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翓又说道,“所以,我昨晚连夜叫人在城下铺了一人高的稻草,今日见你一出现在城头,我便赶了过来,没想到那吴郓真的这么狠,连这小小的婴孩都不入过。幸好孩子小,身子轻,我才能把她接住!”
    “你们铺这么高的稻草,守军怎么没发现?”
    “我自然有把握的。”赵翓淡然一笑,说道,“上面守城的,有我的人。”
    “你的人?”陈嬿姝一愣,“你收买了吴郓手下?”
    “北济门的城门令已经是我的人了。只要吴郓下令对我放箭,我们这边便开始攻城,他们也趁乱起事,在城里接应我们。”说到这里,赵翓似在安慰陈嬿姝,“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今日我们便可拿下吴国。”
    闻言,陈嬿姝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说道:“二殿下,嬿姝不是赵国人,而从先前吴郓推我下城楼之时,我也不是吴国王后了。所以,你们何时拿下吴国,与我无关。”
    听到陈嬿姝这番话,赵翓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你别生我气了。现在正值攻城紧要之时,我马上要赶回前方去,有些话,待战事结束之后,我再慢慢与你说。现在,你先随罗通回营地歇息,可好?”
    陈嬿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二殿下,我不想去赵军营地。殿下若是还念着些许的旧情,可否派人先将我与阿鹛送回陈国?”
    赵翓微微一愣,说道:“我们一年未见,好不容易见了面,你这就要走?”
    第66章
    听到赵翓这番话, 陈嬿姝微微一怔, 随即冷着脸说道:“二殿下,先前嬿姝也说了,我既不是赵国人, 也不是吴国人,此番情境之下, 我自然要回陈国才是。如果二殿下真念着旧情, 那就请殿下派人送嬿姝母女归国, 嬿姝感激不尽。如果二殿下觉得无此必要,那……嬿姝自己想办法回国便是。”
    陈嬿姝敢这么说, 其实她心里知道,赵翓既然愿意单枪匹马来救自己, 肯定不会让自己在这个乱世之时独自回陈国的, 她这么说,只不过是激他一下。
    果然, 赵翓犹疑了片刻,然后说道:“吴国如今有些乱, 你带着孩子,先离开也好。那我让罗通带人先送你回禹丘,其余之事, 等我从吴国回去再说。”
    听到他这么说, 陈嬿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面上却装着一脸淡然的模样,对着赵翓行礼道:“嬿姝多谢二殿下。”
    见陈嬿姝故意如此生分, 赵翓眉头微微一皱。他伸手,在阿鹛小脸上轻轻抚了抚。
    说来也奇怪,平日认生的阿鹛瞪着眼睛望着他,被他这么摸着,也不哭闹。陈嬿姝心里嘀咕道,难道,真是血浓于水?
    他抬眼望着她,问道:“你唤她阿鹛?哪个鹛?”
    “鹛,取自画眉鸟之意?”她应道。
    他笑了笑,说道:“此名甚好,先这么唤着她吧。日后,我再好好为她取个名字。”
    “嗯……”她顿了一下,说道,“不用劳烦二殿下了。我父王会为她取名的。”
    他侧眼望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觉得,我的女儿,可能会让别人取名?”
    见他似乎有些不快,她也不敢再说了,毕竟,他还是得罪不起的。就算他对她还有些许的情意,她也不能太过。她咬了咬唇,岔开话道:“二殿下,阿鹛乳母还在城内,这一路要好几日才能回陈国,恐怕还要寻一个乳母在路上为她哺乳才是。”
    赵翓点了点头,说道:“好。”说罢,他转过脸对着罗通说,“罗通,你派人去找个干净的妇人来为小公主做乳母。”
    罗通点头道:“是,殿下。”
    赵翓又回过脸,对着陈嬿姝柔声说道:“阿蝉,你先回禹丘等我。待我把吴国的事处理完了,便回来找你!”
    陈嬿姝未说好,也未答不好,只说道:“嬿姝多谢二殿下助我回陈国。”
    听到她这么说,赵翓知道她心结未解,也拿她没有办法,不过,前方战事正紧,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遂上前拉过赤云,飞身上了马,回过身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看着他这整装待发的模样,陈嬿姝心里突然有些发酸。前世,在崇安城破之前,她便死了,她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他这一去,是否会平安无事。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希望他能一切平安。她抬起头,对着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殿下,前路凶险,你要保重!”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赵翓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揉了一下似的。她担心自己,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
    他微笑着望着她,说道:“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的!”说罢,他策着马,转过身,便往崇安城的方向跑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景,她怔忡了片刻,然后转回头,跟着罗通一起先回了赵军大营,待他准备一番再起程。
    临出发的时候,陈嬿姝看见罗通领了一个年轻妇人过来。
    那妇人看着瘦瘦小小,但衣裳还算干净。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罗通走到陈嬿姝面前,行礼道:“嬿姝公主,这位妇人丈夫新死,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半岁的孩子,也是可怜,小人叫她来当乳母,也是想让他们母子俩有个容身之处。不知嬿姝公主可看得上她?”
