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给他止血!”没等胡纯喊出这句话,天帝已经厉声喊出来了,而且露出了焦躁的语气。
    “那融翘……”炬峰笑着问。
    “这就叫她过来!”天帝已经掩饰不住恨意了。
    “快给他止血。”胡纯跪在雍唯身边,看他已经变得毫无血色的脸,哭着哀求炬峰。再这样下去,别说雍唯的血要流干了,这些被圣血迷乱的仙魔们一拥而上,非把雍唯吃得渣都不剩。
    “没见融翘,就让他……”炬峰突然停了口,他看着从天霜雪域里走出来的白光,紧紧抿住了嘴唇。
    白光面无表情,她走到已经瘫坐在地的雍唯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碧玉瓶子,瓶子里是些透明的胶状药物,倒在雍唯伤口上,血立刻便止住了。炬峰的剑离雍唯的伤口那样近,白光倒药的时候,擦伤了手指,天刃所伤,即便伤口细小,血也不停的流出来。炬峰的剑收了收,距离雍唯的脖子,白光的手,都远了一些。
    白光像没看见一般,只对哭泣的胡纯说,“别担心,老八,神主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似乎惹恼了炬峰,他的剑从雍唯的脖子上飞快地抬起,指向白光,“回去!我并没原谅你!”
    他虽声严厉色,但白光却泰然处之,她把用空的瓶子扔到地上,眉眼不动地说:“我并不需要你的原谅。”
    胡纯边用袖子擦眼泪,边看了白光一眼,她认识白光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白光这么有胆气的样子。
    白光突然一笑,像是高兴,又极具讽刺,“今天,对我很重要,我要看着,一定。”
    说着,她回身走了几步,坐在大门旁边点缀用的石头中的一块上,既不发火,也不妥协。
    炬峰显然有些拿她没办法,重要的是当着天帝和辰王等敌我双方一众人,和白光争执不休,哪还有威严和气魄可言?所以炬峰只能把剑一沉,又架回雍唯的肩膀上。
    其实刚才他把剑拿开的时候,胡纯就使劲掐了雍唯一把,机不可失!结果雍唯非但没有感谢她的提醒,反而用眼角瞟了她一眼,屁股很沉地坐在那儿没有挪窝的意思。胡纯被他看得一肚子火,她又怎么着他了?他倒一副生气责怪的样子!
    不过这也让胡纯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雍唯不是真的无法逃脱,是他自己并不想跑。
    胡纯脑子转了转,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状况,炬峰要挟天帝交出融翘,天帝因为急需雍唯的帮助,竟然答应了。这点上,的确是合了雍唯的某些报复心理,毕竟天帝抛弃天妃,最直接的原因是天狐融翘。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雍唯跑他都不会跑,他就是要看看天帝和天狐这出好戏。
    这么一觉悟,胡纯也有了看戏的心情。
    可是……想到炬峰要讨回天狐,她就乐不起来了,她回头看了看白光。
    白光微笑着,像看大家,其实根本没有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包括炬峰。
    胡纯皱眉,被施咒微笑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白光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发苦。一会儿炬峰和天狐如果表演起余情未了,白光要怎么办?
    白光不是决定和玖珊走了吗?怎么又会在天霜雪域出现?亲眼看见炬峰讨还天狐,就算将来一走了之,也是心头永远无法拔出的刺了吧?
    胡纯一晃神,又觉得白光看到这一幕,彻底对炬峰死心,也不能算坏事吧?说不定更能和玖珊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
    “今日我舍弃天狐而保全雍唯,为的就是六界苍生!”天帝沉声对炬峰这边的仙魔说,“只要你们明辨是非,我一概既往不咎——”
    辰王响亮地冷笑一声,打断了天帝蛊惑人心,“你若有既往不咎的心胸,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呢?事到如今,谁还会上你的当,听你的谎话?”
    辰王转而面向身边众仙魔,大声说:“不如我们跟随炬峰,仙魔平等,各存永生!”
