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美,”将孩子抱进怀里揉了揉,祝云瑄轻声一叹,“也没几日了,或许很快我们就要回去了。”
    小孩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可暥儿喜欢这里呀,每天都好好玩的。”
    祝云瑄低头亲了亲他:“我们暥儿是要做太子的,不能只想着玩,回去还要念书呢。”
    军营。
    三人被领进营帐,梁祯叫人给他们上了茶来,嘴角噙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对方亦是分外倨傲,戒备地看着他,为首的一个开口问道:“荣成呢?”
    “荣伯这几日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鄙姓萧,这座岛上的事情我都能做主。”
    对方冷淡道:“你请我们来,必是有所图,就不用绕弯子了,直接说吧。”
    梁祯笑了一笑:“大衍皇帝如今失踪了,我知道你们与爪哇岛的番邦人联手,想要趁机出兵大衍,我所图的很简单,也想跟你们一块分一杯羹而已。”
    对方微眯起眼睛,嗤道:“分一杯羹?你凭什么?”
    梁祯并不在意对方的讥诮,淡定说道:“荣伯既与你们交情匪浅,你们应当知晓这座岛上的人当初为何会来这里,家父被逼流落在此近三十年,我亦被大衍皇帝迫害才不得不逃来此处,大衍皇帝对我们不义,就不能怪我们以怨报怨,你们方才来的时候应当也看到了,我们这岛上的船队规模虽然一般,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再者说……大衍皇帝现在在我们手中,就凭这个,够了吗?”
    听到最后,对面三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后,为首的那个按捺着激动问他:“大衍皇帝在你们手中?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梁祯随手捡起桌案上的一条玉腰带扔过去给他们看,这是祝云瑄初上岛那日换下 身来的:“瞧清楚了,这是大衍皇帝才能戴的刻着龙纹的玉腰带,是我们将大衍皇帝劫了来。”
    看清楚梁祯扔过来的东西,对方眼中的精光都冒了出来:“你将大衍皇帝交与我们!旁的事情便都好商量!”
    “那不行,”梁祯笑着拒绝,“大衍皇帝是我们手中唯一的筹码,将他交出去了,还有我们什么事,那些番邦人要的是在与大衍通商时占得主动权,你们要的是扰乱大衍边境,你们在大衍朝的内应会趁乱煽动另立新帝,好将与你们有干系的九皇子推上帝位,我说的对吗?”
    不待对方辩驳,他又继续道:“我们要的也很简单,财帛利益而已,只要事成之后你们能满足我们,到时候现在这位大衍皇帝也没用处了,自会交与你们处置。”
    “……你怎知九皇子之事?”对方的神情愈发戒备,几乎是咬牙切齿。
    梁祯轻蔑一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了便就是知道了。”
    日薄西山之时,梁祯才出现在海边,祝云瑄正在水中捡东西,海水已经没到了他的小腿肚,暥儿站在岸边眼巴巴地看着,犹豫着想要上前去又不敢,眼睛都憋红了。
    海水就要开始涨潮了,祝云瑄依旧站在水中弯腰寻找着什么,身后便是即将汹涌而至的潮水,梁祯见状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喊他:“阿瑄你赶紧回来!”
    他焦急地蹬掉鞋子,也要过去,祝云瑄站直身朝着他摆了摆手:“你别过来了,马上就好。”
    “你快点!要涨潮了!”
    片刻之后,祝云瑄一只手拎起他捉到的海星,得意地冲着岸边担忧不已的一大一小晃了晃,满面的笑容在夕阳余晖映衬中,比他手里的金色海星还要耀眼。
    梁祯再次提醒他:“快回来!”
    祝云瑄回了岸上,暥儿立刻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憋着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爹爹!呜……”
    祝云瑄将捉到的海星给他看:“别哭了啊,不是又给你捉了一只来吗?”
