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再进来的时候,周夫人看她的脸色愈发不同了。
    二太太不想沈清月为难,就站起身说要走,周夫人却说不胜酒力,沈清月到底也不好赶客人走,就道:“姑姑不如去我那儿歇一歇。”
    周夫人从善如流。
    二太太便领着家里的姑娘们一道回家去了。
    沈清月知道周夫人不是真要歇息,便将人带去了主院的次间,说:“姑姑稍等,我叫丫鬟收拾收拾。”
    周夫人坐在次间里,笑着道:“倒不用收拾,我这一路走来,像是醒酒了。”
    沈清月挥手让丫鬟去倒茶,上点心。
    春叶上了峨眉雪芽进来,点心是前不久舒家再次送来的宫里的点心。
    周夫人也见过世面,一喝茶,观点心形状样式,便瞧出与众不同。
    沈清月明白春叶的小心思,也没说什么。
    周夫人倒越发不自在了,沈清月不想耽搁功夫,就往帘子外望了一眼,吩咐春叶道:“……想来他们也待不了许久,一会子叫人多煮茶备着。”
    春叶应了一声,低头退出去,周夫人的丫鬟也留在次间外。
    周夫人也听出了沈清月话语的内涵,便笑着同她道:“清月,你这一年气色倒好了不少。”
    沈清月含笑道:“吃得多,睡得饱,自然身子和气色都好了。”
    周夫人点了点头,扯着帕子,垂下眼眸艰难启齿道:“以前的事……你……”她抬起头稍显急切道:“是姑姑从前言重了。”
    沈清月淡笑,周夫人以前的确言重了,当时为了断她的念头,捏造出周学谦已有婚约在身的谎言,似乎还有意将“私定终身”的名声安在她头上。
    她不是小气和不知分寸的人,周夫人若明明白白说清楚了,她还不至于计较,话都没说,就准备算计上了,她心里怎能不介怀?
    周夫人十分忐忑地看着沈清月,摸不准她的意思。
    沈清月缓缓道:“若非姑姑言重,我也没有这么好的姻缘。”她一笑,像是极为诚恳道:“说起来,倒是多谢姑姑了。”
    周夫人动了动嘴角,心里直突突。
    沈清月见她不说话,就端着茶杯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姑姑勿要再提,也不必特意忌讳什么,大大方方反而磊落。”
    周夫人以为,沈清月指的是周家刻意不带媳妇过来的事儿,便解释道:“你嫂子刚来京中,路上奔波劳累,水土不服,吐了几天,正在家里休息。”
    沈清月笑而不语,她压根没问这个,她只是不太喜欢周夫人形容憔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从前判若两人,也着实有些让周学谦难堪。
    她不想和周家有任何牵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周夫人叹了口气,有些话也说不出口了,她起身耷拉着眉眼,红着眼眶道:“清月,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了,做母亲的,没有办法看着孩子走错路。即使我现在后悔了,但我仍不觉得我那时候做的是错的。等你有孩子了,你就明白我了……”
    说完,周夫人在原地定了一会子,就挑帘子走了。
    沈清月坐在罗汉床上有些出神,周夫人所作所为,的确是一个母亲做得出来的事,但是她为什么会后悔?
    难道是看她嫁得好么?
