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嘉月才奔出了署衙,隐在署衙外的十来个护卫便都拥了过来。
    齐齐将她拦住。
    她不明所以,只能哭着冲那些人大喊:“让我出城去,我要去找二叔!”
    护卫们岂肯相让,其中一头目拱手行礼,恭敬道:“城外此时太过危险,请陆姑娘回署衙内暂避。”
    太过危险...
    正是因为知道丁璨身处险境,她才要去见他啊!
    万一他受了伤怎么办?万一他...
    陆嘉月不敢再想下去,拼了命地想要冲出护卫们的围堵。
    “让我出去,我要去见二叔...让我出去!”
    护卫们无动于衷,头目无奈道:“陆姑娘,你一介弱质女流,纵是去了,也是无用。”
    这一句话提醒了陆嘉月,她抓住那头目的衣袖,哭道:“你们去,你们去帮我把二叔救回来,去啊!”
    头目叹了一声,亦是无动于衷。
    正是僵持不下时,远处有一阵匆忙凌乱的脚步声,纷纷沓沓,从街市里往署衙来了。
    护卫们立刻戒备起来。
    待脚步声近了,却是阿栗带着几十个守兵,面色仓皇地跑了过来。
    阿栗背后还负着一人,正是丁璨。
    “陆姑娘,二爷受伤了!”
    丁璨浑身是血,一身宝蓝缎平金缂丝绣蟒袍被血迹洇染成了深褐色,眉目再不复往日里的温润隽秀。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颊边数道血迹,看去了无生息。
    陆嘉月只觉得心口一凉,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
    *
    陆勉与一干官员带了兵士收拾城外的残局。
    署衙里,丁璨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几个大夫围在一旁忙碌不停,陆嘉月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
    眼泪流个不停。
    她很害怕,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过。
    便是前世里曲家覆灭,父亲屈死,自己被收入教坊司为伎,她也不曾这样怕过。
    像是有什么极珍贵极重要的东西,随时会离她而去...
    这种害怕恐慌的感觉,她承受不起。
    阿栗也擦着眼泪,在一旁将事情前后说与她听。
    “...是木阿扎那个狗贼,使阴招伤了二爷,二爷受了伤,本可以退下来,可是他定要以命相搏,虽然将木阿扎斩杀,自己却因为失血过多...”
    陆嘉月听不进去。
    她只想看到丁璨赶快睁开眼睛,像从前一样,温润的眉目间,满含笑意地看看她。
    几个大夫直忙到后半夜,才退了出去。
    血终于止住了,几处伤口也已经包扎妥当,性命总算无虞。
    大夫却说,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虚弱得厉害,需得静养多时,才可慢慢恢复。
    陆嘉月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边。
    丁璨换了干净的素绸寝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身上搭盖着锦被。
    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擦洗干净,眉目间也松懈了下来,看去就像是睡着了。
    “二叔...”陆嘉月泪眼婆娑,喃喃低声唤他。
    “二叔...二叔...”
    除了唤他,她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心慌意乱。
    直到陆勉处置完外间的一应事务,进来内堂,就见自己的女儿神情悲忧,满脸是泪的守在丁璨的床榻边。
    想要上去劝解,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
    丁璨一直未醒。
    沉睡了两三日,就发起烧来。
    陆嘉月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手和额头,分明是滚烫,她却觉得心头寒凉一片。
    大夫们又来重新诊治,开方熬药。
    陆嘉月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亲自熬药,又一勺一勺地喂给丁璨。
    如此过去了三四日,陆嘉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陆勉心疼得无法,劝了几次,陆嘉月只是置若罔闻。
    这日午后,略吃了几口饭菜,陆嘉月又守在了丁璨的床榻边。
    阿栗也在一旁。
    心里既是担忧,又是高兴。
    忧的是不知丁璨究竟何时才能痊愈,高兴的是,看到陆嘉月待丁璨如此用心,分明就是对丁璨情深一片。
    阿栗不禁叹了一声。
    可怜二爷啊,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丁璨向来不喜欢他多话,可是此时,他心里的话,却是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说与陆嘉月听。
    “其实,二爷这个人,看似沉稳内敛,又不轻易与人亲近,实则他的心思最是细腻敏感...只是旁人都不懂他罢了。二爷这次就算没有受伤,只怕再过些时日,也会发起病来...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从去年秋天,二爷心里就一直不痛快,只是极力忍耐着...此时这样烧起来,未必就不是心里憋闷郁结引起的...”
    陆嘉月静静地听着。
    去年秋天...
    不正是丁璨为了蓼芳院的清岚姑娘,而打了襄国公世子徐明昭之后,在御前挨了训斥的时候吗?
    难道他是因为那件事才会心中郁结不解吗?
    陆嘉月看了阿栗一眼,犹豫着问他:“...那清岚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阿栗不想陆嘉月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来,茫然回道:“是个色艺双绝,性情孤傲的女子,只有对着二爷的时候,她才会露个笑脸。”
    心中有些酸涩难受,陆嘉月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想必二叔是很钟意她的了。”
    阿栗这才明白过来。
    丁璨为了清岚而痛打徐明昭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也难怪这位陆姑娘会和旁人一样,以为丁璨是对清岚有情,才会如此。
    于是笑了笑,道:“姑娘误会,二爷对清岚姑娘只有可怜而已,并无男女情意。”
    然而陆嘉月不信。
    “...怎么会呢,我听旁人说,二叔可是为了她”
    阿栗笑着打断她,“姑娘也会说,是听旁人所言了,旁人是谁?何曾有旁人知过,懂过二爷?”
    陆嘉月看着阿栗,目露疑惑。
    阿栗低声笑道:“我告诉姑娘,姑娘可莫再告诉第三人知晓...其实那清岚姑娘的父亲,从前也是朝中二品大员,因为忤逆于圣上,而被抄家治罪。不过是二爷私心里仰慕清岚姑娘的父亲,说他虽孤介不群,却实是个有才华的人,所以清岚姑娘被收没为官伎之后,二爷见她可怜,才会暗中看顾着她而已,偶尔去她那里见上一面,也不过是喝酒闲谈,不曾沾染半点风月...”
    “去年夏天,二爷在清岚姑娘那里住了一晚,也实在是因为酒喝多了,当时还是我陪在二爷身边照顾呢,清岚姑娘半点也没近二爷的身...”
    也不知怎的,陆嘉月忽然就脸红了起来。
    有丝丝缕缕的甜蜜,缓缓在心头缠绕来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竟是自己误会了他。
    自己真傻呵!当时为何不向他问个清楚?
    白白绞了那一方绸帕...错过了他的生辰。
    阿栗将陆嘉月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大为畅快。
    解开了误会,这两位应该能有个好结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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