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跺了一下脚,又跑回屋。
    花颜昏昏沉沉正睡着,听到声音被喊醒,她睁开眼睛,将报信兵的话听了个清楚,她慢慢地挣扎着身子坐起身,方嬷嬷冲进屋,见花颜已醒,连忙伸手扶起她,“太子妃,您先别急,报信兵说是只五万兵马,没那么轻易能攻进来。”
    花颜不多说什么,只扶着额头虚弱地道,“扶我下床,我出去看看。”
    方嬷嬷立即劝,“您还是躺着吧,有五皇子在,另外还有赵大人和顾大人在,您……”
    “敢带五万兵马来京城,一定是五万精兵,而且,带兵的人,一定十分厉害,我怕赵大人、顾大人也不是对手。五皇子对兵法涉猎不深,不懂用兵。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儿,还能动,我想出去看看,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及时地得到内城兵马已调走的消息,趁此机会来了京城,来一招釜底抽薪。”
    方嬷嬷只能扶着花颜起身,为她穿戴妥当,扶着她出了房门。
    花颜来到门口,看着报信兵问,“你说五万兵马打着岭南的旗帜?那可探知带兵的是何人?”
    报信兵摇头,“回太子妃,暂且还未探知。”
    “继续探!”花颜吩咐,“探清楚再来报我。”
    报信兵应是,立即去了。
    第九十六章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挂在天边,天边一片火烧云,夕阳映着火烧云的霞光照进凤凰东苑,将整个凤凰东苑染成火红一片。
    花颜靠在门框上,支撑着身子望向西方天边,夕阳残血,这不是吉兆。
    她看了一会儿,将手放在肚子上,深吸一口气,吩咐,“嬷嬷,让人备车,我去城墙上看看。若是我猜测的不错的话……”
    来人定是云让!
    方嬷嬷惊恐,“太子妃,您病着,不能去城门,太危险了。”
    花颜摇头,“嬷嬷,听我命令,备车,若是兵马攻进城,我也躲不过。”
    方嬷嬷一时又惧又急,只能吩咐人准备起来。
    太后和敬国公夫人得到消息,匆匆而来,见方嬷嬷扶着花颜上了马车,太后急道,“颜丫头,你干什么去?”
    花颜从车内靠着车壁探出头,“皇祖母,我去城门瞧瞧。”
    “南楚京城又不是没人,非要你去不可,你给哀家回去躺着。”太后怒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哪里还能折腾?你不要命了吗?”
    花颜摇头,“我自然是要命的,如今京城只剩下一万人马,内城空虚,外无京麓兵马镇守,无异于一座空城。我去看看是何人带兵来京,若是故人,无论是小五,还是赵大人和顾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即便不是故人,来人定然也是十分厉害的人。兵力如今悬殊,他们应付不来。我即便能现在安心回去躺着,若一旦城破,也照样难以善存。如今趁着能动,不如早做筹谋。”
    太后一时噎住,咬牙,“哀家跟你去。”
    敬国公夫人也明白花颜这时候去城门也是迫不得已,立即说,“我也跟着你去,把东宫的接生嬷嬷们都带上,神医也跟上。”
    花颜点头,也不反驳二人,“好。”
    东宫的人动作迅速,很快就齐集完备,一行人浩浩汤汤出了东宫。
    太后坐在马车里,时刻盯着花颜,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模样,看的着实心酸,她红着眼睛道,“你若是出事儿,哀家也不活了。”
    花颜吓了一跳,无奈地叹气,“皇祖母,您说什么呢。”
    太后忍了多日的泪终于控制不住落下来,她连忙用帕子擦,“你若出事儿,迟儿也活不了。他是哀家自小看着长大的,哀家最是清楚他执拗的性子,他认准一件事情,别说十头牛,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你更是这样,你们两个孩子,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花颜笑,“皇祖母,你放心,这世间繁华,南楚昌盛,云迟求的四海河清,我还没陪他看过,怎么忍心拖累他陪我一起?但有一口气,我就活着等他扫平内乱,安定天下。”
    她就算咬牙撑,也要撑到那时,别人的求生意志有多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己的,活着与安定天下,如今是她所求。
    太后点点头,“有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当年,皇后去了,皇上的心也跟着去了,若非有迟儿,皇上需要教导他,怕是也早就……即便如此,多年也不曾缓过来,迟儿有像皇上的地方,但比皇上要深情痴心的多,若说江山是他的责任和担子,你就是他心之所倚。”
    “我知道。”花颜点头,没有谁比她再清楚不过,云迟早就对她抱着生死之心,她生,他生,她死,他亦然不独活,怕是一旦她出事儿,腹中的孩子,也不能拴住他。
    太后伸手拉过她的手,花颜手心的温度烫的太后害怕,“花颜,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皇祖母放心。”花颜任由太后握着她的手,这些日子,她的身体越来越热,她自己都心惊,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也许,她若是真死,怕是会突然有朝一日,身体就自焚了,焚的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似乎,她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合该那样的死法一样。
    她就怕,到时,云迟即便死,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她。
    所以,她一定不能……
    找一个人有多辛苦,她深切地体会过,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她不想云迟找不到她,生生世世都找不到的那种。
    马车来到城门口,城门早已得知有兵马来犯时,便已关闭。五皇子、赵清溪、程顾之以及兵部的几位大臣都聚在城门楼上。
    见花颜的马车来到,五皇子大惊,于赵清溪、程顾之互看一眼,连忙一起走了过来。
    五皇子白着脸道,“四嫂,你怎么来了?”话落,看到太后也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见礼,“皇祖母,您也来了!”
