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迎亲图...
    冷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色透过轩窗洒在院内的榴树上。
    窗子半开,华重锦坐在窗前,任凭带着凉意的风吹动他淡白色的衣衫,他的目光凝在窗畔开得正艳的榴花上。
    嫣红,柔软,带着淡淡的清香,一如她的唇。
    华重锦一惊,蓦然发现思绪又飘远了。
    夏扬过来禀告,说宋霄过来了,手里还捧着妆匣。
    华重锦眉头先拧了起来,白日里唐突了她,原就心中忐忑,这会儿宋霄捧了妆匣过来,别是要退他的彩礼吧。他心中发慌,示意让宋霄进来,又问夏扬:“只一个妆匣?还有别的吗?”
    夏扬回说没有。
    一时宋霄走了进来,朝着华重锦施了礼,便将妆匣放在了一侧几案上。
    原本华丽精致的镶珠妆匣,此时在华重锦眼中格外刺眼。因定亲仓促,也亏人多,才将彩礼备齐全。但这妆匣和丝绸却是他亲自去挑选的,他一支支一件件,想象着戴到她发髻上什么样。
    岂料,她居然给他退了回来。
    夏扬早看出华重锦心情不佳,便问宋霄:“宋霄,谢小姐为何让你把妆匣退回来了?”
    宋霄这才知晓都督定是误会了,忙解释:“并非要退回来的。明日织造局休沐,谢小姐邀都督过罗府去,这才让属下将妆匣送回,让都督明日再送过去,并特意嘱咐,让都督带了金玉阁的苏掌柜一道过去。”
    夏扬皱了眉头,心想:谢小姐莫非是怕都督明日上门没礼可送?
    华重锦起先也不解其意,待听说让与苏玉娘一道前去,瞬间便明白了以禅的意思。
    “你回去告诉谢小姐,我明日会在金玉阁再订些首饰。”这妆匣中的首饰不是出自金玉阁,以禅虽未明说,但他既带了苏玉娘,自然也要带金玉阁的首饰。
    宋霄又将赫连雪城路上拦车之事说了,并说谢小姐告诉赫连雪城,她已定亲了。华重锦闻言心中顿喜,在两位属下面前,面上虽还持得住,唇角早已扬了起来。
    ******
    清晨,以禅早早醒了过来。
    梳洗完,便坐在妆台前,由着红绒为她梳妆。红绒的手是极巧的,什么花样的发髻都难不住她。
    “今日华都督要来,我为小姐梳一个好看的发髻。”红绒一面说,手下不停。
    她先将以禅的长发偏分,一侧结成发辫,另一侧直接梳起,将两股发合二为一梳成一个别致的朝云髻,又在妆匣中选出几支发钗簪上,一面遗憾地说道:“昨日还妆匣时,该留几个的,今日该簪都督送的发钗。”
    以禅蹙了眉头:“红绒,一会儿他来了,可不许口无遮拦。”
    “他?他是谁?”红绒笑着问道。
    以禅沉了脸,冷冷瞥了红绒一眼。红绒知晓以禅心底对华重锦的怨气还没消,正色道:“奴婢晓得了,绝不会乱说话,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以禅不再言语,接过陆妙真递来的衣裙穿上。用罢早膳,在屋内绣了会儿花,因着心中有事,绣得心不在焉。一朵花瓣没绣完,便有侍从过来传话,说是华重锦前来送妆匣,两位老夫人请她过去臻选首饰。
    以禅命宋霄去给罗世倾送信,自己则带着红绒前去罗老夫人院里。行至老夫人的院门口,便见罗世倾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居然比她来得还快,见到她便问:“来了吗?玉娘真的来了吗?”
