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襄阳多撑几日。”
    “不可!”襄阳城太守府中,谢映棠蓦地推开门,快步进来,扬声道:“此刻兵力虽不足,但粮草尚能坚持一些时日,如何能此刻让士气萎靡不振?!”
    内堂几位将军正在议事,见谢映棠就这般直直闯了进来,俱抬头皱眉。
    邓安陵沉声道:“此地非翁主宜来之地,翁主还是回去罢,如何作战,与翁主无关。”
    “我亦是本朝子民,为何与我无关?”谢映棠抬眼直视邓太守,语气冷硬道:“我在府中研究荆州舆图多日,自然也是知晓襄阳战况如何,如今虽我可解之局,但太守若想让襄阳与前面接连失去的几城一般,届时胡人深入腹地,后果便不堪设想!”
    “荒谬!”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冷哼道:“兵力不足,届时我等俱要陪葬,不如未雨绸缪。翁主一介女流,莫要在此处出丑了!”
    “诸位历经数次战役,看似勇猛,此刻却不若一介女流。我看,诸位不过贪生怕死罢了!”谢映棠冷笑不已。
    在场几人纷纷变色。
    有人愠怒道:“战场之时,怎可又妇孺随意指手画脚!还不将翁主请回去!”
    一边将领闻声上前,要将谢映棠请回去。
    一边的魏凛见状皱眉,却未曾出声阻止。
    谢映棠胸腔剧烈地起伏,抬头骄傲地昂起头,直视着邓太守,一字一句道:“襄阳不可失。”
    哪怕有一丝希望,都要挺到最后。
    若襄阳失去,后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初在洛阳,成静便与她分析过荆州的每一块重要城池。
    他指着襄阳,声音低沉温柔——
    “你看,这是襄阳。此地易守难攻,若敌军深入荆州,攻得襄阳,战局即可顷刻间扭转。”
    “无论如何,此地万万不可失,这是先机,亦是底牌。”
    “只是,这周边诸郡,亦各有其用处。战场之上,权衡大局之时,有时主帅不可兼顾,是成是败,亦需看城中守将。”
    一句句话飞速闪过脑海之中,谢映棠直视着邓太守,不作丝毫退让。
    他们知,她亦知,大家都赌不起。
    若无援军,届时当真城破,殊死抵抗变成了白白的牺牲。
    谢映棠蓦地闭眼,四肢血液逆涌。
    她冷静道:“我有一计,或许可多拖延几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将军齐齐侧目。
    谢映棠不知如今具体战况,让他们一一说清楚,待她心中确认此计或许真可一试后,才命人拿了笔来,在纸上慢慢写了几字。
    字迹眼熟。
    邓安陵微惊。
    她竟会模仿成静之字?
    谢映棠低声道:“诱敌惑敌,以强示之。”
    “何解?”邓安陵紧接着问道。
    “我仿照我夫君字迹,佯装西陵密函送来,给胡人截获。”谢映棠也没有什么把握,抱着试一试心态,试探道:“我不知这周边具体地形,只是之前我曾听闻,我夫君当初率几千士兵,谎称大军数万,果真唬住敌军。若诸位有办法仿照此计,佯装西陵援兵不日将至,胡人或可不敢贸然攻城。”
    “我有办法!”魏凛双瞳明亮似火,飞快道。
    “好!”谢映棠低应一声,双眸水亮,她转头看着邓太守,“太守以为此计如何?我军按兵不动,上下皆作安之若素之态,迷惑敌军,再以假信混淆视听,或可多拖延几日。”
    邓太守却道:“若拖延几日后,援兵却不至呢?”