    追随炬峰的人,本就没有回头路好走,被辰王一鼓动,更加热切鼓噪,在气势上完全压住了天帝这边。
    天狐娘娘的车架缓缓降落在天帝一方人的后侧不远处,排场一如往日。
    所有人安静下来,直直看着这位名震六界的美人。
    胡纯看得比谁都仔细,如果她没有见过外面的灾难,也不会觉得这番华丽的出现有多么不妥,因为天霜雪域也如此完好,两厢映衬,恰到好处。可偏偏所有人都见识过六界的苦难,天狐的光彩熠熠就显得毫无悲悯之心,冷酷傲慢。不仅胡纯对她怒目而视,天帝一方的很多人,都露出不满的神情。
    天帝非常敏锐的感觉到了,于是就在侍女放好了垫脚凳子,搀扶天狐娘娘下车的时候,他漠然对炬峰说:“你要的人已经来了,后事如何悉听尊便。”
    胡纯对天帝的处事方式更加了解了一些,在他心里只有两种人,能舍弃的和暂时还不能舍弃的。他舍弃天妃时,把自己标榜成一个情圣,一旦天狐触犯了他某种重要利益,抛弃起来,并不比天妃困难。
    天狐融翘已经下了车,缓缓走到人群前面来。
    胡纯是第一次见她,作为多次和她这只土狐狸做对比的高贵天狐,胡纯下了死眼盯着瞧。
    不同于娇茸的美艳风情,融翘很清冷,嘴角稍微弯起,似笑非笑。她的眉眼生得太过精致,在一派素淡的装扮下,竟显出一股自内而外的浓艳,很难形容她的美丽,属于她的美丽已经化骨销皮。
    胡纯的嘴角抽了抽,她去不掉的微笑和天狐相似,可天狐的微笑却淡而艳极,风情四散,胡纯只能算皮笑肉不笑。
    融翘听了天帝的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天帝一眼。
    可这一眼,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替她哀恸了一下。
    第52章 代价
    天狐看天帝的眼神,似乎让炬峰很开心,他甚至忍不住用剑在雍唯肩膀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个动作非常轻微,天狐却突然看过来,淡笑着问炬峰:“你是不是很解气?”
    胡纯偷偷心惊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天狐娘娘是太了解炬峰,还是很能洞悉人心?她是看到了炬峰的小动作,还是猜到的?
    “是。”炬峰笑着点点头,仿佛他的答案并不残酷。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是停住了,他迅速回身,点了个五神诀给白光。五神诀能封闭人的五感,胡纯发觉了以后刚想阻止,被雍唯捏了把手腕,还被他瞪了一眼。胡纯也回瞪了雍唯一眼,他懂什么呀?
    但胡纯确实纠结了,这个旧情人相会的场面,白光看不看见比较好呢?
    炬峰的这个举动被融翘看在眼里,她的笑容里多了很多复杂的情感,她似嘲讽又似叹息地说:“看来你真的很在乎她。我在天上听说你爱上了一个山里的刺猬精,并没相信。”
    天狐的语气让胡纯很不舒服,那种睥睨万物的傲慢她领受过,似乎能忍,可有人这么说白光,她就忍不了。她刚想给天狐几句,当着这么多人,又胆虚了,炬峰却没客气。
    “我也没想到。”炬峰特别诚恳地说。
    胡纯眉头一皱,回头瞪了炬峰一眼,这算是承认爱上了白光吧,可怎么听都不算恭维。这一扭头,又被雍唯怼了一把,又在嫌她多管闲事了。
    “这就很矛盾了。”天狐眉头轻蹙,露出一个不理解的微笑,眼睛看着炬峰的时候,眼神把她没说的话,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这种眼神让天帝有点难受,算得上含情脉脉了,天帝忍不住干咳了一声,但天狐完全没理会他。
    “并不矛盾。”炬峰又用剑拍了下雍唯的肩膀。
    雍唯不高兴了,大声地啧了啧,把他当惊堂木用是怎么着?还拍起没完了。
    “你与我,少年相识,两情相悦,我曾以为所谓神仙眷侣,就是指你我。”炬峰说。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其实大家都有点儿搞不懂,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炬峰叫天帝献出天狐有什么意义,更不理解炬峰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哦。”天狐不以为意地掩口一笑,把炬峰这番沉重的嘲讽显得非常无聊和无关紧要。
    胡纯摸着下巴,点头无声地做了个“唔”的赞同神情,原来长得漂亮就可以这么气人。她斜眼看了看雍唯,表示她又学了一手。雍唯也在看天狐,没空接收她的眼神讯息,这让胡纯非常不爽。
    “那时候你是意气风发的雪域仙主,”天狐含笑说,她发现了雍唯的注视,轻轻向雍唯点了点头,眼睛还慢慢眨了一下,似乎在和雍唯问好,“就连神主都还是个小孩子,除了天帝,谁还能与你相比?”
