他是来给吴羡送证据的,陈当好带回来的证据。他在心里几次措辞,想要告诉吴羡陈当好已经是他们的同盟。而现在心里那层坦诚的欲望被他自己吞灭回去,缓缓转身,梁津舸悄无声息的离开办公室门口。
    天气暖和起来,三月本就该是个温暖的季节。坐进车里,梁津舸给自己点了根烟。
    季明瑞昨天给他打电话,询问陈当好有没有偷偷吸烟,并且带着点洋洋自得,说自己帮助她戒掉了烟瘾,这样她以后便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女主播。彼时梁津舸站在楼梯上,看见陈当好手里夹着烟靠门框看他。烟雾吞吐间她用嘴唇无声问他谁的电话,他却只注意到她的唇,恨不得扔下电话吻上去。
    关于内存卡里的内容,梁津舸没有看,尽管陈当好说无所谓。心里的骚动在干扰他,让他回去的一路上都心神不宁。今天陈当好有课,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是他自己的,只要在五点之前去接她就好。开着车绕过了几条街,最后停在陌生网吧门口,梁津舸掐灭了烟走进去。
    网吧里乌烟瘴气,有打游戏的男孩们战场厮杀般喊叫嘶吼。他要了个包间,关上门坐进去,小小的内存卡放进电脑,想了想,又插好耳机。
    视频画面跳出来的那一刻,梁津舸听见外面有男孩在高声咒骂,大约是团战输掉,推搡着从椅子上站起身,引起很大响声。他的目光胶着在视频上,神色平静,等到外面安静下来,耳机里的声音就显得清晰可闻。
    陈当好是个可人儿,不愧是学传媒播音,一把娇软好嗓子。分明没有实质行为,她却叫的人骨头酥软。视频总长十多分钟,季明瑞的脸在最开始便清晰出镜,梁津舸又在心里感叹,感叹她是怎样拍出了这样的视频。
    无从求证,陈当好明显不打算告诉他。
    他想说服自己看下去,可是视频时间每前进一秒,他都觉得胃里跟着有轻微痉挛似的疼痛。梁津舸身体健康,很少感觉到疼痛。这疼痛让他皱了眉,渐渐地满头大汗,视频播放过半,他再难忍受,摘掉耳机跑去厕所,竟大口呕吐起来。
    胃酸上返进食道,让梁津舸眼圈发红,他在呕吐的间隙里忽然就想起陈当好躺在他怀里满面潮红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原来你爱的人不只是在你身下,换一个人,她依旧风情万种。他能理解她所有的行为,能理解她破釜沉舟的心,可是他不能说服自己,不能让自己淡然的将整支视频都看完。
    他觉得恶心,这种恶心感从心理甚至映射到了生理,让他再难支撑。
    四点五十分,梁津舸站在陵山大学校门口。远远地,他看见陈当好朝他走过来。今早出门时她穿了一件浅灰色裙子,外面披一件黑色皮衣,因为下午温度升高,皮衣被她脱下来挂在胳膊上,这么走近的时候,他可以看见她美好的身段,看见她身上轻易就可以展示出来的曲线。她露着一小截手臂,白生生的,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又移开,他又想起视频里,这手臂晃晃荡荡挂在季明瑞脖子上。
    视频里的她也有这样的曲线,更加口口诱惑。梁津舸不能再想,甩甩头,看到陈当好走过来。他伸手帮她打开车门,她坐进去,他再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位。
    “你把东西给吴羡了吗?”陈当好系完安全带,偏头看他,梁津舸眼神很平静,手下发动车子,声音就更加波澜不惊,跟他以往没有丝毫不同:“嗯。”
    “那吴羡怎么说?”
    “不知道,我着急回来接你。”
    “她总不可能什么都没说。”
    梁津舸抿了抿唇,眉毛皱在一起又舒展开,做出认真思索回忆的样子,半晌,才慢慢答道:“她说让你等好消息。”
    “你跟她说了我的建议了吗?在季明瑞的生日晚宴上播放视频,我真期待到时候季明瑞会是什么眼神。”
    梁津舸忽然觉得今天的陈当好话多,他明明是喜欢听她声音的,可他不敢去看她的脸,他会想起视频里的她,五官重合在一起的时候,痛苦而欢愉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说谎,他分明是爱她的,他们还是盟友,他们该共存亡。她脸上的神色是兴奋的,好像已经提前看到生日晚宴上季明瑞的狼狈不堪,他这样爱她,不是该跟她有一样的兴奋吗?
