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要求他像别人一样泰然面对怀孕生子一事呢?
    宴随慌忙捡回手机,一边祈祷着他有事没盯着微信,一边去撤消息。
    两分钟已过,这些消息没有了撤回的余地,硬生生钉在屏幕上,万分刺眼。
    宴随在原地呆了两秒,抓起车钥匙就走。
    一路风驰电掣,过程中她手机进来了好几条消息,再后来他给她打电话,但她无暇顾及,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十几分钟的路途漫长无比,驶到他公司楼下,她直接将车歇在大门口,连熄火都没顾上,更没空回应安保的问好,甩下车门便往里跑。
    畅通无阻来到顶楼办公室。
    秦治正和圆脸交代事宜,两人异口同声的“宴小姐”只说了一半,宴随已经风一样从他们面前经过,眼神都没留下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
    圆脸:“傅总和宴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秦治看着宴随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是……吧。”
    圆脸总觉得这么干站着不是个办法:“我们应该做什么?”
    秦治想了想:“为傅总祈祷?”
    圆脸:“……”
    *
    傅行此正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拿着手机,看到宴随进来,他面上闪过意外,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宴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从前特别不理解那些动不动在男朋友面前哭的女孩子,有事说事,哭算怎么回事?事实上她向来就很少哭,从稍微懂事一点的年纪,她就开始克制自己的情绪了,绝不轻易在他人面前展示软弱。
    但是面对着傅行此,她的泪腺好像越来越发达了。
    尤其今天,委屈的明明应该是他吧,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哭。
    傅行此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揽过她一手去盖她的眼睛,以为她还在为他那句话生气,解释着哄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没考虑周全,别吃药,伤身体的。”
    宴随简直要心疼死了,眼泪夺眶而出,抓着他的手腕把脸埋进他掌心,好半天,挤出一句哽咽的“对不起”。
    他明白过来,安静片刻,柔声安慰她:“没关系的。”
    “那你忘掉。”宴随提出无理要求。
    “我就没记住过。”傅行此欣然应允。
    *
    接下来的日子,傅行此不再问,但宴随自觉给他汇报,当然,有几天不需要汇报,他本人身体力行地检查。
    十天后,宴随的大姨妈如期而至。
    正好傅行此最忙的时期过去了,时间自由不少,两人原本约好第二天出去为此庆祝一番,结果商量地点的时候被罗子琴听到,一听傅行此有空,罗子琴非要宴随把傅行此带回家来,好让她展示一下来自丈母娘的母爱。
    拗不过她,第二天傍晚,傅行此早早从公司出来,接上宴随,两人一块回了宴家。
    罗子琴好说歹说把宴其盛也从公司弄回家了。
    饭桌上依然没有宴连。
    这是宴家夫妇俩打心眼里接受傅行此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会晤,宴其盛没再端着架子,一个劲灌准女婿酒,男人嘛,酒场上最容易培养感情了。
    老丈人灌的酒,傅行此哪敢不从,连推脱都不带有的,诚诚实实一杯接一杯。
    都是老家家酿的白酒,真材实料,劲大得吓人。最后宴随看不下去了,拦着傅行此的酒盏不肯再让他喝,冲宴其盛喊停:“爸,你差不多行了吧?哪有这么喝白酒的。”
    宴其盛没喝尽兴,瞪宴随:“还没嫁呢,就胳膊肘子向着人家了。”
    女儿都要被拐跑了,灌他几杯酒怎么了?
    “行了行了,年轻人谁爱喝臭烘烘的白酒,闻着都熏人。”罗子琴也帮腔,然后问傅行此,“行此还好吗?”
    傅行此面上看不出明显的异样,微微一笑:“我没事。”
    语速已经慢了一轮了。
    喝了酒没法开车,于是傅行此顺理成章留宿,头一次住进宴随那富丽堂皇堪比皇宫的房间。
    睡前,宴随说想吃冰淇淋。
    傅行此当然不让:“刚喊完痛经,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宴随:“可我现在不痛了。”
    傅行此:“现在十二月,是吃冰淇淋的季节吗?你傅明灼附体啊?”