    “我不要了,呜……”
    祝云瑄蹲下 身,笑着哄儿子:“乖乖,爹爹没事,不哭了啊。”
    梁祯皱眉问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祝云瑄无奈与他解释:“先头他自己挖到了只海星,一个没注意又给放跑了,我答应了再给他捉一只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涨潮了。”
    梁祯一时无言:“……下次别这样了,要捉海星可以明天再来,走吧,回去吧。”
    祝云瑄尴尬道:“我的鞋湿了……”
    先头他直接穿着鞋就下了水,鞋子冲湿了才想到要脱了,这会儿赤着脚踩在沙地上,裤腿都是湿的,蹲在地上尴尬无措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皇帝威仪可言。
    原本那一点因为担忧而生的气怒顿时烟消云散,梁祯在他面前跪蹲下去,帮他将裤腿卷起,低声笑道:“以前总听人说陛下小时候是宫中最顽劣的皇子,我本以为是谣传,现在倒是有几分信了。”
    祝云瑄的目光飘忽了一瞬:“我哪有。”
    “走吧,我背你。”
    祝云瑄不再说了,看着梁祯背过身去,乖乖趴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小孩儿还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们,梁祯抬手拨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脸,好笑道:“行了,再哭成泪包了,爹爹没事,我们回去吧。”
    梁祯将人背起,暥儿拎起他的小桶子,低头望了望祝云瑄刚刚放进去的海星,破涕为笑,乖乖攥着梁祯的衣裳下摆,一颠一颠地跟上了他们。
    身旁跟了一个小的,梁祯的步伐放得很慢,夕阳已经染红了整片海面,海风渐大,身后的潮水汹涌澎湃、摧枯拉朽而至,祝云瑄低下头,贴着梁祯的脖子轻轻蹭了蹭。
    梁祯轻声一笑:“累了?”
    祝云瑄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踌躇问他:“你今日一整日都做什么去了?”
    “陛下先头说的准许这岛上的人回去,他们已经下了决心,都愿意归顺大衍,就是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梁祯的语气轻松,仿佛闲聊家常一般,祝云瑄轻抿起唇角,眸色黯了黯,又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阿瑄想回去了吗?”
    “先前说好的半个月……”祝云瑄没有再说下去,他们从彩虹岛上回来都已有好几日,谁都没有提过回去一事,是因为都知道回去以后,便很难再有这样安逸自在、无拘无束的时候了。
    “陛下都答应封我做皇后了,我倒是无所谓什么时候回去,不过,再等等吧,暥儿不是喜欢这里吗?就让他再在这多玩几日好了,就几天而已,耽误不了什么的。”
    梁祯语中带笑,祝云瑄安静听着,半晌过后低下头,再次亲昵地蹭了蹭他:“嗯。”
    第七十四章 再次来信
    之后几天,梁祯依旧每日早上都要去一趟军营,晌午过后才回,祝云瑄也没再问过他都在做什么,整日里一个人带着儿子在岛上四处晃悠,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进入四月下旬后岛上愈发炎热了起来,暥儿午间睡了一觉醒来,热得浑身都是汗,自己爬起了身,掀开身上的毯子就要下床。正坐在窗边看书的祝云瑄听到动静,转头见小孩儿一半身子吊在床边撅着屁股往下爬,忍不住笑了出来,起身过去将人抱了起。
    “爹爹爹爹,暥儿热,暥儿要吃冰的甜汤。”
    小孩儿抱着祝云瑄的脖子黏黏糊糊地撒娇,祝云瑄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乖,等你父亲回来了,叫他给你弄。”
    “那父亲为什么还没回来啊?”
    “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乖。”
    小孩儿趴在他的肩膀上转过头去,目光落到窗户边,顿了顿,“呀”了一声,兴奋地直起了身:“爹爹,小鸟儿来了!”
    祝云瑄转过身去看,果真是他那只游隼来了,正在窗棂上踩来踩去,挺胸抖羽的像是故意逗暥儿一般,小孩儿看得咯咯直笑。
    祝云瑄将孩子抱过去,让他摸了个够,再将捆在游隼脚上竹筒里的信笺取了出来,看罢上头写的内容,凝下目光,皱眉沉默片刻后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问他:“乖宝宝,再过两日我们便回去好不好?”
    小孩儿抬眼望着他:“可以见到大爹爹和父亲吗?”
    “是,”祝云瑄笑着点他的鼻子,“你不是想他们吗?”
    “那父亲呢?”
    “父亲还有些事情要做,晚几日便会去找我们。”
    暥儿似懂非懂地点头:“真的吗?”
    “嗯。”祝云瑄没再多说,提笔写了回信将游隼放飞出去,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小声叮嘱他道,“乖宝宝,跟爹爹拉勾,爹爹刚刚跟你说的话先不要告诉父亲,也别说你见过小鸟儿好不好?”
    “为什么呀?”
    “父亲他很忙,我们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乖宝宝能答应爹爹吗?”
    小孩儿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举起了手:“好,暥儿跟爹爹拉勾勾,暥儿不告诉父亲。”
    祝云瑄笑着勾住了他的手指:“乖,爹爹的好宝宝。”
    梁祯才走进门,便听到父子俩的笑声:“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暥儿从祝云瑄身上爬下来,扑到他跟前去:“父亲,我要吃冰的甜汤!”