    花颜由方嬷嬷扶着,站稳身子,对五皇子点点头,问,“可探清楚了?何人带兵?”
    五皇子摇头,“暂时还未探清楚,五万兵马快到城门下了。看起来是五万精兵,据探兵报,马蹄裹了棉布,从三十里外突然冒了出来,早先一直没得到消息。显然带兵之人十分厉害,避开了沿途驿站的哨岗。”
    花颜颔首,“我上城楼看看。”
    五皇子看着花颜虚弱的模样,动了动嘴角,她来都来了,他到底没再劝说。
    方嬷嬷扶着花颜慢慢地走上城楼,赵清溪跟在一旁,忧心地说,“太子妃,真让你料对了,我已将一万兵马分东南西北四城布置了,这是步兵图,你看看。”
    花颜伸手接过步兵图,看罢后递回给赵清溪,“你的步兵图没问题,以最少的兵力已经做了最大的周全布置。”
    赵清溪收起步兵图,“内城留的一万兵马,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来的既然是五万精兵,怕真难扛住。”
    “看看再说。”花颜抿唇。
    赵清溪不再多言,如今实在没别的好法子,除非发动起各大府邸的府兵和京城的百姓,但府兵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几千,百姓们到底弱势,五万铁骑若是有效地疯狂攻城,能抵挡多久,真不好说。
    花颜上了城楼,有人递来瞭望镜给她。
    花颜伸手接过瞭望镜,但见远处烟尘滚滚,岭南的旗帜鲜明,隐约看到旗帜下一人一袭白衣,轻袍缓带,距离的远,即便有瞭望镜,也看不清那人眉目。但花颜还是认出了来人,岭南王世子云让。
    几年前的云让与如今的模样似乎变化不大,但既然带兵来京,变化其实也是极大的,若是以前的云让,一定做不出来。
    她放下瞭望镜,沉默不语。
    赵清溪看着花颜,揣测,“太子妃,您可是认识那带兵之人?”
    “嗯,认识。”花颜声音如常,“岭南王世子云让,你姑母的儿子,与你算是姑表兄妹了。”
    赵清溪惊讶,“怎么会是他?
    “我虽没见过他,但听我父亲提起过,岭南王世子淡泊名利。”
    花颜笑笑,“安书离也一样淡泊名利,但还不是入了朝局,天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无论是人,还是规矩。”
    赵清溪沉默片刻,“据说他十分聪明,天赋早慧,学什么都快于常人,若非他自出生起就待在岭南,不惜名声,不宣扬其才华,常年与青山绿水为伴,隐居于世,连岭南王都拿他没法子,天下如今便不止四大公子,他定能排上其中。”
    花颜点头,“嗯,他很有才华,脾性也很好,可惜,出身岭南王府。”
    赵清溪看着城下,说话间,兵马已兵临城下,岭南旗帜下那一人白衣白马已能看清楚眉目,她回忆地说,“他真有几分像姑母的模样,既是他来,一万内城兵马守不住京城。太子妃,你说该怎么办?要不然,我出城去与他谈谈?看看如何能拖住他不攻城?”
