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了一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罢。”老和尚看我:“施主,问你一个问题。”
    我心灰意冷,抱着肩膀不说话。
    “假如让你从来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现在的生活?”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传来。
    我闭着眼想了想,这个问题真没好好想过。我觉得还是会,毕竟坐过牢,出狱后低人一等,如果再不奋发图强做个人上人,我这一辈子都不甘心。有这个企图心,必然见机会就上,说不准又要再过一遍现在的生活。
    不过我知道一件事,现在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其实是德不配位。我根本没能力和心境,坐到现在的位置。论起什么领头人,富少伟甚至比我更合适。
    我想明白了,人啊,活着还是应稳稳当当的,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资源到了而能力没到,也不要勉强去做。
    “长老,我得问问你了,”我说:“你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现在不都是提倡走出舒适圈吗?”
    耳边传来老和尚的笑声:“走出舒适圈的意思是,你要一点点去试探,缓缓拓展,不是让你坐火箭,贪图冒进。就算你一时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得到,那你日后一定会失去不该失去的失去。”
    我喃喃念叨着这两句话,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得到,就会失去不该失去的失去。
    我心念一动:“大师,没请教你的法号……”
    “出胡同抬头看。”声音缥缈而去。
    我猛地一睁眼,胡同里静悄悄的,那老和尚不知何时踪迹不见。
    我眨眨眼,愣了好半天,这是个高人啊。
    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从那一头出了胡同,外面路灯闪亮,借光亮看过去,对面是一排民房,其中有间屋子上面挂着牌子,写着“圆通快递站点”。
    再左右看,墙上乱七八糟贴着很多招贴画。我有点糊涂,刚才问他法号,这老和尚让抬头看是啥意思?
    雨已经淅沥沥停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才的颓丧有些过去了,但心中还是有些抑郁。一些事情我想明白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现在只想回老家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正要走,对面有一间民房的院门开了,出来一个人倒脏水。我赶忙闪到胡同内墙,因为这个人正是羊汤馆的那个醉汉,这小子让我打的伤势不轻,脸上包扎过,缠着白色绷带。
    他没看见我,倒了脏水回院,门还开着。我小心翼翼过去,趴在后边,深吸口气小心探头看进去。
    里面的小院不大,由于地势低洼,刚下过雨都是积水,有两个人正在清理,盆子装了水,再倒进桶里,拿到院外去倒。
    我藏在角落,看着这两个人交替出来,忙活能有半个多小时,院子才勉强清干净。那醉汉骂骂咧咧,说住在这么个地方真是倒了霉,外面下大雨屋里必然下小雨,还不够收拾的。
    另一个人道,老胡,一会儿天亮你别忘拿着那玩意去古董一条街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我马上明白了,他们说的会不会是御币?
    我暗暗心惊,能找到这里,靠的是老和尚指点,这和尚到底是谁呢。
    院子是他们两条大汉,屋里还不知道有几个人,我忽然充满了信心,觉得一切命运使然,能找到御币下落,就必然会失而复得。
    两个人干完活,进到里屋。我一咬牙,仗着胆子进了院子,蹑手蹑脚来到里屋前。门开着,顺门缝看进去,里屋支着一张麻将桌,有三男一女在打麻将,都是市井老爷们老娘们。醉汉老胡和另外一人,在旁边坐着说话,老胡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我看得心惊,正是御币。
    “你们说这玩意值钱吗?”老胡拿着御币翻来覆去看。
    打麻将的老娘们说:“去鉴定鉴定不就知道了。我觉得能值钱,看着像个稀罕物。”
    “这玩意挺吓人,上面还有鬼头呢。”老胡说。
    打麻将的一人道:“老胡,哥几个为了弄这么个东西,可都没少冒风险,你要真卖个好价钱,别私吞啊。”
    老胡嘿嘿笑:“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重情义。你们放心,一个都少不了,全都有好处。”