    “那便殊死抵抗。”谢映棠胸腔内似积郁了一股污浊之气,她闭了闭眼,摇头道:“我只能想到此法,我知道他的,他会来救襄阳的,只要我们可以等到。”
    她父亲虽是一朝太尉,此刻却也在那处与成静里应外合与胡人抗击。
    此番胡人兵分几路,襄阳这里,只能自己好好撑住。
    成静会来的,只要他那处得胜,便会过来救她。
    她坚信着。
    后来几日,便依谢映棠之计行事。
    来自“成静”的密信被胡人截获,魏凛手下军队虚张声势,果真唬住了敌军。
    敌军主帅生性多疑,且在成静手中吃过亏,这回果真不敢贸然进攻。
    敌不动我却动,邓太守命士兵在城墙上叫阵,屡屡辱骂,试图激怒胡人。
    可他们越故意激怒,对方主帅越发多疑,更不轻举妄动。
    那些士兵拿捏好分寸,叫阵适可而止,又在城墙上喝酒吃肉,以示敌军他们粮草充足。
    胡人有些坐不住了。
    谢映棠伏在桌上,细细研究着案上舆图,手指在图上划动。
    红杏端茶进来道:“夫人先歇一会儿罢。”
    谢映棠摇头道:“不必了。”
    她还想再多想想对策,胡人不傻,这种计策忽悠不了多久。
    红杏沉默不语,只上前去,将茶盏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边桌上,眼眶微微红了。
    她没忍住,低声抽噎了一声,又连忙抬手擦去泪水。
    谢映棠闻声,愕然抬头,便看见红杏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你怎么了?莫不是担心安危?”
    红杏摇头,又哭又笑道:“我是心疼夫人。”
    谢映棠一怔。
    随即心尖软了一软。
    她垂下眼,无奈地牵了牵唇角,笑道:“我好好的,如今也被太守派人贴身照顾着,有什么好心疼的呢?”
    红杏摇头,上前一把拉住谢映棠,“夫人……夫人从前何其无忧无虑,如今却被迫想着这种事情,如今生死难料,是我没用,没有一开始在宫里就保护好您……”
    谢映棠从袖中抽出帕子,亲自为红杏擦了擦泪,她弯眸笑道:“傻红杏,我是谁呢?我是静静的妻子呀,我为了我自己,为了他,也要学会独当一面的。”
    红杏呜咽道:“是……是我失态了,夫人莫要介意了。”一边说着,她又拼命扯出一个难看笑容来,“郎主定会来救您的,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或者下下章重逢?
    第73章 援军…
    夕阳西下,天边云呈现出火烧般的赤红。
    谢映棠坐在围栏上,抬头看着天边云,在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时日不多了,她的计策渐渐失效了。
    若所料无错,敌军大抵是准备攻城了。
    襄阳城粮草再充足,敌人粮草不足,也会速战速决。
    只是不知……成静那边如何了。
    若此役襄阳不保,成静又该如何准备收复山河呢?
    她是静静的妻子,不能落入敌军手中,若她不得不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又当如何呢?
    他会伤心的罢。
    谢族或许也不会放过他的。
    可她又能如何?
    她或许一开始应该随六郎离去,是她太过鲁莽,不想再深陷囹圄,却让自己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地步。
    可她若不留下,襄阳又怎能拖到现在?
    她给襄阳争取了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红杏站在她身后,不忍道:“夫人还是回去吧,外面风大。”
    谢映棠淡淡“嗯”了一声,慢慢起身,往屋里走了几步,忽而侧眸看她,低叹道:“我应让人将你送走的,害你也随我在此涉险。”
    红杏摇头,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夫人不要这么说!红杏陪你,是生是死,我都会陪你的。若没有夫人,我在您出嫁之前就会被打死的,又怎会今日的红杏呢?”
    谢映棠微微一笑,“好。只是如今结局未可知,也未必是死局了,我们都不要伤心了。”
    红杏连忙抬手擦干泪,猛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如今淡定稳重的谢映棠,心里实在是心疼得很,却又实在不敢当面说出口,只能强颜欢笑,不让谢映棠因她而伤心。
    实际上,红杏不知偷偷在无人的角落哭过多少次。
    谢映棠能猜到红杏此刻心里有多难受,她心里叹息,亦觉得很累很累,仿佛脑内那根弦随时要绷断似的。
    可她不能松懈,亦不能垮掉。
    第二日天色熹微时,敌军攻城。
    许是襄阳城中有奸细,敌军攻城出乎意料之快,且提前获悉成静之妻谢映棠就在城中,故而下令不杀城中女子,全部生擒,而后一一筛查。
    外面喊杀震天,城中一片凄惨萧瑟之象。
    谢映棠站在屋中,慢慢擦拭着手中匕首。
    她眼神宁静,红杏被她提前支开了,但是红杏此刻迟迟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猜到她的打算,亦理解她不愿为敌军俘虏的骄傲,所以红杏没有进来打扰她。
    多劝无益。
    又或者,红杏打算送她一程罢?
    谢映棠将帕子掷于脚下,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慢慢抬手,双手握着刀柄,将那刀尖对着自己的心口。
    她闭上眼,睫毛微微抖着,呼吸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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