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当即出口问道:“沈家的信物,沈家已经收回,你赵家还拿什么去状告沈家?”
    赵家妈妈笑了笑,道:“夫人若是想拿假的信物糊弄过去,且还要看顺天府尹包不包庇沈翰林了!”
    方氏脸色一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因当初交换信物的时候,并未写下婚约书,所以换回信物之时,也没有解约书。
    而两家定亲之事本就鲜少人知道,退婚又是因为赵家的丑事,沈家为了和平退婚,退婚之事也没有声张,解除婚约的时候,若赵家真给了假的信物,沈家还真着了赵家的道儿了!
    现在离赵建安养外室的事也有几月之久,只怕是焦六娘的事早处理的干干净净,沈家要是拿不到证据,便是无故退婚,要么府尹判两家成婚,要么沈家吃罚,沈清舟的名声也全完了!
    方氏没想到赵家会这般无耻,心中将事情一疏离,焦急万分,当下嘴唇轻颤,额上冷汗涔涔,不知该作何回应。
    沈清月出面与那妈妈周旋道:“赵家既要矢口否认退婚之事,且将信物拿出来我么瞧瞧!”
    她朝着赵家的妈妈伸手,一派镇定的姿态。
    赵家妈妈本是胸口成竹,料到打沈家个措手不及,方氏没有还手之力,不想半路杀出个沈清月,她目光扫过沈清月嫩白的手,依旧笑道:“这位夫人可就是说笑了,两家定亲的信物,怎么会带在我一个下人身上?”
    沈清月道:“既是这样,见信物如见证据,没有依据的事,我沈家也不必与你费口舌了,请回罢!”
    赵家妈妈勾着嘴角暗暗冷笑一下,便屈膝道:“夫人说得在理,不过要见证据,须得有证人才好,齐齐全全了,两家说得明明白白,方不至于像今日这样误会。”
    沈清月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可别闹得两家都过不好年,且年后再议。”
    赵家妈妈掀了掀眼皮子,为难道:“我家郎君年纪也不小了,小娘子身上也没有孝,这一拖再拖岂不是要亲家变仇家?依我家夫人说,年前定下日子,年后过门得好。”
    沈清月当下道:“那便年前!”
    她朝珠言一抬下巴,示意她领着人送赵家的人出去。
    赵家的人转身要走,却将礼物留下,方氏恶心不过,着人拿上去还给赵家,赵家妈妈不收,方氏叫人直接扔了出去,赵家的人方拿了东西一并离开。
    待人走干净,方氏气得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着人将玉佩拿出来。
    方氏拿了玉佩仔仔细细地看,丝毫没瞧出半点作假的样子,她道:“这像是当你伯父送出去的玉!”
    沈清月接了玉佩,抚摸着单面雕龙而另一面平整的玉,真真假假不好说,但触之生温,是块儿好玉。
    方氏方才心悸了一会儿,手还在颤抖,她抹泪道:“龙是舟姐儿的生肖,她当年一出生,你二伯父便送了这块玉佩给她,后来你二伯父出去读书,和赵大人做同窗的时候,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当时舟姐儿还小,这玉佩我怕她摔坏了,戴得不多,眼下粗粗看着是当年的玉佩,至于真的是不是,倒是真不知道了。”
    沈清月又问:“既是二伯父送舟姐儿的第一件礼物,必然是费心了的,我瞧龙形栩栩如生,可是请大师雕刻的?”
    方氏忙道:“正是!只是……雕玉师傅雕的不止一块龙形玉佩,若玉佩是真的,至多只能证明这块玉是他雕的,却不足以证明这玉不是我沈家新买的,且龙形究竟小了些,独特之处少,仿制出来并非登天难事,若赵家再拿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出来,沈家如何说得清真假?”
    沈清月握着玉佩,皱了皱眉,冷笑道:“他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凭什么赵家坑害沈家女儿,沈家就得认着?
    方氏眉心一跳,紧紧地抓着沈清月的手,问道:“你可有主意?”