    我在外面看得心急如焚,怎么才能把御币拿回来。硬闯肯定不行,我现在是普通人,里面这么多的市井无赖,挨一顿臭揍不说,回头再污蔑我偷东西,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在只能等机会。
    屋里麻将声“哗哗”不断,他们没有困意,一边打麻将一边唠嗑,老胡喝着茶,有些兴奋,在等着天亮出去卖御币。
    我设想了好多方案,其中有一个是,等老胡出门的时候在路上伏击他,可一想不太好,这里靠近火车站,摄像头林立,随便拍摄个画面,我就是拦路抢劫的性质,最好是能在这里解决,不留下任何隐患。
    说了一会儿话,老胡还在喝茶,另一人进里屋可能是休息去了。他一走,屋里的说话节奏渐渐慢下来,打麻将的聚精会神打麻将,老胡也有点扛不住,伸个懒腰,窝在沙发里有些瞌睡。
    屋里安静下来。我在外面挺紧张的,现在是最好机会。
    我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拼一把。我蹲在地上,四肢着地,慢慢往屋里爬。打麻将的人盯着自己的麻将牌,老胡在昏昏欲睡,竟然一时没有人注意我爬进来。
    我就跟个流浪狗差不多,悄无声息,一步一步爬进了屋里。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可怜虫
    爬进屋里,这些人没有察觉,我小心着一步步来到沙发边。老胡已经睡得迷迷瞪瞪,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御币就在手里握着。
    我慢慢伸出手,去抓住御币,轻轻地从他的手里往外拽。老胡似有所察,动了动,我赶紧缩回去,他又沉沉地睡去。
    我再次伸出手抓住御币,他握得紧紧的,一时真拿不下来。我小心着慢慢旋转,想从他手里滑出来,正小心的时候,忽然背后有说话声:“你谁啊?”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听麻将桌的椅子“哗哗”直响,回头看,打麻将的那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全都看向我。
    老胡“嗯”了一声从梦里惊醒,一眼看到我,惊得嘴都合不拢:“我曹,你怎么进来的?”
    这些人把我围住,我脑子嗡嗡响,坏了坏了,这把真的掉进贼窝了。
    里屋睡觉的那人也闻声赶出来,六个人把我团团围住,那老娘们说:“小伙儿你可真行,入室盗窃,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偷就偷呗,还偷到我们这来了,给你能的。”
    “把他锁上!天亮送到派出所。”老胡破口大骂。
    他从地上捡起一条狗链子,上面带着一个铁做的脖套,要给我锁上。我拼命往后躲,老胡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把我直接扇在地上。其他几个人过来拳打脚踢,我紧紧抱着脑袋,咬着牙不吭声。
    那老娘们把几个男的分开:“行了行了,别打出好歹来。”
    老胡骂着说:“小偷打死都不为过,走到哪都是咱占着理。”他揪着前襟把我提起来,我的双眼模糊,看人都隐隐约约的,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
    迷迷糊糊中,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狗链子直接套在我的脖子上,他们把另一头拴在沙发旁边的暖气上。因为链子长度有限,我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蹲着。
    这些人爆发一阵笑声,老胡到里屋时间不长取出一个喂狗的食料盆子,扔在面前。
    我面红耳赤,活这么大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本来有些振作的心,又落进了深渊。
    这些人说笑着,这个开心。老胡拿着御币:“你是不是就想要这个?你不是有能耐吗,把我打的,我今天要不好好出出气,真要憋坏了。”
    旁边有人说:“把他当马骑。”
    老胡来到身后,突然骑在我的脖子上,他是个膀大腰圆的酒蒙子,体重很重,压得我直不起腰。我双手撑着地,就是不屈服。
    旁边有人过来踩我的手,我吃不住疼,手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老胡夹着我的脖子,用御币狂抽我的屁股,喊着:“驾~~驾~~马儿,你慢些走啊慢些走唉,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有人笑:“老胡这嗓子可以啊。”
    老胡说:“把链子解开,我骑着他在屋里转一圈,好好过过瘾。”
    那老娘们笑:“你们就是瞅着小伙儿老实,碰到怂人压不住火。”
    老胡说:“你别看这小子蔫了咕咚,可有把子力气,看给我打的,这小子就是一个衣冠禽兽。我好好帮他舒舒皮子。”
    所有人大笑:“老胡行,会用成语了,还衣冠禽兽,哈哈,我曹。”
    有人真的解开了链子,老胡骑着我,一边打我:“快走,快走!”