    香草出来迎以禅,瞧见罗世倾,惊异地问道:“三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罗世倾一看香草的神色,听她说话的口气,便知祖母还没发怒,莫非苏玉娘没来?两人神情忐忑地入了屋,便见华重锦正坐在临窗的杌凳上吃茶。
    他平日里喜穿素袍,今日却着一袭锦绣华服,墨发高束,瞧上去贵气凛然。
    以禅垂了眼刻意不去看他,朝着祖母和罗老夫人施了礼,便坐在距他较远的杌凳上。罗老夫人见罗世倾也进来了,当着华重锦的面,也没有说他什么。
    其实罗老夫人心里不大舒坦,自己认准的孙媳妇,如今成了别人的,任谁都不会舒坦的。而华重锦和以禅,男俊女美,简直是一对璧人,而自己的孙儿,却是形单影只。
    她暗恨罗世倾鬼迷心窍,放着以禅这么好的姑娘不喜欢,怎么偏就看上了一个寡妇。
    罗老夫人心中懊恼,面上却不得不微笑寒暄。
    罗世倾见苏玉娘不在,当着人又不好问华重锦,坐在那里暗暗着急。
    华重锦将他的神色都瞧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这妆匣的首饰只是一部分,前两日我特地到金玉阁订了几副首饰,说是今儿才能做好,想必也快送过来了。”
    罗老夫人听到金玉阁,眉头微蹙,瞧了眼坐在那儿的罗世倾,心中有些奇怪。正在这时,香草过来禀告,说华都督的侍从来送妆匣了。
    小丫头掀起帘子,便见夏扬引着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进去。
    一袭秋香色长裙曳地,姣好秀丽的面容,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双目流转间,艳色撩人。她手中捧着大红描金妆匣,进屋后,极快地瞥了罗世倾一眼,便低着头将妆匣放在了几案上。
    罗老夫人眼见进来的是一个女子,还以为是华重锦的侍婢,看她衣着打扮又不像,正要问是谁。苏玉娘朝着她施了一礼,清声说道:“金玉阁苏玉娘拜见罗老夫人,谢老夫人。”
    罗世倾不安地在杌凳上欠了欠身,笑容满面唤道:“玉娘。”
    罗老夫人唇角的笑意慢慢凝住了,抬眼望向罗世倾,她的乖孙儿的目光好似黏在了苏玉娘身上一般,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谢老夫人也是一惊,自知晓罗世倾恋上一个寡妇后,她也深感遗憾。这会儿见到苏玉娘,颇有些惊艳。虽然是寡妇,梳的也是妇人髻,模样却娇美,笑容也艳丽,带着一股子灼灼生机,连她老婆子都看晃了眼。
    华重锦轻笑一声,说道:“因我到金玉阁去得仓促,没来得及听苏掌柜介绍珠钗,便邀了她今日过来,恰好也让诸位和小禅听听,好一并臻选。”
    小禅两个字被他刻意放柔了语气,听在以禅耳中莫名暧昧。
    她有些懵,她何时从谢小姐成了小禅了?偷眼瞥了华重锦一眼,却见他神色端正地望着上座的老夫人,好像这两个字是日常叫惯了的,自然得很。
    她慢慢收回目光,微垂了头。
    华重锦察觉到以禅的目光移走后,才悄然瞥她,见她雪腮隐隐染上淡淡红晕,知她是害羞了,他的唇角微微漾起一抹笑意。
    既是华重锦请来的,罗老夫人自然不好当场赶了苏玉娘出去,且苏玉娘是来为华重锦和以禅介绍钗环的,她更不能说什么,只好冷着脸点了点头。
    谢老夫人已隐约猜到苏玉娘为何会来罗府了,忙打圆场道:“既如此,苏掌柜,便请你说说这些首饰吧。”
    罗世倾笑呵呵走过去,亲手将案前的杌凳挪开,温声说道:“玉娘请坐。”
    罗老夫人轻轻哼了声,实在不忍看孙子的谄媚样。
    苏玉娘缓缓坐在杌凳上,朝着罗世倾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飞快跑到罗老夫人身畔,笑眯眯问:“祖母要饮茶吗?”