    梁祯笑着将人抱起:“好,我这就叫人给你做。”
    他抱着人坐上榻,见祝云瑄还在看书,随口问他:“今日怎没带暥儿出去玩?”
    祝云瑄看了一眼他怀中越来越皮的孩子,摇了摇头:“外头太阳大,太晒了,让他收收心吧,再玩玩疯了。”
    梁祯笑了笑,捉住了祝云瑄搭在榻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祝云瑄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么?”
    “陛下想要一个怎样的太子?”
    祝云瑄愣了愣,想了片刻回答他:“暥儿虽然看着性子软,只因为年纪小而已,我看他有时候胆子还挺大的,以后应当不至于被人随意拿捏,兄长说他念书也不错,刚开蒙就看得出来天资不错,为君之道该学的他都得学,他想玩,我也不会过分拘着他,若是他真能成才,等他弱冠之后,我就把帝位给他也可以。”
    梁祯看了一眼正低着头摆弄那几个竹编兔子的儿子,颇为赞同道:“那倒是好,真能那样到时候你也自在,不过就他现在这样,我看着做皇帝实在够呛,少不得得多费些心思。”
    听出梁祯言语间的揶揄之意,祝云瑄尴尬地低咳了一声,人说三岁看老,暥儿现在这样,确实看不出有半分帝王相,可人是他生的,生成什么样他都得认:“慢慢来就是了,……以后你多教教他。”
    梁祯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教不好太子,可不就是我这做皇后的失职。”
    小孩儿抬起头,并不知道他的爹爹和父亲在议论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嬷嬷送来了他要喝的甜汤,是用岛上特产的果子做的,用冰镇着,云瑄只倒了半碗出来给他,剩下的半碗搁到了梁祯面前:“你都喝了吧,暥儿肠胃不好,别给他吃太多。”
    梁祯顺手舀起一勺喂进他嘴里:“好吃吗?”
    祝云瑄囫囵吞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还行。”
    梁祯看着他,轻眯起眼睛:“阿瑄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祝云瑄与他笑了一下,“为何会这么问?”
    “没什么。”梁祯垂眸搅动着碗中的果子,又舀了一勺喂到了祝云瑄嘴边。
    暥儿吃完了自己那半碗,满足地拍了拍肚子,继续去玩儿兔子去了,他们一人一口分食掉剩下那一小半碗,梁祯叫人将碗碟撤去,摆上了棋盘。
    祝云瑄捻着棋子有些心不在焉,梁祯见状,又笑着将棋子都拂进了棋盒里:“既然不想下棋,那我们说说话吧。”
    祝云瑄抬眸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角:“你说吧,随便说什么都行,要不……你就说说你这三年在这边的经历吧。”
    梁祯轻声一笑:“嗯,我想想,第一年我到南洋时,在海上救了秦家父子,跟着他们去了彩虹岛,在那里待了半个月,之后家父来岛上拜访秦老,我们父子相认,我便跟着他来了这里。”
    “……你与萧将军是如何相认的?”
    “家父虽然换了名却没有改姓,二十多年前从大衍来的萧姓将军,很容易就能联想起家父,家父将我带回岛上,起先这岛上的人对我的来历都有怀疑,除了家父,其他人其实并不清楚我在大衍时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我犯了事,成了朝廷的钦犯才不得不逃出海外。”
    梁祯说着哂笑道:“不过我是什么人?就他们这些个大老粗,偏安在这岛上快三十年了,那点粗浅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不用猜我都能一眼看透,若非家父放不下他们,我其实压根不愿意管这摊子事情。”
    祝云瑄无言以对:“你还真是半点不谦虚。”
    梁祯捉起他的手指低头去亲了亲,笑吟吟地继续说道:“那之后我便随着家父在这南洋四处跑,还去了一趟爪哇岛。”
    “爪哇岛?”
    “是啊,那些番邦人确实挺有本事的,他们手里有不少好东西都叫我大开眼界,待日后我一一帮陛下弄来。”
    祝云瑄好笑道:“这么说来,朕娶你这个皇后,确实是赚了。”
    “那是自然,”梁祯得意地扬了扬眉,复又叹了口气,“第二年家父便去世了,将他葬了之后我便很少再离开这座岛了,只偶尔会有意无意地叫人去打听些大衍那边传来的消息,对了,第二年时,我还在这边遇到过陛下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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