    她这么坦然说出来,炬峰都一噎,下面谴责她贪慕虚荣的话,再说就显得很没分量。
    “你走近些吧,让我好好看看你。”炬峰眼睛一转,话风也转了。
    天狐款款走上前,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窘迫,含笑看着炬峰,每根头发都带着风情。
    胡纯转着手指使劲掐雍唯,雍唯疼得抖开她的手,胡纯想瞪他,又顾着看天狐,想想也不能怪雍唯看得两眼发直,她一个女人,也同样是狐狸精,真没这种功力。就连娇茸和天狐相比,都略嫌俗艳。
    “当初你抛弃了我,现在又被天帝抛弃,滋味怎么样?”炬峰问,谈心一般。
    “还好。”天狐融翘眉梢一挑,她已经走到炬峰面前,“还有一个男人毁天灭地,是为了我。”
    炬峰一笑,盯着她看,痴痴地说:“你长得真美,我再没见过一个女人比你更美。”
    天狐真心地笑了,笑容发自内心就特别的漂亮。“包括她吧?”她用下巴点了点远处坐在石头上的白光。
    嫉妒心每个女人都有,无论多么美貌,多么自信的女人。
    “嗯,比她美。”炬峰一点儿都没犹豫,非常认可。
    胡纯皱眉闭了下眼,不知道出于抗拒还是厌烦,她现在庆幸白光中了五神诀。
    “所以……”炬峰出其不意地一抬剑。
    天狐被当胸刺入,背后穿出,捅了个对穿。
    “你只能死了。”炬峰平静地说。
    不少人发出惊叫,天帝动了动,却只皱眉,沉默地看着,他竟有些解恨。
    天狐低头,看着当胸穿过的长剑,血已经从伤口在华丽的霓裳上晕开。
    “我不懂你。”天狐长长吐了口气,轻轻摇头,“我不懂你。”她重复了一遍。
    炬峰也看着她的血迹在衣服上越来越多,“你从来就不懂我。”
    天狐跌坐在地,不狼狈,却娇美得让人心怜。
    “我姐姐嫁给天帝,只是一个骗局,天帝逼迫我交出天霜雪域大部分珍藏的法宝作为陪嫁,随姐姐去往天宫,以削弱天霜雪域的力量。我视为珍宝的姐姐,成为天帝胁迫我的一个人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像猜忌辰王一样,猜忌我。”
    炬峰说到这里,辰王又发出一声冷笑,不响,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天帝双拳握紧,但他却无法为自己辩驳。
    “在我最艰难,最愤恨,最无助的时候,你却嫁给了施予我一切痛苦的那个人。你说,我恨不恨你?”
    天狐气息微弱,她却笑了。
    “我走到今天,当然也因为你,我对你恨过,也爱过,所以,你必须死,我不能再为另外的女人分一点点的心。”
    炬峰淡然说,仿佛这句话里没包含他今生所有的爱恨。
    天狐咬牙,猛然拔出长剑,她没了笑容,伤感地看着炬峰,“终于,我也成为你嘴里‘另外的女人’。炬峰,我的确不懂你,若我知道,你对心爱的人这么真诚……我该……选你。”
    她握紧长剑的把手,如同抓住人世最后的慰藉,她错了,她以为炬峰也和天帝一样薄情,那还不如选择权势更大的天帝。她错了,她失去了一个真正爱过他的人,她死的时候,只有握紧他的剑,才能压住自己绝望的遗憾。她不想哭,错了就是错了,她不想哭……
    所有人都看着天狐咽气,没人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炬峰。
    这时的炬峰,没了笑容,沉着脸,弯腰捡起自己的剑,突然向天一指,朗声说:“现在天宫给予我的耻辱,都洗清了。我可以毫无遗憾地——”他看向天帝,嘴角微勾,一字一顿地说,“取而代之。”
    他的语气并不狂傲,更不阴森,可却比辰王刚才的话更能蛊惑人心。天帝一方的人听了,不少互相对视一眼,都有那么些戚戚然的意味。前有辰王,后有炬峰,他们的反叛似乎也是被一步一步逼上绝路。
    炬峰一方的人听了,非常鼓舞,辰王也把兵器朝天一举,应和道取而代之,其他人立刻效仿,一时间这个口号响彻天际。
    炬峰就在这样的助威声中,淡淡笑着看天帝,嘲讽说:“我觉得你不止一次设想过这样的情景,因为太恐惧,所以才做下那么多蠢事。我就是让你知道,天命可改,作孽需偿。”
    天帝露出了满脸愤恨之色,谴责说:“就为了你这点复仇执念,你已把六界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炬峰哈哈笑起来,像听了什么笑话,他直直盯着天帝的眼睛,“在你的统治下,有能力的人不能出头,相爱的人不能相守,妖永世为妖,仙再庸弱,还是可永享仙籍,六界早就万劫不复了。”
    胡纯挠了挠脑袋,炬峰真的很善于说服人,连她听了这番话都想支持他!如果她不是走了狗屎运搭上雍唯,这一辈子,只能是那些天界人嘴里不屑说起的土狐狸,未来没什么希望。
    原本该被封住五感的白光,这会儿慢慢地站起来,她满腹心事,连胡纯都没看一眼,垂着眼,行尸走肉般走进天霜雪域里去。没多少人注意到她的举动,炬峰和胡纯却全看得真切,他们都有一个疑问,难道五神诀竟然没好用吗?
    天帝已经恼羞成怒了,这个节骨眼,炬峰实在无暇他顾,于是他向胡纯丢了个眼色。
    胡纯立刻会意,她也想去追白光,可是……
    坐在地上懒散又不满的雍唯嗤了一声,甩了一下被火烧掉一半的衣摆,揶揄说:“去吧,我还没沦落到要你照管。”
    胡纯翻了他一白眼,真是不识好歹的家伙,但他这么一说,她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了,翻完白眼就跑,直追白光而去。
    “老白,老白!”她很快就追上了白光,也已到了雪域里面,所有的纷争残酷都被隔绝在外,这里梨花皑皑,安宁又静谧,白光被她一拉,就停了步,整个人却愣愣的,失魂落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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