    沈清月反握着方氏的手,安抚道:“我尚不能给您一个准确的答案,这玉且容我拿去试一试。”
    方氏便问她是怎么试。
    沈清月没有十成把握,不好说,便让方氏还是去找当年的雕玉师傅,先问了玉的真假。
    此事万万不可放过丝毫线索。
    方氏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派了人去给沈世文传话,催他回家。
    沈世文和顾淮一起回来的,两人都在翰林院当值,顾淮听说沈家有事,似乎和赵家有关,便一道坐了马车回来,他路过家门口,听说沈清月在家,便没再去沈家。
    沈清月正在家里盯着玉佩发呆,顾淮一回来,就瞧见她痴痴的看着玉,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淮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夫人三魂七魄哪儿去了?”
    沈清月愣愣回神,脸色揉缓了许多,待顾淮坐下后,便问道:“今儿怎么比平日里回得早?”
    顾淮自己给自己斟茶,道:“正好和你二伯父一起轮值,听说沈家有事,翰林院里也无大事,便回来了。”
    沈清月将事情告诉了顾淮,还怒不可遏地斥道:“无耻之徒!”
    顾淮端着茶杯问沈清月:“夫人将玉佩带回来了,想必是有法子了?”
    沈清月摇头道:“还不确定,趁着时候还早,你陪我去东顾走一趟,让他们帮一帮我。”
    顾淮略加思索,道:“可是要再做一块假玉出来?”
    沈清月点了点头,道:“我估摸着这玉就是真玉,赵家偏要说成假的,那我得想法子证明,赵家的才是假的!”
    顾淮眼尾一挑,看着沈清月道:“仅此而已么?”
    沈清月眉心微动,嘴边挂上浅浅的笑,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顾淮饮了茶,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淡淡地道:“以牙还牙啊。”
    说罢,他便起身道:“走吧,趁着天还亮着,指不定还能赶上三哥那边的晚膳。”
    沈清月笑着起身,随顾淮一起去了。
    夫妻俩一起去了顾家,找顾三和三太太帮忙,他们夫妻俩欠着沈清月的人情,巴不得要还,乐意得很。
    三太太看了玉佩就道:“这雕工不错,但也不是不能仿,我娘家有一个核雕师傅很不错,雕玉也成,大概能雕出一样的来。”
    沈清月摇头道:“不要一样的,略有些差别便是。只是不知道这玉多久能雕出来?这玉过两日我还要拿去还给我伯母,让她找原先雕玉的师傅问一问真假。”
    三太太笑吟吟道:“我娘家的核雕师傅,纹路过目不忘,只是玉料子细细的纹理不同,要选一模一样的需要费些功夫,且容我明日派人请了他过来,先看过了玉佩再说。”
    沈清月感激不尽,又问了顾三一些江湖上写密信的隐秘法子,没想到真有一种办法能帮上她的忙。
    顾三和三太太留了沈清月夫妻两个吃晚膳。
    席间,沈清月因下午吃过糕点垫肚子,眼下吃得少,顾淮倒是不顾忌,当着顾三夫妻的俩的面,给她频频夹菜,二人恩爱默契,羡煞三太太,三太太到底没忍住,朝顾三投了好几个不大明显的眼神过去。
    这原是三太太,若换了二太太,秋波都能成浪了。
    沈清月待用过晚膳,便留下了玉佩。
    次日三太太请了师傅过来看完了玉佩,便又着人将玉佩包好送回去,她还笑着同心腹丫鬟道:“可算还了些人情,依弟妹那个爽利干净的性子,我还以为要欠到猴年马月去了。”
    她心里还暗暗想着,沈清月到底有舒家庇护,不仅能提前知道老王妃要去世的消息,生意做得也顺风顺水,还这个人情着实不易。
    玉佩后来又到了方氏手里,方氏着人去问了雕玉的师傅,他说是他雕的,但这样的玉佩,他这些年来雕得的确不止一块,这是什么时候雕的,却是不记得了。
    沈清月只管知道玉是真的,便有了底气,她先找方氏要了赵家玉佩的花纹,便跟沈家二房的人商议过后,叫沈世文约了赵家的人在二十三之前过门详议。
    赵家人有些迷糊了,沈家胆子倒是大,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玉佩上打了主意,还是在赵建安养外室的事上找说头。
    赵家为了给沈家一个警醒,焦六娘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死无对证,沈家可别想拿没有证据的事做幌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月:我,坏!
    顾淮:我,更坏!