    可是梁津舸不能,他没有办法让全陵山市的人都看到那样的她,那些脑满肠肥的高官不配看她,即便她是个情妇。只要想到那么多的男人今后会对她的身材相貌津津乐道,甚至聚在一起,将她当作下酒菜,他就觉得一切都令人作呕。
    车子停在原地,陈当好的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她今天心情颇好,小女孩的样子,拉着他的手,声音也娇软:“你在想什么?”
    她心情好到没发现梁津舸神色异样,此时的她满心都是离开风华别墅的自己,飞机冲上云霄,抹杀她所有荒诞过往。梁津舸慢慢把手抽出来,摸摸她的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淡:“吴羡病得很重。”
    “我说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陈当好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醋意的蹭他的下巴:“怎么,吴羡病得严重,你心疼了?”
    “我只是想,她能不能撑到季明瑞生日。”梁津舸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躲开她的触碰,发动车子:“先回别墅吧。”
    “只要你把东西给她了就好,吴羡是聪明人,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抓住。不过季明瑞似乎不太相信她生病,在外面的时候跟我说起过。”车子驶离陵山大学,陈当好把车窗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接着说道:“季明瑞觉得吴羡的心机太深,甚至怀疑她是通过装病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后来又想了想,忽然很想知道,吴羡究竟爱不爱他。”
    方向盘打了个转,车子拐弯,梁津舸眼神望着前方,声音平静:“不爱吧。”
    “为什么?”
    “爱就不会算计他。”
    “相爱才不会算计他,爱就不一定了。”陈当好笑了笑:“如果我深爱的人像季明瑞对待吴羡那样对我,我即便再怎么爱他都会毁了他的。毁了他,他就一无所有,等他一无所有了,他是不是就只能爱我?”
    “吴羡活不久了,这么做没有必要。”
    “这好比你参加比赛,辛辛苦苦跑了四分之三的距离,却在这时候听说奖品没有了。你会放弃吗,反正我不会,已经跑了这么久,就算不为了奖品,也得对得起自己,把它跑完。”
    梁津舸忽而觉得心里受到巨大震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分明是没有将他当作爱人的,不然她怎么会忍心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灵魂里的阴暗。他深吸口气,声音也轻轻的:“可能因为你没有深爱过谁,才能说得这么事不关己。”
    这一次,陈当好没说话。
    距离别墅还有两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陈当好靠着椅背忽然开口。
    “梁子,我偶尔觉得,季明瑞最爱的人,其实是吴羡,而不是我。”
    第29章 黎明之前(三)
    “梁子,我偶尔觉得,季明瑞最爱的人,其实是吴羡,而不是我。”
    陈当好知道,梁津舸想听的并不是这句话。
    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就像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一闪而逝的失望神情:“怎么讲?”
    “跟季明瑞出去旅游的时间里,我看见过他给吴羡打电话,那天天气预报说陵山雨夹雪,他问管家,太太回来没有。”陈当好说到这顿了顿,眉毛皱在一起又慢慢舒展开:“我知道季明瑞是温柔的人,他大多数时候跟我说话都很温柔,不论真假。但是他在那个电话里,问吴羡怎么才回家的时候,那个语气,是对我不一样的。就是没有矫揉造作,很自然的亲昵。”
    梁津舸将车速放慢,偏头看她一眼:“所以呢?”
    “所以我想,会不会对于季明瑞来说,我才是不重要的那个?”
