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算是冷战了。
    两个人于这种状况都算是新手,并不懂欲擒故纵那一套,全靠一口硬气死撑着互不搭理。卓静言原先还担心三天后的试镜少不得又要和他碰面,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收到欧凯的邮件,总监先生要出差一星期,试镜时间也就跟着顺延到了下一周的周五。邮件末尾还特地提醒到,他已将通知函都按照新定日期发送出去了。这么一来,她可以最大限度与他避而不见的时间,只有十天。
    而再见面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光景,她也不知道。
    苏佑倒不像她想得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感到生气,气她不识好,也气自己放不下。这段日子里卓静言占据了他太多精神和时间,偏偏到最后总是费力不讨好。他是受尽万千追捧的当红演员,拥趸军团大得令人咋舌,频送秋波的女艺人更不在少数。苏公子这朵高岭之花好不容易动了凡心,何其珍贵,何其难得,谁能料到对象偏是死不开窍的她?
    一脚踢到铁板上,谁疼谁知道。
    欧凯的试镜通知当然也发到了苏佑的邮箱里。他刚在异国漂了大半月,公司大方地批了三天假期让他倒时差休息。接下来又得马不停蹄地全国各地到处跑,一头要准备刚摄制完成的真人秀宣传活动,一头还要掐空回横店继续拍摄电影《在远方》。
    苏佑尚且可以休息三天再去做“空中飞人”,卓静言这边却一点没闲着。她本来就身兼两份工作,《王城》的编剧刚好收尾,欧凯将试镜推迟又给了她一段自由时间,恰巧能把签下来的绘本画稿赶紧做完。她是能静下心来做事情的人,一旦扎进了工作,满脑子杂念便都暂时摒除到一边去了。
    北京的凉秋很是怡人,连空气都比盛夏时干净许多。她虽同苏佑闹掰了,原先的工作台仍旧支在那里没有撤去。一来这是自己的住处,犯不着为了避他畏畏缩缩;二则他忙起来一周难得落家两次,本来就不常在那里出现。
    即便抛开这些不谈,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这样无所顾忌的底气来于何处——不过是仗着苏佑喜欢她而已,所以她才一天天地大着胆子盘踞在那把老藤椅里,该工作工作,该喝茶喝茶,全然不担心他会出现在两米之外给她个措手不及。
    卓静言内心非常唾弃自己这样无耻的行径,然而另一方面却又沉迷在这种感觉里无法自拔。她就像一位巡视疆土的女王,只要往界碑那儿耀武扬威地叉腰一站,立时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令她沮丧又欣慰的是,那一墙之隔的敌军果真如她所料,销声匿迹了好些天,没有一点要和她叫板的意思。每常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却总是听不见任何声响。
    她暗暗又焦虑起来。
    在深山里生活了多年,卓静言别的没学会,倒是养出个凡事都随心的性子。明面上她还同苏佑僵持着互不搭理,背地里却开始打探他的行踪——严肃板正的姿态么,当他面儿做做也就得了,私底下还讲什么骨气尊严呢,那些玩意儿最是没用的。
    冷战局面下已经两天没有见面,比之前的二十天杳无音信要难捱许多。她想知道他在哪里,干脆祭出自己养了许久的小马甲。只要登上“祥云小火炬”带着他的话题发条微博,自然就有万能的小柚子们前来汇报动态。她飞快地编辑完内容,发送完毕,然后将手机扣在一旁,看着案头雪白的骨瓷茶杯出神。
    “……苏总最近去哪里了呀?我好想他。#苏佑Saul#”
    苏佑哪里也没有去,他一直在家。
    二十来天不停歇地工作,累得几乎能沾床就睡的他,原本指望回国之后或许能拥着美人诉个离情,没想到姑娘还是这么没长进,就知道给他添堵。他那晚气得要两眼发黑,想也没想就说要冷静冷静。到了第二天,冷静下来先悔过的是仍他自己。眼看闹成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恐怕不能再有进展。他无计可施,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最后唯有认命。
    谁叫他是那个心软的,即使卓静言这么积糊不清惹他生气,他仍然觉得割舍不了,简直就是天定的克星。
    索性顺水推舟放一放吧,就算相思癌到了晚期也要扛过这十天。不叫她试试被嫌弃的待遇,要到哪天她才知道念他的好呢!