    我想反抗,可自身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他又沉又重,完全掀不开。
    玩了一会儿,他们把链子重新锁在暖气上。老胡拿着御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不就是要它吗?我就知道这是个宝贝。告诉你,现在它是我的了。”
    看我没反应,他把御币递过来,戏谑地说:“来,让你摸摸。”
    我微微伸出手,老胡把御币一缩,哈哈大笑:“让你摸你就摸,这玩意以后跟你没关系了。”
    就在他狂笑的时候,我往前一窜抓住御币,猛地抢在手里。
    老胡一惊,狂骂:“你小子真是欠揍!”过来就要抢回去。
    我看着他笑:“你玩够了是不,该我了吧。”
    他愕然,我猛地站起来,“咔嚓”一声脆响,把狗链子挣断。屋里人全都傻了。
    我握着御币站起来,一只手摸向脖子上的铁脖套,慢慢扭动铁皮,那么厚的铁皮我让我扭成了麻花,然后挣断,扔在地上。
    老胡愣了愣,捡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砸过来,我一拳飞出去,烟灰缸我和拳头在空中相遇,四分五裂,里面的烟灰全都扑出来,烟雾蒸腾,给这些人呛得直咳嗽。
    老胡再想上来,我飞过去就是一脚,正踢在胸口,他吭都没吭一声人就出去,摔在麻将桌上。桌子顿时碎裂,麻将牌滚落的到处都是,抽屉里的钱和扑克也都洒落一地。
    “我曹,跑这撒野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提起凳子砸过来。
    我上去又是一脚,那人摔在地上,凳子落在一边。这几个人在我眼里跟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我连踢带打,把这些人打的满地乱窜。我跳到空中,就是一脚,把那老娘们从屋里直接踢到院外,她摔在地上,来个狗啃屎,全身都是烂泥。
    三下五除二打完之后,屋里一片狼藉,除了我之外,一个站着的都没有,全都躺在地上,哎呦呻吟。那老胡直接就昏死过去,一动不动。
    御币重新回到手里,我身上充盈着力量感,看着躺在地上的这些社会渣滓,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感觉到的却是一阵空虚。
    是,我是报了仇了,快意恩仇把这些人揍得满地乱滚,可打完之后呢,并没有什么惊喜的喜悦,反而是疲惫和不解乏。说不出什么原因,胸口堵得慌,难受。
    我晃晃脖子,踩着地上的麻将牌,慢慢从屋里走出去,正要跨出去,身后有人痛苦呻吟着说:“你拿到这东西才变得能打的,对不对?”
    我回头看,是其中一个男人,他躺在地上,一时起不来,脸上都是青肿。
    “此物确实是宝物,”我说:“可惜对你们没用,只对我有用,拿着它我就能有很强的力量。别说你们几个人,再来十个我也能干趴下。”
    那男人看着我惨笑:“我知道了,如果没这东西,你就是一个可怜虫!”
    我全身一震,紧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没有这东西,你就是个可怜虫,你就是一条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那男人恶狠狠地骂。
    我一步步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脚上慢慢使劲,他疼的哎呦哎呦惨叫,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再说一遍。”
    “说十遍怎么的,”他恶狠狠地说:“你就是一条可怜虫,就算拿到这东西,你也是,你永远都是!”
    我抬起脚,用足了力气,对着他的脸上要踩下去。
    这一脚下去,不说别的,肯定能把他的鼻梁骨踩折。
    可这一脚晃了晃,并没有踩下,而是在他的脸边停下来。
    他惊恐地看着我。
    我收回脚说:“我要是踩下去,那就真成了你说的可怜虫,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是不是可怜虫,不是你说是就是,是不是得我说的算!”
    我大踏步离开这个小院,出了门,外面已经是黎明了,漫天的朝霞,下了一夜的雨彻底停了,空气清新,能听到外面胡同口有叫卖声和车铃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用手机又重新订了今天上午去沈阳的火车。
    我像是获得了新生,有了很多新的感悟,感觉生活里每一寸阳光都那么美。我快步走出胡同,轻轻吸着清新的空气,大脑异常清醒,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人来人往中,感觉到处都充满了希望和正能量。
    我到火车站兑了票,坐着最近一列火车,在颠簸中到了东北,落地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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