    “……有可能。”梁津舸想起自己站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的对话,吴羡和季明瑞之间每一句都是针锋相对,但是以季明瑞的性格,他完全可以规避这样的场景,而他还是去了。从季明瑞的角度看,他扳倒吴羡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但他非但没有,还给了吴羡一个院长的头衔,像是主人在宠溺他养的不听话的猫。
    “那他何苦呢,回去跟吴羡好好生活不是更好。”陈当好垂下眼睛,有淡淡失望神情。倒不是基于季明瑞的不爱,只是不爱却还将她锁在这里,未免太不仁义。梁津舸张张嘴,犹豫了一下,车子距离别墅越来越近,他可以远远看见白色小阳台上灿烂的阳光。
    终究还是说出口:“当好,其实你跟吴羡很像。”
    “长相还是性格?”这话明显令她不悦,再开口时语气里便像夹了绵刺:“这么一听觉得好荣幸,吴羡怎么看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是种感觉,就像现在,最像。”梁津舸将车停在别墅院子里,“下车吧。”
    三月走入尾声,暖意开始蔓延到整个陵山。陵山作为北方城市,向来有着漫长的冬天,今年却好像回暖极早,陈当好穿着呢子大衣,走进屋子的时候竟觉得胸口浸了一层薄薄的汗。她一边脱掉大衣一边向厨房望过去,没看到齐管家,心里正疑惑,听梁津舸在旁边说道:“齐姐家里有事,今晚不回来,让咱们自己弄点东西吃。”
    陈当好皱了皱眉,扯扯领口让自己身上的汗尽快蒸发:“可是我不会做饭。”
    “你想吃什么?”梁津舸把袖子挽起来,丢下这么一句往厨房走,客厅里很安静,只听见他的拖鞋声,他走路并不拖沓,陈当好跟在他身后,在他走进厨房的同时自后面环住他的腰:“想喝粥。”
    她其实也想不出吃什么,只是站在厨房就记起梁津舸曾经在小山村里给她熬过的白粥。手臂收紧了,陈当好靠着他精壮的背,闭上眼睛:“粥里再放一点白糖拌着吃。”
    梁津舸声音里有隐约笑意:“小孩子口味。”
    陈当好觉得她很喜欢听他笑,但是他笑的时候太少。微微抬头,下巴抵着他的背,陈当好忽然好奇,梁津舸开怀大笑是什么样子。抬手去搔他的腋下,手还没到达,已经被他捉住,梁津舸转了个身,将她的双手剪到她背后,向前几步把她顶在厨房墙壁上。
    他不说话,脸上表情舒展,是与平日里不同的神态。鼻尖相对,近距离的对视里陈当好咬着嘴唇笑出声来:“干嘛看我?”
    “干嘛笑?”
    “我问你干嘛看我?”
    梁津舸的目光深邃而认真,望进她的眼睛里,半晌,他在她头顶轻轻一吻:“好看。”
    她不知道他也是会说情话的,说来好笑,她心里半百沧桑,实际上却极少听过甜言蜜语,以至于连一句“好看”都让她耳尖发红。梁津舸说完这话将她的手放开,示意她出去,自己要做饭了,没来得及转身,忽然被陈当好环住脖子,他下意识低头,她的吻便迎上来。
    起初只是浅浅的啄,触碰一下又分开,他没有闭眼,她也没有,厨房里没开灯,早春的天黑的还是早,昏暗光线里,他们的吻也模糊成一团朦胧的影子。可她的眼睛是亮的,窗外月光是亮的,梁津舸的心成了她手里的一把琴,任她肆意撩拨。他的手慢慢放在她腰上,她身材娇小,他一用力就能把他抱上桌子。
    “梁子,你亲亲我。”陈当好歪了脑袋,低垂着眼睛朝他靠近,梁津舸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她竟不知道他的呼吸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重。
    嘴唇相触的一瞬间,像是灯被按掉了开关,世界都暗下去,只余感官。她不再浅浅去啄,舌尖纠缠着往他的方向去。梁津舸的手从她衣服下摆熟练的伸进去,到达的同时,他摸到她身上刚刚褪去此时又重新爬上来的一层汗。
    离开她的唇,梁津舸抵着她的额头听她轻轻喘息,这下亮的不只是她的眼睛了,还有她的唇珠,要是开灯看,想必还有殷红光泽。深吸口气,梁津舸把她从桌子上抱下来,帮她整理好衣服:“出去,一会儿吃饭。”
    这一次她听话得很,离开厨房的时候还帮他带好了门。梁津舸的衣服放在沙发上,因为齐管家不在,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回房间。陈当好在沙发前弯腰,捞起两个人的衣服打算挂起来,手碰到梁津舸的外套,她的动作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厨房的门。
    没有丝毫异样。
    她慢慢直起身子,先是把自己的大衣挂好,随后抖了抖梁津舸的衣服,就好像上面沾满了雪花,一边抖,她一边伸手在衣服兜里快速的翻了翻。
    除了车钥匙什么都没有。
    陈当好的心放下来,或许是自己疑神疑鬼。女人第六感固然准确,但总不至于事事都猜得对。她只是觉得梁津舸今天态度异常,进而怀疑他有没有去见吴羡,他是会偷偷在自己房间安装监控器的人,她即便爱他,也不能给他全部信任。
    挂好外套,陈当好上楼洗澡。空空如也的衣兜让她悬着的心放下来,她好像可以看见季明瑞在生日会上狼狈不堪的样子。她仔细思考自己是否恨他到这个地步,最后答案不得而知。她不知道除了恨他,自己在漫长的,金丝雀般的生活里,还能做什么。
    这种憧憬带来的希望让陈当好在这个晚上心情倍好。梁津舸煮的粥很软,米粒都烂开,放进嘴里好像能化掉。陈当好笑说自己不是八十岁老奶奶,要吃这样的粥才不至于不消化。厨房灯光里梁津舸面色平静,似乎是笑了:“八十岁可真远。”
    “我能不能活到八十岁都不一定。”陈当好这么说。
    晚饭后的时间常常无聊,以往碍着齐管家在,两个人都是在各自房间,不敢见面。眼下齐管家不在,风华别墅里,他们像是偷来了一场蜜月。房间门关着,梁津舸和陈当好窝在床上看电影,返老还童。看到萎缩的男主从轮椅上站起来,陈当好脑袋一偏,枕在他肩膀上。
    他总是对她的肢体接触给出温暖回应。揽住她的肩,梁津舸用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她于是环住他的腰,电影画面也都变了旖旎。等到布拉德皮特出现在镜头前,陈当好忽然开口:“要是人都能反着活,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
    “如果吴羡能反着活,她过一段时间就会听到自己病情痊愈的消息,对她来说是好的吧。”
    梁津舸低头:“你怕她死?”