    原本澡都洗完了睡衣也换上了,宴随就那么随口一说,但被他一反对,她的逆反心理就上来了:“对,我现在是灼灼。哥哥我要吃冰淇淋。”
    傅行此:“……”
    软磨硬泡半天,达成协议,让她尝一口,剩下的归他。
    于是,躺下了的两人又换上衣服出门去便利店。
    萧瑟冬夜,傅行此从便利店出来,脸色跟手里拎着的冰淇淋差不多冰。
    宴随双手揣兜,嫌冷不愿意把手拿出来,心安理得使唤他,拿捏着他最受不了的绵软嗓音:“打开呀。”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很多时候女人的嘴也好不到哪里去。
    例如宴随舔了一口冰淇淋,死活不肯按照约定停止。
    两人在寒风中展开了拉锯战。
    “宴随你还能不能说话算话了?”
    “再一口,就一口。”
    “免谈。”
    最后是宴随先罢休的,她的动作和表情都还维持着先前耍无赖的样子,视线则越过傅行此,定格在他背后某处。
    傅行此顺着她的视线转身。
    是宴连。
    她正从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下来。
    隔得不远,可以清晰看到驾驶室是个男人。
    宴连没有立刻关上车门,又和车内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虽然全程表情疏淡,但感觉得出来,他们的相处是比较轻松自在的。
    这个男人,宴随和傅行此都见过。
    宴随见过他将宴连从车水马龙中拯救回来,傅行此知道他参与了宴其盛的手术。
    宴连半背对着傅行此和宴随的方向,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结束谈话后,她道了别将车门关上,朝小区内走去。
    医生没有立刻离开,一直等到宴连的身影走到小区门口,转头发现他还在,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去,他才打了转向灯掉头。
    宴随和傅行此彼此对视一眼。
    “回去吧。”傅行此说着,将冰淇淋塞进垃圾桶,朝宴随伸手。
    宴随将手放进他的掌心,被暖洋洋的温度包裹起来。
    傅行此问:“冷吗?”
    “不冷。”
    傅行此感受着她手的冰凉,反唇相讥:“吃了冰淇淋换我我也不敢说冷。”
    月明星稀,呼吸间白气盘旋,他们走得很缓慢,依偎的身影在一盏盏的路灯下长长短短地变化。
    天都在帮他们,多年前那段往事的最后一个当事人也在渐渐走出画地为牢的困境。
    *
    感情持续稳定升温中,但始终没人提宴随说24岁要结婚的事情。
    时间继续不急不缓地前行。
    一晃便来到年底,整座城市充满着迎新年的气氛,挂满灯笼张灯结彩,傅明灼的学校将在12月31号下午召开本学期的家长会。
    傅行此没空。
    30号晚上,傅明灼打电话给宴随,要她代为参加。
    这种名不符其实的活,宴随并不是很想揽,遂推脱:“可是姐姐明天也有点忙。”
    傅明灼在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那委屈和自怨自艾透过话筒,无声而清晰传达给了宴随。
    再过好一会,傅明灼长叹一口气:“反正没有人在乎灼灼,灼灼不如消失了算了。”
    宴随:“……”这种奇奇怪怪的说话方式到底从哪学来的!
    尽管知道傅明灼做戏的成分很大,但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宴随还是准时坐到了傅明灼位于教室第一排正中间的座位上,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她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哪般,越想越糟心。
    傅行此那个王八蛋根本就不记得她说过什么,可她居然还要来给他妹妹开家长会。
    天理何在?
    宴随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家长会的经历,不太顺心。
    下午两点半,家长会结束。
    宴随不愿意跟着挤,落在人群最后,慢吞吞朝教室外挪去,看着窗外等候的傅明灼,宴随暂时忘却了傅行此那个负心汉,忍俊不禁——傅明灼的成绩全年段第一,整场家长会,一共收到了来自各科老师累极共计7次的提名表扬。所以此时此刻,傅明灼的表情非常骄傲,脸上就差明晃晃地写着“怎么样,来参加我的家长会很有面子吧”。
    走到外面,宴随拧一把傅明灼的脸:“灼宝宝好棒哦,走吧姐姐带你去庆祝一下。”
    傅明灼一本正经:“以后再庆祝吧,现在你有更要紧的事。”
    宴随一愣,感应到什么,她转身。
    说忙所以不能来参加家长会的傅行此就站在她身后,他的视线从腕表上移开,放下手臂,望向她:“现在是两点三十七分,距离你24岁期间民政局的营业时间还剩两小时二十三分钟,时间紧迫,建议抓紧时间。鉴于你已经替我妹妹开了家长会,我就默认你答应了。”
    他手里拿着的四样东西全是暗红色的,两个是户口本,一个是一朵红玫瑰,另一个是戒指盒——并不是之前给她的那个,他又买了个新的。
    户口本都给她带来了……不用多说,被亲爸亲妈给卖了。
    人来人往的教室走廊上,宴随无声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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