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严勾唇微笑,“姓氏为侯与封爵侯位可是天差地别,不知你是哪一个?”
    两人相见,气势当先,过此一招。祁严是在暗嘲他地位卑微,还自称‘侯爷’,似乎显得有些厚颜无耻,太过追名逐利。
    封爵侯位早已是前朝之事,天冥王朝开国伊始,下分诸侯,诸侯列国,割据一方。再授爵位,祁姓为尊,另有异姓。天冥王朝亡国后,各地诸侯陷入混战局面,三年后,其中一祁姓诸侯国成为佼佼者,吞并他国,建立大祁王朝,至此立国已有百年之久,祁严将会是下一任统治者。
    候御风执着于前朝的一席侯位,莫名其妙。
    候御风淡漠地回答道,“不管是哪个,本候都不在意。”
    祁严轻笑,捻了捻灯芯,有些看不懂这个所谓的侯爷了,他执念于一个称呼,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行为看起来有点愚蠢,但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固执地让别人称他为‘侯爷’到底是自欺欺人还是另有所图?
    “本王还有两盏茶的时间,说说你的条件。”祁严倒了一杯热茶,放置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候御风瞥了一眼那茶水,手朝后背摸去,手指缝里流出很多血,背后的血顺着椅子脚‘嘀嘀哒哒’地留到地上。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本候也会血尽而死。”候御风紧紧皱着眉头,眉心的火焰印记灼烧着他背部的痛。
    祁严眸光扫向他血淋淋的后背,抿嘴浅笑,宛如莲花清雅的唇微张,开口道,“所以就由本王先提条件。”
    祁严淡笑背后透彻而出的狠绝,才真正像是皇室继承人该有的决断。从他昏迷三日,险些死去开始,他更加懂得生命弥足珍贵,没有人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候御风冷笑,瞪着他,果然是皇室之人,杀人不见血,无所不用其极。
    “洗耳恭听。”
    祁严不追究他那轻蔑的眼神,直截了当,“本王帮你摆平王陈两家,保你安然无忧,稳固你现有的地位,条件就是征用你囤积的药材,铜矿,还有战马。战事结束后,一并退还。”
    候御风撇头,斜睨着祁严,“不给银子了吗?”
    祁严轻轻笑出声音来,“你果然是商人,但本王是将领。”
    候御风嗤笑道,“那如果本候不答应呢?”
    “你与王陈两家利益勾结,如今反目成仇,互相争斗。他们手中也有本王想要的药材,铜矿和战马,相信他们也会愿意和本王合作,互惠互利。至于你,也无用了。”祁严淡笑,言语中透露出少有的讥讽。
    他派人监视候御风,自然知晓他们三大世家之间的勾心斗角。只要利用得好,就能让候御风交出手中的东西。
    候御风身子微微向后靠去,胸膛起伏代表着他隐忍的疼痛,背后伤口撕裂。
    他紧紧蹙眉,眉心印记如烈火燃烧,“那太子为何不跟他们两家合作呢?本候的势力深根固柢,不容铲除吧?”
    “你很自信,本王也一样。还有半盏茶的时间。”祁严揭起香炉盖,里面的盘香快要烧完,香味却更加浓烈了。
    候御风背后的伤口血肉模糊,血滴在地上,染红了一片,整个后背浸的全是血,浓稠鲜红。
    他手指微动,扣在桌角上,斜睨着祁严,“开局,你赢了,期待下一局鹿死谁手。”
    祁严轻笑,双唇勾起,蕴着三分得意,七分冷傲。
    “三局两胜,你的机会不多。”
    “是吗?”候御风抿着双唇,舌尖烦着血腥味,淡漠地反问道。
    祁严修长的手指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战袍,轻轻一扬,利落地披在肩上,战袍墨黑,将他整个身子包裹,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姿,渲染着冷傲的神采,如帝王般的坚定。
    “来人,送他去疗伤。”他撩起帐帘,迈着步伐,朝着战马走去。
    帐篷外,军士们举着火把,火光映照着他们士气昂扬的模样。
    随着祁严一声令下,跨坐在威武的战马上,扬鞭而去。他的背影多了几分暗色和淡漠。
    候御风被军士扶着,出了营帐,眼眸瞥见马槽里的乐驰,它正卧在干草上,身上有擦伤,看来是受了不少的苦。
    乐驰在,那么冷美人也在。
    候御风被送到军医那里清理,包扎伤口。随后他被安排在一处营帐里休息。
    此时已是丑时,随着大军而去,帐外寂静了很多,甚至有些熬人。
    耳朵边听着狂风夹沙将营帐包围,刮擦着‘刷刷’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烦,以至于令他背后的伤口越发疼痛了。
    今日第一次与太子交手,他表面上云淡风轻,温润如玉,实则是笑面虎一个。
