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听闻侍卫禀报,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替宋福宝诊治,那个孩子是宋昆的血脉,又伤了他的掌上明珠,他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可话要出口时,又忍不住想,那到底是个孩子,而蓉蓉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就当给她积福了吧!这般想着,他抬头复杂的看了侍卫一眼,吩咐,“去找沈姑娘拿些退热药给他!”剩下的就生死由命了。
    “是,侯爷!”侍卫领命离开,转而去找正在给昭蓉煎药的沈莘。
    沈莘刚好把药煎好,听闻侍卫要替宋福宝拿药,眼中闪过一抹不快,然后扫了眼炉子上剩着的药渣,道,“你兑点儿清水,给他端过去吧。”
    害了蓉蓉的人,就算姜武要放过,她也不想放过,那药渣自然是有效的,可效果绝对不会太大。说白了,还是看他的运起,要是运气好,就保住一条命,要是运气不好,那也怪不得别人……
    小小年纪就如此凶狠,被折腾也是活该。
    侍卫是姜武的人,心里其实也看不上宋福宝,他朝沈莘点了点头,照着她说的做了,提着药罐子去了宋福宝所在的马车。
    他掀开帘子时,看见奶娘正在吃馒头,手里已经剩下小半拉,看样子,竟是一点儿都不给她的小主子留。
    “哼!”他冷笑一声,对这个刁奴也没有好印象,直接将药罐往车上一放,冷声威胁她道,“好好伺候你的小主子,他要是活着,我们侯爷自会饶你一条狗命……否则的话,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奶娘听侍卫这么说,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她还以为,那姜侯爷是想直接将宋福宝弄死呢,没想到,竟然还想留他一命。
    这般想着,她往嘴里塞的馒头再也吃不下去,索性放在脚边,勉强的朝侍卫笑了笑,保证道,“奴婢已经好好伺候福宝少爷,惯爷您就放心吧。”
    侍卫没什么不放心的,他看着她又冷笑了一声,然后才转身下车。
    他一走,马车里,奶娘暗暗低咒了几句,然后无奈的拿起药罐,一口一口的给宋福宝喂药,宋福宝喝下去,她就捏着他的鼻子硬往下灌。
    弄到最后,总算喂下去半碗。
    药喝够了,温度还没有退下,到晚上时,奶娘整个人都极了,她只是徐未摘请来的长工奶娘,又不是死契婢女,她家里也是有汉子孩儿的,哪里愿意陪着宋福宝丧命。
    心一狠,干脆将半罐子汤药,全部给宋福宝喂了下去。
    喂完后,她整个人都脱力了,靠在马车壁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醒来,她大惊,下意识的扑上前去,探宋福宝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才松下一口气,跟着,又将剩下的一点儿汤药末全部喂他吃了下去。到最后,竟是一点儿都没浪费,整个中药罐子都空了。
    而宋福宝,在午时才幽幽转醒,精神有些差,一睁眼,就捂着肚子,弱弱的说要放水。
    奶娘一想,这孩子昨晚喝了半罐子药,确实憋得厉害,指了指外面,道,“去吧。”
    “奶娘不抱着我吗?”宋福宝被打掉了好几颗牙齿,说话有些漏风。
    奶娘沉顿了一会儿才听了个真切,然后冷笑一声,不悦道,“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放水?”
    宋福宝从来没见过奶娘这副样子,要是在以前,肯定就撒泼了,不过前天,被姜武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后,他也知道,现在这个地界儿,轮不到他爹娘作主,更轮不到他撒泼。因此只是怨恨的瞪了奶娘一眼,就往外走去。
    马车外,自然有侍卫守着,宋福宝看见那些佩戴着刀剑的人就恐惧的不行,肥胖的双腿不停颤抖,惊动了守马车的侍卫,侍卫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出来做什么?”
    “我,我想放水……”宋福宝颤颤的说道,内心十分恐惧。
    侍卫听他这么说,指了指不远处的荒地,道,“自己下来,去那边!”