    花颜不语,似在思量。
    赵清溪也在快速地想着注意,除了如今打亲情牌,她已没别的法子,但就怕是亲情牌也不管用,岭南王反了,姑母是岭南王府的人,他的儿子这时带兵来攻京城,若是在这时候到了京城反而顾念她这个亲情,那就是天方夜谭,她不会自信地做这个梦,虽是表哥,她并未见过,云让也从不曾来京。
    “四嫂,你与父皇、皇祖母走皇宫的密道出城吧!我带着人抵挡云让。”五皇子虽不懂兵法,但也看出了这五万铁骑绝对是精兵,一旦攻城,城中这些兵马,多不过能抵挡一日。
    赵清溪立即转过头,“我怎么没想到,太子妃,您腹中有小殿下,还是……”
    花颜摆手,挡住赵清溪的话,目光清然“京城有数万百姓,我身为太子妃,岂能弃城弃百姓而走?岂不是徒惹天下笑话。我不能走!”
    第九十七章
    五皇子和赵清溪见花颜神色断然,齐齐住了口。
    太后在一旁道,“皇上与哀家留下,颜丫头你怀有身孕,为保皇嗣,就算离开,天下也无人会耻笑你。”
    花颜摇头,“那我也不走,如今的我,也走不动。”
    太后住了口。
    花颜看着城下,五万兵马来到城下,整齐划一,纪律严明,岭南旗帜下的云让拢着马缰绳看着城门楼上,那里除了稀稀疏疏的士兵,站了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其中一人最是醒目,那一张脸,他魂牵梦萦几年,至今不忘,如刻在了心上,挖都挖不去。
    他也曾派人天下寻找过,无数次后悔当年为何不问她名姓,她告诉他排行十七,他便一直喊她十七姑娘,以至于她后来突然一日离开岭南,不辞而别,再无踪迹,他连去哪里找她都不知道。
    偌大的天下,找寻几载,也不见人影。
    直到两年前,太子选妃,花名册留传到岭南,虽然彼时她以书遮面,他一眼还是认出了她。昔日的小女孩已长成了婷婷少女,显出让人不可忽视的芳华绝代。
    但她已是太子云迟定下的太子妃!
    和太子夺人吗?他自问,他没有反心,她也未曾留给他只言片语心仪之言,换句话说,不过是她偶然路过岭南,与他相识一场,就如她游历天下,去过许多地方,认识过许多的人一样,他也不过是那千百甚至千万人中的一人,在他来说刻在心上,在她来说,稀松寻常,他有何理由夺人?
    “世子,攻城吧!京城如今只一万兵马,我们日夜赶来,就是为了这个时机。”一名副将看着云让望着城门楼上,久久不下令,出声提醒。
    云让收回视线,对他道,“拿箭来。”
    副将一喜,立即地上了一把弓箭。
    云让拉弓搭箭,对准城门楼上。
    赵清溪惊呼,“他要做什么?太子妃,快靠后。”
    随着她喊声未落,箭矢如一股疾风,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对着花颜的面门射来。云暗和云意齐齐现身,一人挥剑挡在了花颜面前,一人带着花颜后退三丈。
    “啪”地一声裂响,云暗斩断了飞来的箭矢,但这箭的力道有十分,也同时折断了他的宝剑,逼得他后退了三步。
    云让这一出手,城墙上一众人等都惊破了魂,五皇子当即白了脸,赵清溪也吓了够呛,程顾之还好,但脸色也不大好看,太后由周嬷嬷扶着,敬国公夫人脸色发白。就连云暗都变了脸色。
    没想到,岭南王府世子的箭术如此高绝,这样的箭术,足有百步穿杨的神技。
    花颜倒是没惊吓到,她拂开方嬷嬷的手,走上前,重新站在原地,看着城下拿着弓箭放出一箭后随意地搭在马鞍前,气定神闲的云让,气笑地说,“云让,若我有力气,定然还你一箭,几年不见,真是刮目相看,我倒没想过,有朝一日,你我再见,原来是兵戎相见。”
    花颜此言一出,声音虽不大,但还是传到了城墙上下内外。
    太后惊讶,“颜丫头,原来你认识他。”
    “对,皇祖母,我认识他。”花颜看着城下,没看太后,却回答她的话,“几年前,我在岭南,与云世子颇有些故交。”
    太后点点头,她知道花颜以前游历天下,认识许多人,也不奇怪。
    云让终于开口,“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未曾想到,昔日的十七姑娘,原来出身花家,如今成了太子妃。”
    花颜笑,手扶着城墙,“是啊,谁能想到呢,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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