    与他交锋,没有弥漫硝烟,没有唇枪舌战,伴有幽香萦绕,语句看似随意自然,与一般交谈无甚,却从他轻笑的语句中散发出威胁与警告之意。与他交手,最易被他外表所欺骗,丧失警惕性,他这样的人更像是潜伏在暗河里的水草,浅埋于沙漠中的毒蛇。
    不过,他要想这么轻易得到药材和铜矿,并没有那么容易。
    候御风留有后手便是那玉鉴,玉鉴是他的信物,没有他的玉鉴,任何的铜矿,药材都不能运出南阳。没有他的玉鉴,凌邱国的人也不会与之通贸。王陈两家什么钱银都得不到。
    候御风此番前来就是找回玉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在两国战争中寻求一个容身之所。
    大祁王朝也好,凌邱国也罢,只要满足他提的的条件,他站在哪一边都无所谓。只怕祁严太过小觑他。
    狂风作响,清澄觉得浑身不舒服,用尽力气艰难地翻了一个身,手指轻触竟然摸到了另外一只手,还带着体温。
    她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黑暗中一个男人坐在她的床榻前。
    “你是谁?”她急着要坐起身子来,胸前的绷带一紧,提醒她再剧烈一动,肋骨马上就会错位,她只好稳下心神,手指紧紧扣住被子。
    以前阴迟寒也会在深夜出现,但他的气息,她很熟悉,此时这人绝对不是他。
    男人起身用火折子将烛台点亮,随着亮光闪现的一刻,“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是他,候御风。
    他唇色泛白,是失血过多的表现。身着白色里衣,外罩黑色开襟衫,从肩头缠到胸前,再斜入后背的绷带缠绕得很紧,微微渗出血迹。
    “怎么是你?侯爷。”清澄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候御风眉头轻挑,“美人也受伤了?”他手指轻轻覆上清澄胸前的绷带。
    清澄趁他手指未游离触碰之际,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点,遮住了胸前。
    “嗯,侯爷可有见到太子?”清澄在试探他,是有了祁严的授意留在军营中还是偷偷潜进来的。
    候御风站起身来,当着清澄的面,伸手解开了外杉,修长的手指缠绕着黑色的衣带。
    “侯爷这是要做什么?”清澄紧张地问道。
    候御风冲着清澄轻笑,神色俊逸,唯有额心凝聚着一丝火焰,灼热烧人。
    “伤口灼热,吹吹风会好些。”
    清澄从包裹里找出川芎,一味活血止痛的药材。川芎晒干后,形如木材,纹理清晰,微微泛黄。她用手指捻了一根,递给候御风。
    “干嚼,可以缓解一些痛。”
    候御风接过清澄手里的川芎,轻轻嗅了一下,放进嘴里,牙齿用力一咬,竟然咬不断。
    咬了好几次,那干川芎依然韧劲十足,就像麻绳一样。
    清澄看着他嘴里塞着一长根川芎,噗嗤一声笑了,“含着也可以。”
    候御风眼角勾起,洋溢着笑意,嘴唇带着晶莹,舌尖轻轻将草药压下,含在嘴里。些许是草药真的起了作用,他后背的伤口确实没有那么灼热的疼痛了。
    “美人伤了哪里?”候御风言语自然的问道,并没有表现出关切担忧之意。
    “肋骨。”清澄如实回答。
    候御风闻之,点头。“既然美人伤得这么重,那本候就不追究乐驰受伤一事了。”
    清澄眼神一愣,盯着他。哑然失笑,敢情候御风关切她的伤势,是在比较她和马谁受伤最严重。看她伤势较为严重,就不追究她害他的马受伤的事。
    候御风还真是对马爱痴如命啊。在他眼里,马和人一样。
    “那多谢侯爷的宽容。”清澄半开玩笑地说道。
    但见候御风突然神色冷肃,逼近清澄,“但你从它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要还给本候。”
    清澄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侯爷什么意思?”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候御风突然变得暴戾起来,很有可能伤害她,若他有妄动,她就开口求救。
    “玉鉴呢?”候御风直截了当,不掩藏真实意图。
    清澄索性也与他直说,她挺直了脊背,冷然说道,“侯爷利用我带走玉鉴,避免王陈两家的抢夺,暂保自己性命,这份恩情不知侯爷会不会记着呢?”
    候御风轻轻一眨眼睛,“美人不光冷,还很贼。贼美人。”他语气中多有调侃,眸底含笑。
    清澄被他这样一称呼,羞恼参半。“那侯爷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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