    “知道了。”宋福宝说着,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捂着肚子,正打算往那片荒地跑去。可没想到,刚一落地,他整个人的身子就到了极限,只听一阵唰唰唰的声音,下一刻,他整条裤子都湿了。
    宋福宝尿裤子那一瞬间,整张脸都红了,他浑身颤抖着,看着近在眼前的两个侍卫,只生怕他们生气,再将自己打一顿。
    侍卫也没想到宋福宝竟然是个憋不住尿肚子的,相视一眼无奈道,“水既然已经放过了,那你就回去吧,没事不要再出来。”
    宋福宝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没有打骂他,心下一激动,不用两人催促,就爬上了马车。
    他进了车厢,奶娘下意识的朝他看去,冷冷问了句,“这么快?”
    宋福宝有些不好意味,也不敢再窝里横,弱弱道,“我尿裤子了!”
    “尿裤子!”奶娘听玩,这才发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飘荡着一股子尿骚味。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狠狠的剜了宋福宝一眼,“把裤子脱了,扔出去!”
    “那我穿什么!”宋福宝抖着腿,一月份的天气,还是十分寒冷的。
    “先把垫子盖上!”奶娘在徐府养尊处优惯了,根本闻不得这腌臜的味道,将手边的一块垫子扔给宋福宝。
    宋福宝怕她阴沉沉的模样,不敢违抗,只能认命的脱下裤子,扔了出去……
    没多久,姜武得到宋福宝转危为安的消息。
    他面色更阴沉了,没想到那小子也是个命长的。
    整个车队一直在霞山下休整了四五天,等昭蓉头上的伤口结痂了,才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两天,赶在正午,天气最暖和的时候,一行人进了南安县城。
    半个时辰后,停在金鱼巷宋府外。
    门楣上的白幡还没撤去,只是大门紧闭着。
    宋妤儿和姜武下车后,沈莘抱着昭蓉也下了车,一行人又上前去敲门。
    门打开后,是一个陌生的童子。
    童子见宋妤儿面容清丽,绝色倾城,利落的打了个千儿,问,“您就是大小姐,您是姑爷吧?”
    宋妤儿点了点头,“领我们进去!”
    “是,大小姐。”
    童子答应一声,领着几人就往府内走去,剩下人,则是被安排去了客栈。
    进府后,宋妤儿直接被领到了后宅。
    宋昆虽然从高位退下,但是家中的银钱却不少,他们住的院子足足有刘进。
    一处叫作福安堂的院落,宋妤儿一进去,就看得出,这是宋老夫人所住的地方。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迎了上来,扑向她,口中你喊着妤儿。
    宋妤儿已经很久没有见宋老夫人,一时又涌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被老夫人抱着,过了很长时间,才被放开。
    几人分别落了座,老夫人的眼眶还是通红不已,不用宋妤儿问起,就将宋昆在南安县这大半年的光景说了个通透。
    宋妤儿晓得,她爹是因为抑郁,才慢慢生了病,直到药石罔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痛,还是该怨。
    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良久后,才轻轻的说了句,“我想去拜祭爹爹。”
    宋老夫人闻言,又红了眼眶,喃喃道,“知道你想见他最后一面,所以祖母打算等你看了他之后,再下葬。”
    宋妤儿点头。
    老夫人想起身亲自作陪,却被宋妤儿拒绝,她抬眉,看了春芳一眼,低声道,“就劳烦春芳姐姐陪我走一趟了。”
    春芳听宋妤儿这么说,下意识的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也点头,才朝宋妤儿福身,温婉道,“大小姐客气了,奴婢陪您走一趟吧。”说着,就朝宋妤儿走去。
    宋妤儿点了点头,将怀中带着帽子的昭蓉往前带了一步,冲老夫人道,“来的路上,出了一些事故,蓉蓉这孩子身子不太好,就不过去了,有劳祖母照顾片刻。”
    宋老夫人一听事故,有心想问个究竟,但是看宋妤儿一脸悲色,却是没有立即开口,朝她点了点头,绕后将昭蓉招了过去。
    找容纳对宋老夫人印象深刻,倒是不认生,走过去,甜甜的又喊了生曾祖母。
    宋老夫人被她喊着,多日来枯寂的心如同被浇灌了能使枯木逢春的神仙水一般,含了笑,将她揽进怀中,心肝宝贝的叫着,又道,“曾祖母可想死你了。”
    昭蓉在她怀中依偎着,笑的含蓄。
    过了会儿,老夫人似乎注意到了她额头上的汗水,道,“已经进了屋子,怎么不把帽子摘了,看看,都热出汗了。”
    昭蓉想到头上的帽子,脸上露出一份不愉快,低下头,小声道,“蓉蓉的后脑勺受了伤,没有头发。”
    “受了伤,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一下子激动起来,急切的问道。
    昭蓉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后,才措辞好,然后将她和宋福宝的恩怨说了一遍。
    谁知道,宋老夫人听完后,却没有立即安慰她,而是着急地问,“蓉蓉你说,福宝也被带过来了?”