    ☆、第 164 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沈清月请顾三太太替她仿制的玉,很快就出了成品, 在腊月二十一的时候, 便送到了她手上。
    她将两块玉一对比, 雕工自然是不必说,关键是玉的料子选用得极好, 细细对比之下,两块玉像是用同一块玉石料子雕刻出来的, 而且顾家古玩商铺有特殊的做旧法子,新的龙纹玉佩,和旧的一块儿相差无几, 一瞧就不是新雕出来的。
    沈清月又将两块玉佩放在明矾里存了一日。
    二十二的早上,沈清月就让沈世文去请赵家人过府。
    恰好明日小年, 翰林院里今日便休沐, 沈世文与顾淮都得了空闲,赵郎中携妻与子, 请了几个族亲朋友, 一并上了沈家,永恩伯世子谢君行也跟了过来。
    路上,赵建安与其父同乘。
    赵郎中再三推敲揣摩, 方下定论:“沈家大抵也只有以沈四姑娘胞兄为盾这一个稳妥法子。”
    赵建安端坐在马车里, 笑道:“这倒无惧,咱们不是有人证吗?”
    赵郎中又道:“唯恐沈家也是咬死不认那是假玉,你若娶不到沈家女,伯爷怕是不满意。”
    赵建安莞尔道:“他们咬死, 咱们也咬死。”
    即便娶不到沈清舟,坏了她的名声和沈家信誉,也足以令顾家束手就擒。
    赵郎中频频笑着颔首道:“还是我儿足智多谋,既有假玉之计,又能猜到沈家的对策。如举业上再有进益,你将来的前途必定在为父之上。”
    赵建安笑而不语。
    赵家人终于到了沈家大门前。
    沈家前院大厅里,除了沈家一家子在座,沈家还托顾淮请了顾家的两位爷,以及福顺胡同里一位致仕的老郎中。
    这番阵仗,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清月清早起来,与顾淮二人梳洗整齐,便一道去了沈家前院厅里,她已嫁做人妇,便与方氏等人坐在一处,没出阁的小娘子们,只能躲在后面瞧,并不敢露面。
    待两边人都到齐了,老郎中与沈世昌一同坐在上首,他老态龙钟地道:“老朽托大,主持今日分辩之事,若水落石出,再有纠缠,便只好上衙门里说去,到那时候,老朽绝不在衙门里说一句假话,诸位也休怪我不顾同僚情面。”
    赵郎中起身作揖道:“劳您费心。”
    沈世文也深深一揖,道了个谢,并承诺今日了结之后,不再兴师动众。
    沈世文与赵郎中同窗多年,彼时再会,竟是近乎对簿公堂之景,赵郎中一脸严肃正派,没有丝毫羞愧之色,沈世文清高飘逸,压着愤怒,拂袖上座。
    沈清月与顾淮夫妻两人,坐在右座略中间的位置,静静地打量着坐在对面赵家等人的神态。
    自谢君行知道顾淮身份之后,少不得愈发嫉恨厌恶,余光之间,颇有轻蔑鄙夷。
    只是顾淮并不将姓谢的放在眼里,反倒显得谢君行有些自作多情。
    沈清月则心中恼恨赵家无耻,忧心沈清舟的前途清白,多是悄悄扫视赵建安父子,不得不承认,赵郎中的长相极有欺骗性,单看他外貌,很是正人君子,容易叫人放下戒备,若从前的确是正直清流,也难怪沈世文愿与他结为亲家。
    只是人心难测,进了官场,身陷泥潭者,防不胜防,但黑心肝到赵家这般,也实属罕见。
    再看赵建安,模样神似其父亲,嘴边始终含笑,端方儒雅,若非沈清月知道他在国子监读书和他与焦六娘的事,也很难相信,这样的温润公子,背地里会做出歹毒至极的事。
    赵建安仿佛察觉到了沈清月的目光,他幽幽转头,大大方方与沈清月视线相撞,报之一笑,端得是谦逊文雅。
    沈清月攥着帕子,挪开眼,这样的畜生,沈清舟真嫁过去,只怕是骨头都不剩了!
    双方亲友纷纷坐定,老郎中先请赵家一叙定亲之事,赵郎中回忆道:“十年前,我与辞顺在咸方胡同读书,那时相交甚笃,常常一起吃睡,一日集会后,吃了些酒,便将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下了,有一众同窗为证,且交换了信物。因在外面,也没写下婚约书,但他给我的信物保留至今,足以为证。”
    沈世文听到赵郎中叫他的表字愈发恶心,他强忍不适,等赵郎中说完了他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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