    “你不怕?吴羡如果死了,我们的计划怎么办,你要看季明瑞锁我一辈子吗?”
    “如果不靠吴羡呢?”
    陈当好仿佛听到笑话,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震动:“如果不靠吴羡,谁会相信我的话?他们只会问我拿了季明瑞多少钱,是不是今年包养的价格没谈拢,或者他们根本不会信我,毕竟季明瑞是这个城市的活菩萨,他做了那么多慈善捐了那么多款,还不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好人。就算是吴羡,也总得拿到像样的证据才敢公开,不然季明瑞这么多年攒下的资本,怎么可能会是你一天就能动摇的。”
    梁津舸没说话,电影里的男主低迷下来,他在慢慢回到少年。把已经经历过世事沧桑的心装在少年的壳子里可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他心里忽然很难过,手臂收紧了些,把她抱的更紧。
    “我是说,如果我们不靠吴羡呢?”
    到底是不死心,梁津舸知道她能听出前后两句的不同。陈当好没说话,眼睛落在屏幕上,似乎看得认真,已经入迷。他胳膊动了动,低下头:“嗯?你信我么?”
    陈当好在他怀里动了动,声音带了丝倦怠:“梁子。”
    他的心因为她这一声忽然就慌起来,他开始不期待她的回答了。可是来不及,她已经挣脱他的怀抱从他怀里起身。手撑在他肩膀上,陈当好微微蹙眉,凝视他双眼:“不靠吴羡?如果没有吴羡,我们就不会成为我们。”
    这一句他听懂了,懂得真切。偶尔,他会恨自己嘴拙。不然这样的场景里,他总不至于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实际上陈当好没错,他们之所以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都亏了那一层盟友关系,而这场战役里陈当好已经高举战旗,却不知道身后队友早已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他们之间最缺乏也最忌讳的,是言语沟通。最默契也最渴盼的,是肢体语言。
    微妙而尴尬的气氛里,电影结束,陈当好再度躺下来,头枕着他的腿,她慢慢为刚刚的话题做总结:“总之,梁子,我不希望以后我们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这样说的时候会让我觉得你心里在想着放弃,如果连你也要放弃,那我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
    梁津舸不说话,只是低头吻她。
    陈当好仰着头发出轻微的叹息,她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季明瑞最喜欢这些设计繁复的东西,继而她又跟自己说,这种时候,不要想别的男人。后来吊灯晃起来,她心里的想法模模糊糊,只知道要抱紧梁津舸的腰,恍惚的思绪里她笑出来,啊,原来不是吊灯在晃,是她在晃。
    她的身体好像被折叠起来,又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舒展。她看见梁津舸鬓角处的汗,湿漉漉的,像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会湿漉漉的呢?陈当好伸手去摸,他却偏了头吻在她掌心,她觉得很痒,于是笑开了。
    “梁子……”
    她轻轻唤他,他的动作就温柔下来,一下一下啄吻她的额头:“嗯?”
    “你哭了么?”
    “……没,没有。”
    陈当好抱紧他,不再看他的脸:“可是我……摸到你的眼泪。”
    他不说话,终于都不再说话。时间大概不晚,可是却像预支了整个夜晚的秘密,他们安静地拥抱,等到呼吸都平复下来,梁津舸将她抱去浴室。
    他们在水雾里拥抱,他到底不肯给她解释自己是否流泪。回到房间的时候陈当好把窗户打开,风灌进来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息淡去不少。梁津舸像每次那样站在床边穿衣服,陈当好回头看他:“你今晚在这屋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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