    昭蓉一愣,她没想到宋老夫人会问都不问自己的伤,只关心宋福宝。
    良久后,才在她殷切目光中,点了点头,道,“爹爹和娘亲将他带过来了。”
    “那福宝现在人呢?”老夫人又问。
    昭蓉想了想,道,“在悦来客栈中安置着。”
    宋老夫人一听,有点儿不太高兴,明明是他的孙子,怎么就被安排在了客栈里,当即唤了近身的嬷嬷进来,让她带人走一趟悦来客栈,将福宝少爷接回来。
    吩咐完,她再将目光落在昭蓉脸上。
    才发现它的不对劲。
    无声叹了口气,宋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刚才是着急了,竟然忽略了身边这个小的,顿顿,不太自然道,“你舅舅是个可怜的,你祖父过世了,他这个独子总要回来看一眼的,放在外面,总是不像话。”
    昭蓉眨着眼睛,不说话。
    宋老夫人就见状,又端出笑来,哄道,“不过你们总是嫡亲的血脉,蓉蓉听祖母的话,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舅舅。”
    “……”昭蓉还是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祖母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好像,更在乎舅舅。
    她一直沉默着,老夫人不免尴尬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问她,“蓉蓉可是怪舅舅推你下马车。”
    昭蓉点了点头,“背后害人总是不对的。”
    “傻孩子,什么背后害人!”宋老夫人不悦的嗔了昭蓉一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是舅舅跟你闹着玩儿的,你一个小辈,不好记他仇的。”
    “可是祖母……”昭蓉想说宋福宝性子真的不好,下手又狠毒,可偏偏不知该怎么称呼,反正她实在不想喊那个欺负自己的胖子做舅舅。
    “怎么了,你还真怪上你舅舅了?”老夫人有些厌烦昭蓉的不识趣。暗想,到底是养在乡下的,就是不识大体。
    昭蓉被宋老夫人逼的红了眼眶,眼看着,泪水就要落下。
    宋老夫人心里有些烦躁,强忍着心中不悦,扯了个笑,道,“曾祖母只是随意跟你说说话儿,教你做人的道理,你怎么哭上了。”
    昭蓉经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更加酸楚。
    这时,宋妤儿拜祭完生父,匆匆赶回福安堂。
    她和姜武一进门,就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眶,忙迎上去,问她,“蓉蓉这是怎么了?”
    昭蓉看到宋妤儿心疼的眼神,嘴一扁,就大声的哭了出来,哽咽道,“娘亲,曾祖母说蓉蓉不孝顺舅舅……可是蓉蓉分明对舅舅很好,还偷鸡蛋给他吃……是舅舅不好,欺负蓉蓉。”
    “……”宋妤儿也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与蓉蓉说起宋福宝,再加上蓉蓉话里流露出的意思,登时,整张脸都变了,她一面将蓉蓉抱在怀里哄着,一面生气的看向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被宋妤儿这么看着,有过片刻的心虚,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的目光又变得堂堂正正起来。看着那扎眼的一家三口,辩解,“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蓉蓉不管怎么说,都是做晚辈的,不管长辈怎么样,都轮不到她置喙,孝顺也是应该的……还有你们两个,我还没问,为何我宋家孙子到你们府里,竟然连口热饭都不给吃,你们这是对待自己嫡亲弟弟的态度吗……要是你爹在,他非得打死你……”
    “祖母说够了吗?”宋妤儿怀里抱着昭蓉,女儿的泪水已经浸湿她的冬装,她冷眼看向宋老夫人,一字一句的反应,顿了顿,又道,“要是说完了,我们就先离开了,您家庙大,我们这些小神不敢多留,怕折寿。”说着,用力抱起昭蓉,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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