    不,她嫁到周家,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子,肯定是周学谦的妻子让周夫人不甚满意,可她明明记得,前一世三个嫂子人都不错,通情达理,周夫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书房里,顾淮和客人们也聊得差不多了,他送沈正章等人出去的时候,沈清月正端着点心过去。
    顾淮走过去接了沈清月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笑道:“夫人送来得不巧,看来都要落入我一个人的肚子了。”
    沈清月笑着回应顾淮,说:“你要吃多少有多少。”
    周学谦目光黯淡,攥着拳头面无表情地站在沈正章身后。
    顾淮转身又说亲自送他们出去,薛知县先一步出去,沈正章跟着,周学谦走在最后面,他与沈清月擦肩而过的时候,余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沈清月只是低了低头,并未与周学谦有任何眼神交流。
    顾淮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原本弯着的嘴角拉成一条直线,冷着脸送人出去。
    沈清月回了房,顾淮没多久也回来了。
    夫妻二人在屋子里,沈清月找了件干净的衣服给顾淮换上,顾淮一边脱衣服一边道:“你姨母的事情我和薛知县说了,他已经答应了,说调令年前能到,就是不知道你姨母能不能在你生辰日赶过来。”
    沈清月抖了抖衣裳,站在顾淮身后,亲自替他穿上,高兴道:“赶不过来也没干系了,只要她一家子能来照顾蔡家外祖母,我的心愿便是达成了。”
    她绕到顾淮前面去,给他合上衣襟,系腰带。
    顾淮一把楼主沈清月的腰,往上一提,贴到自己胸口上,低头和她鼻尖相碰,问道:“周学谦的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沈清月被他抱得太紧,一呼吸,胸口就挤得难受,她扶着他的腰,道:“……就是怕得罪我们,毕竟周家姑父还要守孝,官职一丢就是两年,再上任,谁还认他?周家和沈家毕竟隔着一层,他们可以说是在京中举目无亲,你如今前途无量,周家自然要巴结。”
    顾淮不知道听到哪几个字舒展了眉头,微微缓了神色,声音沙哑地道:“你故意多他是不是?为什么要躲他?”
    沈清月脸颊泛红,蹙眉道:“若我不躲,直直与他对视,你是不是又要问我为什么看他?”
    顾淮无语,还真是这样。
    他放开了沈清月,眸色冷淡地随口问道:“周夫人是不是说后悔了?”
    沈清月没答。
    顾淮眉头立刻一拧,道:“果真?!”
    沈清月绞着帕子不好回答,男人对在这种事上,最是要面子……也怪她从前想得不周全,莽撞了。
    ☆、第159章 第 159 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沈清月本以为顾淮会因为周学谦的事发脾气, 但他却没有, 虽有些不高兴, 好像没有要刻意计较的意思。
    她又不知道顾淮怎么想的, 料想他还是信任她的, 只是怕流言蜚语令他失了颜面, 便主动道:“周家今日是不请自来, 以后我自会避着周家些。周家识趣,便不会主动贴上来, 应该没有什么妨碍。”
    顾淮“嗯”了一声,坐下喝着茶,道:“夫人办事我一贯放心,只不过周夫人似乎不厚道, 夫人离他们母子远些。”
    沈清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周家姑姑说话确实不如从前周全了, 也不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周家怎么像是和前一世不太一样了。
    顾淮酒劲儿上来了, 沈清月就催他上床睡觉, 他躺上了床, 双目紧闭, 道:“夫人不累么?”
    沈清月还真有些困了, 便也上床去睡觉, 她本来是真要睡觉的, 谁知道顾淮竟然不是, 她才钻进被子, 他就摸过去了。
    白昼宣淫, 沈清月可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她脸颊烫红,缩在被子里蹙眉道:“……不行。”
    顾淮隔着被子吻着她,低声道:“怎么不行?嗯?”
    沈清月看了一眼窗外,眉头皱得更深,道:“这可是白天。”
    若叫下人听到什么动静,在背后悄悄议论,她的脸往哪里放。
    顾淮见沈清月当真不喜,便住了手,扯了被子盖在身上,睡了。
    沈清月被他这么一闹,哪里睡得着?
    晚上的时候,顾淮洗完澡就压了上去,含着她的耳垂,吐着热气问:“现在行了吗?”
