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一定。”张南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不一定?”
    “先哲有言,人本质上是个矛盾综合体,他的心里肯定有片柔软的地方,其实按照国外的犯罪学理论,越凶残的罪犯,内心越是脆弱。”
    “有道理。”韩冰赞同张南的见解。
    “他是那种让人很难捉摸透的人,他至少有两层皮,第一层皮,是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爱搞摄影,性格内向,用现代话来讲,属于宅男。第二层皮,是一个边缘摄影师,爱好拍摄那些残暴,阴暗的画面。而在两层皮下,就是他变态凶残的罪犯本质,甚至说不定那也是一层皮……因为我始终没有摸透他杀人的动机。”张南说。
    “他不是讲了么,就觉得杀人好玩。”王自力说。
    “不,应该有些更宏大的目标。”张南又转向韩冰问:“对了,他的资产状况查过没有?”
    “查过。他现在名下有两套房产,一个,是他在无锡的房子,他母亲去世以后房子归他了。还有个就是他的摄影馆。除了房子,他在银行还有大概二三十万的存款,里面一部分是理财产品。
    “摄影馆我们去过了,无锡的房子去过没有?”
    “没有。现在就剩无锡的老家没跑,打算今天去,你们有空可以一起。”
    于是,韩冰带上张南和王自力,以及副队李珏,一同赶往沈默位于无锡的老房。
    沈默老房位于无锡郊区,一座荒山的山脚处。等到目的地,已经快接近三点,下车一看,他们发现附近住户稀少,原来是这块地方面临拆迁。
    他们轻松找着了沈默的老房,那是一座四四方方的乡村式平房。
    王自力撬开门锁,他们走入屋子,当即闻到一股酸臭气味,相当难闻。
    屋内空荡荡的,家具几乎都搬走了,只有一张桌子,他们一眼看见桌上摆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魔方。
    一块全黑的魔方。
    张南拿起魔方,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发现魔方的细小夹层中,竟然还有张纸。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纸,见纸上写着:
    “世人做事常爱循规蹈矩,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处理和对待,这是泯灭人性的现代文明荼毒。例如这块魔方,想要颜色一致,最简单和快速的办法就是把它涂成同一种颜色,当然,我会选择黑色。”
    这段话的底下,还注明了“沈默留”,并附上几个字:给程思琪小姐的礼物。
    “他知道我们会来。”韩冰叹口气说。
    “但是这个魔方是什么意思?”李珏问。
    张南又琢磨了一遍字条内容,说:“他在向我们表达他的理念。”
    “真好笑!他把现代文明说成泯灭人性,那他杀人反而成了正义的喽?”王自力大声问。
    “这块魔方被他用黑色的彩笔全涂黑了……他为什么说是给程小姐的礼物?”韩冰不解。
    张南忽然心中一凛,立刻掏出手机,对魔方拍了张照,发给程思琪。
    他再打给程思琪电话,说:“思琪,我给你发了张照片,是沈默说要给你的礼物,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别挂电话,马上回复我。”
    程思琪秒回:“我见过这个魔方,确实是沈默的。”
    “以前被沈默摆在医院的吗?”
    “对的……他有时候会拿出来盯着魔方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老师,这块魔方,是不是有五面被涂成了黑色,有一面是正常的?因为你照片不是每个面都拍到了……”
    “什么?五面是黑的,一面是……”
    张南拿起魔方,快速转动,发现魔方的六个面全是黑的,并非程思琪说的五面是黑,一面正常。
    “是这样吗?”程思琪在问。
    “不对。我相当确认,我现在手里的这块魔方,六个面全是黑的。”
    “啊?”
    “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只有五面是黑的,一面没有涂黑。”
    “那也就是说……他把最后一面涂黑了……”
    “代表什么意思呢?”
    张南挂断电话,愣愣思考片刻,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惊雷,大声说:“完了!要出事了!”
    “什么?”韩冰吓了一跳。
    “听好了,这是块六个面的魔方,现在全部涂黑了,但程思琪说,沈默在住院期间,魔方只有五面涂黑,有一面是正常的,沈默知道我们会找来,他也知道程思琪见过这个魔方,他故意说是给程思琪的礼物,目的是让我们去问程思琪,从而得知他离开医院以后,魔方的第六面被涂黑了!他在跟我们玩解谜游戏……”
    “那你解开谜题没有?”
    “我问你们,西山案总共几个被害人?”
    “六个!不对……”韩冰停顿一下,赶紧纠正:“应该五个,他是自导自演的,不算。”
    “所以一开始魔方的五面是黑的,代表五名死者,但现在最后一面也黑了!你们别忘了,当时连他在内,一共七个人,有个人他是故意放走的!”
    王自力心头一震,惊呼:“陈晨!”
    陈晨正是魔方的最后一面,是沈默当时未完成的版图,也是西山案真正唯一的幸存者!