    陈嬿姝走上前,对着那妇人说道:“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是。”那妇人把头抬了起来。
    长得倒还算眉清目秀。陈嬿姝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愿意来为小公主做乳母?”
    那妇人咬了咬唇,说道:“小妇人自然愿意,只是,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成全。”
    “何事?你说便是。”陈嬿姝回应道。
    妇人眼中噙着泪,说道:“回公主,小妇人全家都没了,如今只有这个孩子跟在身边,请公主开恩,容许小妇人将孩子带在身边。小妇人为小公主哺乳之后,自然不会再为他哺乳,只求公主赐些米粥给他吃,为我夫家留下一点血脉,小妇人感激不尽。”
    陈嬿姝也是作母亲的,看见这妇人说得如此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小妇人夫家姓封,小妇人名唤秀娘。”妇人答道。
    “行,那你就把孩子带着一起吧,日后也可以给阿鹛做个伴。平日你就给阿鹛哺乳便是,其余照顾她之事,自有侍女来做,你有空就看着你家孩子。”
    妇人一听,大喜道:“多谢公主收留奴婢母子。请公主放心,奴婢定然会好好哺育小公主的。”
    “那你们收拾一下,便跟着我们一起走吧。”说完话,陈嬿姝便上了马车。
    秀娘连连称谢,然后在罗通的安排下,抱着孩子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待人马齐备,罗通便招呼着起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陈国而去。
    秀娘的孩子耽儿已经半岁多了,能够吃些米糊,而阿鹛还小,只能吃乳汁,因而,秀娘便狠心给耽儿断了奶,只哺乳阿鹛一人。
    陈嬿姝听到耽儿一路上哭得厉害,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叫了侍女去帮秀娘照顾阿耽,省得秀娘一个人顾不过来。后来,回到陈国,郑檀还嫌秀娘长得太瘦,怕她的奶不养孩子,想为阿鹛另选个乳母。不过,陈嬿姝与秀娘相处了这几日,也有了感情,又有些可怜她的身世,坚持把她留在身边,也免得这母子二人在外飘泊,难以生活。秀娘受了大恩,自然是对陈嬿姝死心塌地,对阿鹛也是全心全意地照顾。
    出崇安两日后,又有人把碧绫和紫绢等几个平日服侍陈嬿姝的侍女也送了过来。看见碧绫好端端的回到自己身边,陈嬿姝十分欣喜,前世碧绫曾为了她失了性命,这一世她从城楼上跳下来之后,碧绫还留在上面,她也一直很担心碧绫会被吴郓泄愤杀害,如今见到人,她才放下心来。
    从碧绫的口中,陈嬿姝得知,吴郓看见她与赵翓离开之后,便下令放箭来射杀他们,没想到吴国守城楼的兵士反了,与吴郓的亲军厮杀起来,而她才有机会趁乱逃脱。后面她被攻进城的赵军兵士所俘。有兵士得知她是照顾吴王后的侍女,便把她送了过来。在她离开崇安城的时候,赵军已经全面破城,不过,吴郓的行踪不知,还在四处搜寻。
    听到这个消息,陈嬿姝也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她只好不停地对自己说,这一切只是赵国与吴国之事,与自己无关,也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了。
    十日后,陈嬿姝回到了禹丘。郑檀与陈弘并不知道她在崇安北济门所经历的这番险事,更不知道阿鹛的真实身世,只是以为吴国兵败后,作为吴国王后的陈嬿姝被俘,赵翓看着陈国的面子,将陈嬿姝送还回来的。
    想到赵国大军是经陈国的领土前往攻打吴国的,陈弘夫妇觉得很对不住女儿。郑檀拉着陈嬿姝的手,含泪道:“阿蝉,你,你不怪你阿爹吧?”
    陈嬿姝一时没明白郑檀的意思,懵懂着问道:“阿娘,阿蝉怪阿爹作甚?”
    郑檀以为她说的是反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你也别怪你阿爹,赵国势大,我们陈国哪敢跟他们作对?你阿爹,他不但是你的父亲,他还是陈国的君主,他还要为陈国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考虑呀。”
    听到这里,陈嬿姝这才明白郑檀为何如此说,忙说道:“阿娘,阿蝉没怪阿爹。这些道理,阿蝉都懂的。嬿姝当时想与赵国和宋国结亲,不也是为了我们陈国吗?阿蝉怎么会为了这事怪阿爹呀!”
    “可是,被害的那个,他,他是你夫君呀!”郑檀忍不住掉下泪来,“可怜我儿,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我那外孙女才两个月大便没了父亲。”
    “寡妇?”陈嬿姝一怔,连忙问道,“怎么?吴郓,他,他死了?”