    顾淮行夫妻之事并不像他平日里那么正经,沈清月本来就极为羞涩敏感,她生怕自己发出半点那种声音,死死地咬着唇,攥着被子,根本不敢开口回应。
    沈清月也是快活的,而且是前一世从未有过的快活,顾淮很体贴,她不疼,不涩,舒服得如坠云端,可这个时候的自己,仿佛变得不像自己……尤其是在顾淮面前,她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跟他对视,只能躲避他的视线。
    顾淮起初几次还很容易满足,今夜则把主意打到沈清月的纤纤素手上,但他害怕自己失控,到底忍住了。
    次日,沈清月又是睡到天亮才起来,顾淮已经走了,她摸着被子里的余温,想着昨夜的温存,脸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脖子上,明明不敢仔细回忆,却又忍不住回忆。
    沈清月赶紧起来洗漱过了,开始让罗妈妈准备过年的东西,以及今年买的庄子的收成。
    罗妈妈穿着蓝绸布袄裙进来,头上飘着些许雪花,搓着手禀说:“年货都好说,顾家常和咱们铺子里走动的掌柜手里就有货,庄子上的收成我叫我儿子去收了,今年风调雨顺的,过几天就能收上来了,还有其他孝敬,等爷闲下来了,再一一验收。”
    沈清月将手里抱着的暖炉递过去,又亲自给罗妈妈斟茶,笑道:“这些事交给您我是放心的。”
    罗妈妈喝了口枸杞茶暖身子,又和沈清月大概商议了一些送去各家的礼节,舒家的只能以顾淮学生或者下属的名义送过去,不宜贵重,心意为主,她又大概说了舒家各房人的一些喜好,这些她在旧主跟前都帮着料理过,说起来头头是道,还十分周全。
    沈清月一边提笔记下,一边添了些她自己的心意,比如给舒阁老和老夫人准备的护膝、昭君套,上面都是她用绣顾绣的针法绣出来的吉祥花纹,很容易看出来是她亲手所备。
    至于沈家,除了二房和雁归轩,其他的都和京城里新嫁妇人,第一年过年回娘家要备的“万金油”差不多。
    这些罗妈妈基本上都替沈清月想好了,包括蔡家的。
    沈清月手里的笔一顿,又道:“还另有两家,一个是从前我嫡母的旧交胡夫人,住得离蔡家不远,还有蔡家芸姨母若是正月就进京了,需得备一份,姨母家的备实在些,他们出入京城,花银子的地方多着。”
    罗妈妈一一记在心里。
    这些内宅庶务说多不多,商议起来却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茶水都重添过三四道。
    沈清月顺便又把明年铺子里的新打算说给罗妈妈听,她让罗妈妈在外面找绣娘或者手巧的姑娘、妇人,准备教她们做通草花的技艺。
    罗妈妈很吃惊,她说:“您这手艺要传出去了,别家岂不是要来抢生意?”
    沈清月笑道:“这门手艺没几个人能学精,当初给您做的牡丹花,就熬了我好几晚上呢。”
    罗妈妈心疼地道:“早知道不这么折腾姑娘了。”
    沈清月笑一笑,就正色道:“绣房的事,您偶尔去管着就好,我想挑个丫头送去绣房盯着人。但是我想挑个嫁人的丫头。”
    罗妈妈连忙道:“三个丫头我都替夫人问过了,秋露说家里有个表哥,她的老子娘虽然做不了她的主,但是还是想让姑娘嫁去表亲家里,秋露自己愿意。”
    沈清月没有太意外,前一世秋露也是嫁出去了,后来再没了消息。
    罗妈妈道:“春叶没有主意,夏藤……好像听说前院有个小厮对她献殷勤,但她没搭理,许是顾及夫人颜面。”
    沈清月点了点头,道:“她一贯老实有分寸——她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罗妈妈暧昧一笑,道:“我去见过那个小厮,长得白白净净的,我看夏藤也有那个意思。”
    沈清月道:“如此甚好,虽配个小厮委屈她了,我也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您若觉得小厮人品合适,就正正经经地让两人成亲,以后还留在我身边管事,等您想荣养的时候,也随时可以脱身。”
    罗妈妈心中很是动容,她虽早不是奴籍,但欠主家的恩情一辈子也还不清,她早打算照顾沈清月一辈子,沈清月却替她做了颐养天年的打算。
    两人聊到中午,一道用过午膳,沈清月便去了沈家看三个孩子,不巧有个哥儿孩子病了,一直哭闹,吃过药了还是哭,姨娘怕吵到沈清月,就让她先回去,沈清月怕添麻烦,从雁归轩出去,就去了同心堂。
    接近年关,方氏也有些忙,幸而家里的事早被大太太接管过去,她只忙二房的事儿,沈清月去的时候,她正好见完了人,和儿媳妇说着家私。
    沈清月去之后,方氏正好说着:“都说娶妇亲上加亲得好,实则不然,越是亲,有了拉扯越是伤情分颜面,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让亲人成仇人,你周姑姑这事儿做糊涂了。”
    沈清月脸色微变,走过去惊讶地问方氏:“周表哥娶是谁?”
    方氏答道:“说学谦祖母那边的一个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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