    “你有她电话的,快打!”张南感觉一颗心在乱跳。
    王自力立刻打电话给陈晨,却迟迟无人接听。
    “还楞什么?走啊!去上海啊!”李珏大声说。
    一上车,王自力便先联系上海警方,让上海警方快速找出陈晨家住址。随后王自力又打电话给“sky”酒吧的总监徐坚,徐坚只说最近几天没见陈晨,他对陈晨也不了解,提供不了有价值的信息。
    到陈晨家时,已是晚上19:43分,现场被彻底封锁,楼上楼下都是警察。陈晨的尸体就斜靠在客厅茶几上,她两腿稍向外张开,仰望着天花板,地板被她从颈部伤口流出的大量鲜血染红。
    她的双手抱在胸前,掌心下是她与方思燕一张大尺寸合照,照片内地点是海南三亚的天涯海角,方思燕依偎在她身旁,两人表情仿似当日热烈的阳光,洋溢灿烂的微笑。
    这即是沈默对她仅有的恩赐。
    陈晨是被人用利刃割破喉咙,失血过多致死,对方下手既稳又狠,近乎完美。
    张南,王自力,韩冰三人站在陈晨尸身跟前,半天说不出话,脸上均写满了悲伤和愤怒,王自力更感觉十分羞耻。
    “还是来不及……我们就被他牵着鼻子在走,被他活活玩死。”
    王自力一反常态地用一种有气无力的语气说道。
    他们发现,陈晨的尸体旁边,有一只红色的类似旅行包那样的小包,包内装有几样物品,分别是一个土色鬼面具,一件血红色布衣,一副黑色皮手套。
    毫无疑问,这些是西山案用以装扮鬼怪的道具,是沈默留给他们的。
    “他给我们干什么?”王自力问。
    张南拿起清空的红色小包,仔细检查,看到就在小包底下,印着“桐秋轻纺织厂”几个白字。
    “他不是为了把这些东西给我们,而是告诉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这些东西只是顺便给我们的。”
    “什么意思?”韩冰有点糊涂。
    张南把小包底下的几个字给王自力和韩冰看,王自力心领神会,立马拿出手机。
    “查到了,桐秋轻纺织厂,也靠近太湖大道,离西山很近,那边正好有个桐秋村,纺织厂就在那个村子里。我估计这个包是纺织厂发给内部员工的,要么就是推销或者赠送一些东西的时候送的。”王自力说。
    韩冰心怀忐忑地问:“怎么样,现在去?”
    “肯定要去,我倒想看看他还玩什么花样!”王自力恨得牙痒痒。
    张南又蹲下身,最后检视一遍陈晨,他见陈晨眼睛依然睁着,四周阴气极重。张南心中充满愧疚和痛苦,说了声:“对不起。”慢慢合上了陈晨的眼睛。
    走出陈晨家,王自力通知一名刑警可以清理现场,再问张南:“阿南,你的通灵能力真的一点都没了?”
    张南摇摇头说:“我的眼睛大概就快看不见了。”
    “为什么又严重了,治疗没效果?”
    “治不好的。”
    王自力一下愣住了,说不出话。
    张南哀叹一声,说:“等到我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可能出现在眼前的反倒是光明。”
    沿着夜晚的太湖大道,他们很快转入一条小路,前方隐约显现几座黑漆漆的荒山。由于夜风较大,湿气浓重,他们坐在车里感受到一股冷气。
    王自力打开雨刮器,清除了一下挡风玻璃上的细小水滴,随即便见一座荒山的山脚附近,稀稀落落有些房屋。
    王自力觉得奇怪,明明刚才望去一片空旷,怎么平地里冒出许多房子?
    他将车停在一座矮房旁,正巧有两个中年男人经过。
    “等等,我问问,你们这是不是桐秋村,这边还有家轻纺织厂?”王自力下车问。
    “对啊,干嘛?”某个中年男人开始打量王自力。
    “不是干嘛,我问你个人,男的,名字叫沈默,三点水那个沈,沉默的默,听过没有?”
    两人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算了,到前面去看看。”王自力不理两个男人,对张南和韩冰一招手。
    三人往前走几步,发觉这种时候,村子里的人竟还不少,基本都在各忙各事,彼此间没有交流。
    王自力一连问了几个人,终于有个农村老妇回答他:“哦……小沈咯……他外婆住在这块地方的……”
    王自力两眼睁大地问:“确定是沈默么?长相白白净净,看上去挺斯文的。”
    同时王自力想起来,沈默确实有个外婆,只不过已经过世了。
    “对对对!”
    “他以前住在这的?”
    “好像没有……就来过几次,那时候还小了!他外婆名字叫阿菊,这里有房子的,在那个……在那个……”
    依照老妇指示,他们去往附近一座破旧房屋,并顺利打开房门。
    一股陈旧气息扑鼻而来,明显已很久没有人住了。
    “沈默的外婆死了,按理说这个房子应该也算他的资产吧,为什么查不到呢?”韩冰问。
    “我跟你讲,像这种宅基地很多不算正规房子的,都是以前自己随便造的,所以产权什么的很模糊。”王自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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