    “嗯。”郑檀点了点头,说道,“昨晚才得到消息,说是吴郓被赵军围困在东蛟岭。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将妃嫔和两个女儿刺死,自己也跳崖自尽了。如今他的庶弟吴郊自立为吴王,在与赵军对抗。”
    陈嬿姝得到这个消息,极为震惊。吴郓,就这么死了?
    见陈嬿姝一脸呆怔,郑檀以为她此时极为伤心,也禁不住哭道:“阿蝉,是阿爹和阿娘害了你,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嫁到吴国去。”
    此时,陈嬿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母亲说道:“嫁到吴国,是阿蝉自己选的,阿蝉不怪阿爹和阿娘。”
    “阿蝉,你也别太难过了。日后阿爹再为你重新觅一门亲事。”陈弘顿了顿,又说道,“虽然也许不会是哪国的王孙公子,但在我们陈国找个青年才俊还是可以的。这样其实还更好,你不用远嫁,可以随时回宫来看阿爹阿娘。”
    “阿蝉不想再嫁人了!”陈嬿姝强笑着摇了摇头,“反正我也有了阿鹛了,以后的日子,我跟着阿鹛过就行了。”
    郑檀摇了摇头,说道:“可阿鹛大了,总要出嫁呀?那你到时怎么办?”
    “不怕!”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陈瑾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有我呢!阿鹛出嫁了,阿姐就跟着阿斑过!”
    听到陈瑾这般说,又看到他眼中似乎满是坚毅,陈嬿姝的眼眶一下便红了。她这才发现,不过短短两年,自己这位幼弟,却长成了大人般的模样。
    陈弘却瞪了陈瑾一眼,还想说什么。郑檀见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冲他摇了摇头。陈弘知道,妻子是叫自己不要再提此事,他也就作罢了。
    郑檀转过脸,对着陈嬿姝说道:“这些事我们先不提,眼前把阿鹛照顾好,才是正事。”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
    回到了陈国,有父母在身边,陈嬿姝觉得一切都不用担心了,只一心照顾着阿鹛。不过,在这表面平静的生活中,还是隐藏着些许暗涌。毕竟,赵翓是知道阿鹛身世的,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她还不知道。她只希望,他能放过她,放过阿鹛,让她们母女在陈国过着平淡安宁的生活。
    可是,那一天还是到了。
    两个月后,赵翓将吴国平定后,在返回赵国的途中,又来到了禹丘城。
    第67章
    知道赵翓已经到禹丘了, 陈嬿姝有些心神不宁, 甚至前一晚都未成眠,她不知道赵翓会怎么做,但她觉得, 他绝不会轻易就离开的。
    就在陈嬿姝忐忑之时,未时一刻, 郑檀身边的大宫女玉萍过来了, 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 王后叫奴婢来请你前往永宁宫。”
    上午陈嬿姝才去见过母亲,照理母亲应该没什么事叫自己。于是, 她微微沉吟了片刻,对着永萍问道:“可知是何事?”
    玉萍深深看了陈嬿姝一眼, 说道:“回公主的话, 赵国二殿下来了,他说, 说要,要……”
    陈嬿姝心里一紧, 问道:“他要做什么?”
    玉萍咬了咬唇,说道:“赵翓殿下说,他要带公主你和阿鹛小公主一道回赵国。”
    陈嬿姝没想到赵翓来得这么直接, 愣了愣, 说道:“他真这么说?”
    “嗯。”玉萍点了点头, 小心地观察着陈嬿姝的面色,又说道, “他还说……说……”玉萍有点为难,不敢把赵翓说的阿鹛是他女儿的事告诉陈嬿姝。
    陈嬿姝却追问道:“他还说什么?”
    玉萍低头应道:“公主,有些话奴婢实在不方便说,还是请公主亲自过去一趟吧。”
    陈嬿姝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好,我把阿鹛安顿好,便跟你一道过去。”反正事到如今,躲也躲不过,还不如去见一见他,跟他说清楚后,好安安心心地留在禹丘,也不用这么担心了。
    陈嬿姝到了永宁宫时,赵翓已经坐在殿中了,除了母亲郑檀外,父亲陈弘也在。不过让她感觉奇怪的是,殿内没有一个宫人,而父母的脸色看起来都有几分凝重。
    她按捺着心中的不安,上前向父母请了安,然后转过身,对着赵翓行礼:“二殿下,有礼了。”
    她进门的时候,原本坐着的赵翓便起了身,如今见她向自己行礼,他赶忙上前将她扶住:“阿蝉,不用多礼,这里又没有外人……”
    听到他叫自己“阿蝉”,陈嬿姝瞪了他一眼,说道:“二殿下,你还是称我嬿姝比较好。”
    听到她这么说,赵翓默了默,说道:“我先前已经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陈君及王后。”
    陈嬿姝一惊,忙问道:“你,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所有的一切。”赵翓神色颇为平静。
    陈嬿姝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知道赵翓到底给自己父母都说了什么,她忙转过脸,看向陈弘与郑檀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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