    这一闲下来,既不工作,又无消遣,在家睡了半天养好精神之后,好像突然就无所事事起来。他知道她是在家的,阳台那里窸窸窣窣总有动静。他不好出去站着,只能放轻手脚走到落地窗边,贴着靠墙一侧坐在地板上,支棱着两耳听她在做什么。
    有翻动纸张的声音,笔尖滑动的声音,瓷器碰撞的声音,偶尔还有她小声咕哝和打呵欠的声音。她那些盆栽养得很好,在习习微风里摇曳,沙沙地响,茶香和着米兰的馥郁香气一齐飘过来,透着股子慵懒悠闲的味道。
    苏佑暗自恼火起来,她倒会享受,就没一丁点改过自新的意思么。
    那边厢,卓静言画完了几张稿子,天色已暗,骨瓷小壶也见了底,于是摘了眼镜起身往屋内走。不过坐了一个下午而已,总觉得手腕酸疼,脊背也阵阵发僵,果真老胳膊老腿儿不中用了么。她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运动,两根手指放腰上一捏,轻易就能拎起一层肉来,惊得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前阵儿被苏佑养刁了嘴,按点儿的一日三餐没一次落下的,后来连他不在时她也常跑去“宝月出品”吃饭。向老板和她混熟了,次次都拣招牌菜上。好多天既不运动,又吃得放纵,现世报来得太快,积起这么二指厚的脂肪,直让人欲哭无泪。
    这关头再不赶紧跑两步,恐怕真要长成个“千斤小姐”。卓静言换了衣服和鞋子出了门,一路小跑就往奥体森林公园去了。戴着耳机沿奥森跑道痛快地跑完一小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反正赋闲在家,她不着急,慢吞吞地顺着安立路往南走回家。刚走到盘古大观楼下,耳机里的《elastiзЩ·ΡO①8丶COM heart》转成了特定的来电铃声。
    她将电话接起来:“姐?”
    “在外面呢?”洛眠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显然还在工作。
    “嗯,刚跑完步。”卓静言应道。
    “习惯倒是养得好,”洛眠笑了,“我就不磨叽了,手里还有事儿没完。新的房子差不多了,你看着合适的时候就搬过去吧。带点儿日常用品就能直接住的,不用太费事儿。”
    卓静言没想到她一来就说这个:“……现在就搬么?”
    “难不成你一直住那边?”洛眠反问,“离市中心是近,但说到底还是唐尧朋友的房子。再说你又不是非得天天上班点卯,平时画画儿还是要环境安静的更好……更何况现在隔壁那尊大神容易招记者,离他远点儿你也落个清净。”
    她说到苏佑,卓静言的眉头就拧起来了,脑子里也跟拧麻花似的扯得生疼。洛眠又多说了几句,嘱咐她最好周末得空的时候就赶紧挪窝儿。她口里不咸不淡应了两声,挂了电话站在路边出神。
    真的要搬走么,这样一来,和他的交集就会越来越少。即使他进了《王城》剧组,她也没理由天天蹲点儿倒贴过去的。可是现在和搬不搬走有什么两样呢?
    他在那里,也和他不在那里没有区别。
    她既要抽身,又舍不得下决心,犹豫很久终于给自己划定一个期限——如果试镜的时候苏佑还对她爱答不理,那她还真就不伺候了!离他太近,她总是难以平静地思考问题。反正是他说要冷一冷,索性她搬得远远的,彼此退出一点空间来才好。
    想法一旦定了,卓静言整个人又轻松起来,趁着凉爽夜风悠悠然地踱着步子往家走。到楼下时暮色正浓,小区里没几个人。她边走边伸胳膊踢腿儿地拉伸肌肉,路过一溜泊车位时还凑到人家车窗玻璃边理理头发。那黑色车子的玻璃贴了深色膜,用来做镜子最好不过。她将滑落的碎发塞到橡皮筋里,然后拍拍衣服领边的褶皱。打理完毕,一觑左右并没旁人,她对着自己的倒影撅唇。啵”的一声,在小区一角的褊狭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好像有点幼稚。
    卓静言腆着脸又对窗玻璃抿了抿唇,正准备转身回家,冷不防那车门忽然打开了,惊得她倒退几步,脚下一绊差点摔到花坛里去。
    唐尧侧着身子靠在驾驶位上,一手懒洋洋地搭着方向盘,指间一支细长的Davidoff袅袅升起蓝色的烟。
    “你刚才,好像对我送了个飞吻?”他歪着右边嘴角对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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