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百里虞扬上朝时, 他们便死了,府中家仆收拾家当准备逃命,这夫妻两往日又时常不出门, 因此竟是无一人发觉此事。
    秋影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咬牙将门阖上, 转身去了侧院。
    古维今在那个地方。
    如今,她同那宫女暂时无法出城, 危险重重,需得将那古维今带上,必要之时作为挟持。
    古维今虽服用软筋散, 但尚可自由行动。
    他听得屋外仆人的喧哗声,将门打开,见这些人皆怀揣着各类值钱物件逃离,屋内往日看管他的人已不再,便有心逃离,哪知才迈出房门一步,却被前来寻他的秋影抓住。
    挟持着古维今从后院离去的秋影,因着心思重,并未发觉在暗处观察着百府的十三幺。
    李成元站在十三幺身旁,神情忐忑难安。
    他知晓兄长被困在百府,但如今府内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也不知,怕贸然前去遭殃。再则,城门将破,太子必定会派人前来寻李成年,他何苦贸然进府呢?
    他沉着一张脸伸手去推十三幺,“走了,走了,站这干嘛?”
    十三幺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要回你自个回吧!”
    秋猎后,李成元趁机入孟府寻着了她,那时孟家有头有脸的人皆死在木兰围场,无人为难十三幺,他花了点碎银买通孟府下人将她带了出来,也算有情有义。
    只是他来的不及时,她脸已被孟泽言毁去大半。此后,她念及他恩情好心好意的伺候着他,却因着这张半毁的脸没得到一分好脸色。
    时间久了,因李成年在南方无法接济,他钱财用光,还是靠十三幺向那些不嫌弃她面容的下等人出卖皮肉的钱养活。
    两人间早已不在相欠,十三幺也再不必顾忌他脸色。
    这时,前方城门传出轰隆一声重响,城门破了!
    霎时,街上传来兵马入城的铁蹄声,李成元怕被误伤,又见十三幺面色冷淡,也不劝了,自个独自回家躲着。
    ………
    城南
    秋影寻了一辆马车,将被缚的古维今扔了进去,又搀扶着宫女,欲将她送上马车,这处还是不够隐蔽,得重新找个地方躲着。
    十三幺遥遥看着,突然发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百里虞扬的?”
    秋影闻声大惊,那宫女已害怕的后退一步,紧紧捂着已然高高隆起的肚腹。
    见这处只十三幺一人,秋影放下心来,面色不善的持刀走近。
    “这同你有何干系?”
    “怎么没有,我被他害的容貌尽毁,无法生育,他怎么还能有孩子!”
    十三幺冷笑,咬牙切齿道:“同他有干系的,都别想讨得好下场。”
    她见秋影急速逼近也不怕,只是一个劲的冷笑。
    秋影见此,心中疑窦渐起,见四面野草丛生,被风吹得胡乱舞动,忙回身大呵,催促那名宫女道:“快进车内躲着!”
    宫女怕的不行,但她肚子太大,行动不便,磨磨蹭蹭好一会,方才爬上马车。
    秋影亦转身跳上马车,这时,野草后突然冒出数十名士兵,皆手持弓箭朝三人所在车马逼近,同这些人在一处的还有季临渊。
    十三幺站在季临渊身旁,神情散漫的看着对面三人的笑话。
    秋影将古维今从马车内拎了出来,历声道:“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城破后,陆盛忙着肃清内务,派季临渊领人营救李成年同古维今。
    但府内只余被困地牢,身负重伤的李成年,并无古维今身影,幸而出府时,一容貌半毁的女子提供了秋影同古维今的消息,因此几番搜索,最终才确定他们的藏身之处。
    秋影如今心已凉了大半,她虽身手高强,但上元节伤重至今未痊愈,今日要如何才能突破这重重包围。
    但必须得逃出去!她咬牙道:“你们将箭丢在地上,命人将城门打开,放我们出行,不然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古维今被秋影点了哑穴,无法说话,但人总是想活,他朝领头之人看去,那人却并未看他,似乎不想同他目光对上。
    士兵见季临渊未有回应,只得将弓箭弃于地面,退开一条路来。
    哪知这时,宫女肚腹突然剧痛,竟是撩开车帘道:“秋影姐姐,我肚子……”
    “啊!”
    秋影被这宫女分了心,侧身微微看去,余光见一只利箭射来,忙拖着宫女躲开。
    古维今趁机挣扎逃离,秋影一狠心,一刀砍在他大腿上,这下,古维今终是安分下来。
    秋影将刀横在他脖颈处,冷眼看着手持弓箭逼近的季临渊。
    方才那箭是他射出的!
    “放我们出城,不然他就得死!”
    季临渊不应,秋影逼急了,厉声道:“太子应当极喜古旭,若他父亲死了,你们要如何交差。”
    季临渊眉目微动。
    这时,宫女却在马车内痛苦出声,“我肚子痛。”
    今日她惊吓过度,方才慌乱间,秋影拖着她躲避利箭,肚腹不知撞在何处,此时只觉得下面溢出血水,痛的快要死了。
    秋影听着车内痛苦声,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最终宫女实在是忍不住这痛,再次不要命的掀开车帘,“秋影姐姐,我好痛啊!”