    “不用!”罗老夫人恨恨说道。
    “那我为您捶捶背吧。”罗世倾绕到罗老夫人背后,殷勤地捶起背来。
    苏玉娘打开妆匣,将一整套首饰一一摆了出来,分别是一支缠枝挂珠金步摇、一对红珊瑚莲花钗、一对雕琢莲子石榴的金镯、一对金镶珠双结如意钗、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
    苏玉娘一支支解释:“梧桐缠枝挂珠金步摇,采用纯金打造,其上珍珠选用昂贵的米珠,虽小珠光却亮,摇曳生辉。因我们百姓不能用凤钗,这梧桐缠枝则寓意有凤来仪,缠缠绵绵。这一对红珊瑚莲花钗,莲则谐音恋,乃上好的红珊瑚和赤金打造。莲子石榴金镯,想必不用我说,都知是多子多孙之意。金镶珠双结如意钗,这珠子却和米珠不同,乃是成色上佳的大颗东海粉珍珠,珠光温润,寓意成双成对、吉祥如意……”
    一支小小的珠钗,包含着诸多吉祥的寓意。
    最后,苏玉娘还将垫箱底的巾帕取了出来,却是一块绣有迎亲图的方巾。
    正中绣有一个大大的囍字,周围绣有打伞抬轿的迎亲队伍,还有挑抬嫁妆的队伍,场面很是欢快喜庆。
    “我在这里也祝华都督和谢小姐和睦恩爱、缠缠绵绵。”苏玉娘以一句吉祥的祝福语结束了她的介绍。
    不愧是金玉阁的掌柜,一张嘴最是好使。
    谢老夫人听了苏玉娘的讲解犯了愁,只觉任取一支都是精美又吉祥,也不知挑哪几件才好。她笑着问以禅:“阿禅,你来挑。”
    听了这些脸红耳热的吉祥语,以禅哪里好意思去挑,便说:“请祖母做主吧。”
    华重锦大约是吉祥话听高兴了,唇角笑意莹然,如漾开一朵花:“要我说,便都留下吧。”
    谢老夫人推说太多了,苏玉娘爽快地说道:“两个妆匣的首饰,好事成双,正合适。”
    华重锦起身说道:“我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诸位不必相送了。”口中说不用相送,眼睛却瞄着以禅。
    以禅哪里听不懂他的话,却坐着没动身,她如今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罗世倾见状催促道:“禅妹,你送送都督。”
    以禅低了头装作没听到。
    罗老夫人瞪了罗世倾一眼:“该你去送的,快去。”
    罗世倾哪里肯舍得丢下苏玉娘,是以笑嘻嘻没动。
    第66章 鹰击长空...
    最终出来送的还是以禅,留给罗世倾和苏玉娘在罗老夫人面前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让苏玉娘进了府,总要在罗老夫人面前博个好印象。别的且不说,就说苏玉娘,明知罗老夫人不喜她,她还肯来罗府碰钉子,冲着这一点,以禅便愿意帮她和罗世倾。
    她与红绒一道跟在华重锦身后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沿着青石铺就的甬路缓步向外而行。
    华重锦放慢了脚步,等她赶上来。偏他走她也行,他驻足她也止步,竟是铁了心要与他拉开一段路。
    红绒和夏扬原本识趣地走在最后面,这会儿看前面两人如此别扭,心中暗自着急。红绒想起昨夜以禅的话,却不好再说什么。
    华重锦眼见以禅故意落在后面,他也不急,负手漫步而行,三弯两拐,走进一处幽静的小径。这条路却不是出府的路,再走下去也不知通向何处,他却好似不知自己走错了路,一径往里走。
    以禅却不能跟上,暗暗跺了跺脚,喊道:“哎,你走错路了。”
    华重锦这才慢悠悠止了步,缓缓转身走了回来。
    以禅看着他漫步走来,衣衫流曳,双目灼灼盯着她,唇角漾着几分笑意,仿佛在说: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这别扭的样子似乎还让他觉得高兴了。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华重锦故作疑惑地问她:“错了吗?我明明记得是这条路啊。”
    她淡漠地望他一眼,清声说道:“那是通往后园子的路,你跟我走吧。”言罢,她扭了身子,沿路快步而行。
    这一次她走得飞快,眼角余光扫见华重锦很快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那日是我……”华重锦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唐突了,对不住。”
    以禅一听他起的话头便知不妙,刚静下的心又乱了,指望他别再说下去,似乎不能。这种事他居然好意思道歉。
    以禅又羞又恼,越发走得飞快,冷不防脚下一绊,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华重锦及时伸臂一搂,揽住了她的盈盈细腰。因生怕她跌倒,有些用力过猛,将她搂得一仰,扑了个满怀。
    以禅的双颊霎时红了起来,那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
    熏风吹得甬路上的榴花瓣瓣飘落,有一瓣落在以禅面颊上,映得她脸色越发娇媚。华重锦不自觉伸手想要拈下那片花瓣。
    以禅猛然一惊,迅速推开了他,疾速后退两步,语气急促地说道:“那个,大门就在前面了,我便送到这里吧。”
    她转身逃也似地向回路而去,甚至都不敢去看华重锦亮闪闪的眼神。
    及至到了老夫人院中,她才平复了心跳,问守门的小丫头:“里面怎么样了?”
    小丫头低声道:“苏掌柜送了两位老夫人发钗,正在试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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