    这次,她再也躲不过了。
    季临渊一箭贯穿她眉心,她应声倒下,脸上竟是带着解脱之意。
    一箭射出后,季临渊并未拖延,再取一箭射向秋影。
    秋影目光凉薄的看着他,这次,她并未躲避,但在那箭射出之时 ,亦是举刀贯穿古维今脖颈。
    两人双双倒下,季临渊眉头紧皱,忙派人上前查看。
    这时,李成年被士兵搀扶着走了过来。
    他本是要送去太医院医治的,只他挂念着同被关押在百府的古维今,因此让士兵搀扶着他寻了过来。见此,忙追问道:“可还活着?”
    士兵叹气摇头。
    李成年神色凝重,叹道:“坏事了!”
    他缓缓闭眼,想起古旭有孕在身,心顿时沉了下去。
    季临渊上前,看了眼秋影同古维今的尸首,问道:“李公公,如今当如何是好?”
    李成年叹气,“这事先瞒着,暂且不要上报。”
    *
    四月十七,残阳如血。
    京都城破那日,古旭正同曹方坐在一处,阿亚拿着绣花针示意古旭看她,“这是羊毛针,供绣人像使用………”
    古旭神情严肃,跟着一句句念下来,“羊毛针,绣人像使用。圆头针,适用真丝制品……”
    一句句念下来,阿亚放下绣绷,提醒道:“姑娘莫只是嘴上说说,若要绣的好,必得多绣才是。”
    古旭颔首赞同,神态乖巧,垂眸认真的绣着。
    阿亚因着是照看太后的宫人,不好时刻候在古旭身旁,见她态度端正,学习认真,便也未一直看着,起身入屋陪太后念佛去了。
    人一走,古旭立马将绣绷扔给了曹方,催促道:“快!你快绣,得在阿亚姑姑出来前将这面绣好,不然她又要唠叨我了。”
    曹方也不推辞,十多年了,他终于找着一个他感兴趣,且十分擅长的活计,这段时日干的格外热情。
    古旭躺在摇椅上,神思渐远。一旁,曹方埋头刺绣,乐在其中。
    他们一同坐在小院前,越过缠着藤蔓的绿篱,古旭看见远方地平面上,夕阳欲坠,透出暖暖的余晖。
    如今春盛,已不若早前寒凉。
    这些日子,她躲在乡下,像是在养老。但她的心不定,总是高高吊着,担心陆盛,担心李成年,也担心她父亲。
    “曹方。”
    “嗯?”
    古旭侧躺着,偏头看他,问道:“你说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怀孕躲在这,我也可以上前线打仗。”
    曹方闻言,小声道:“这和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我是男人也不想上前线,那多危险啊!一刀子过来,命都没了。”
    一刀子过来,命都没了。
    古旭面色煞白,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她伸手捂住胸口处,并不敢深想下去。
    曹方未发觉古旭神色不对,他举着绣花针,强调道:“现在这日子多好啊,我们在此处这般快活,也没人管着咱们。我喜欢刺绣,若是太子一直不归也好,我可以给你和孩子绣一辈子衣服,若是没钱吃饭了,我还可以出去刺绣赚钱。”
    说完,他一手拿着绣绷,一手将红色的丝线绷直了,示意古旭拿剪刀将这线剪断。
    他一向口无遮拦惯了,是真的打算若陆盛不归,他就靠这刺绣的本事养活古旭和孩子。
    古旭神色纠结,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他身后面色不善的陆盛,好意谢绝道:“不…用,我和孩子不用你养的。”
    曹方见她不动,将绣绷放在腿上,伸手去拿放在罗兜中的剪刀,笑道:“小旭你不用这般客气,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可心疼你了,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是吗?”
    他身后,陆盛冷笑道:“那本宫是否还要谢谢曹公公替我照看妻儿。”
    曹方闻言整个人僵在原地,吓的面色青白,那模样看去甚是滑稽。
    古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也没有替曹方说好话求情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笑着看陆盛,那双眼都快化出水来了。
    他来接她了,打胜仗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是不是?
    陆盛越过曹方走到古旭身旁,垂眸看了眼古旭,又去看曹方。渐渐的,那眼神就不对劲了。
    曹方身子遽冷,心虚的不行,他朝古旭眨了眨眼,有心让古旭替他说个好话,哪知陆盛却在此时开口骂道:“也不知是古旭怀孕,还是你这太监有了身孕,两月不见,倒比孕妇还要胖了。”
    曹方整整胖了一圈,古旭也胖了稍许,但同曹方比起来,那几两肉便算不得什么了。
    “这吃的是不是都进了你这死太监的肚子?”
    陆盛居高临下的质问,伺机报复曹方方才的口无遮拦,以及觊觎她妻儿之事。
    古旭看不下去了,这些日子,刺绣的活计都是丢给曹方做的,他绣好了,她再拿去给阿亚交差。
    曹方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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