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焦小姐收到皇后娘娘的赐礼正在欢喜当中,冷不丁地被母亲劈手夺过扔出窗外,她还处于懵的状态。
    “母亲,为何要扔了它!”焦小姐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金链子消失在夜色里,急得不行,“那可是皇后娘娘赐的啊!”
    焦夫人面无表情地道:“若不是她害死了你姐姐,今日在上面坐着接受命妇朝拜的岂会是她!”
    “可那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错啊……”焦小姐见马车没有停下的意思,坐回位置,一脸无奈地替姚玉苏分辩道。
    “你是焦的女儿还是姚家的?你要是那么喜欢她的话不如去宫里伺候她啊。”焦夫人阴沉着脸说道。
    焦小姐张口欲辩,但因从未受过这般屈辱以至于才张嘴眼泪便扑簌而下。
    她从小就活在姐姐过世的阴影中,家里无论哪一个都对姐姐万分怀念,言词之中没有人敢对姐姐不敬。今日是她跨出家门走入圈子的第一天,没想到却还是败在了姐姐这里。
    焦夫人见女儿流泪,□□的心肠软了下来,伸手递给她绢帕,道:“并不是咱们家心眼儿小记仇,可你想想这些年咱们家的沉寂,不都是因为你姐姐过世了吗?如今齐王登基,你父兄本该受到重用,却又被姚氏的娘家抢占了先机,咱们哪里能不怨呢。”
    一怨焦皇后替姚氏赴死,二怨姚家夺了焦家国丈的光环。一是情,二是利,怎么看她们家都没办法和姚家摒弃前嫌。
    焦竹接过母亲的绢帕,擦了眼泪,抬起头道:“如今陛下重用能臣,若父兄真有本事尽管去陛下面前搏个前程,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你们都说是姐姐过世才导致家里境况不如从前,可陛下这些年对家里多加照拂,哪一回恩赐忘了咱们家的?”
    “你怎敢如此说话!”焦夫人瞪直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如此说你的父兄,难道焦家就让你这般不齿吗?”
    焦竹受过了“姐姐”二字罩在头上的苦楚,如今一气说到底,也不怕回去关禁闭。
    “咱们只是赌对了齐王这一步就想要飞黄腾达吗?齐王若真是偏信偏宠之人,他哪里还能得这个天下?父亲若还记得姐姐,便应该教导家里的孩子上进报国,而不是明面隐退实则暗恨陛下不重视!”焦竹扬起头,一吐之前的不快,看着母亲清白的脸色,竟然觉得双肩都轻快了许多。
    焦夫人面色难堪地指着她,手指颤抖:“我竟然教出了你怎么个东西……”
    “你哪里比得上你大姐半分!”
    “我当然不如姐姐,也不像姐姐那般短命。”焦夫人的话简直是在伤口撒盐,焦竹一听便冷了心肠,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恰不恰当,只求心里痛快。
    “啪——”焦夫人扬手,重重地一耳光打在了焦竹的脸上。
    “大逆不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焦夫人胸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焦竹侧身,捂住被打的半张脸,冷笑三声。
    焦夫人无意替女儿隐瞒,待回到府中之后,她便将马车上的事悉数告知了自己的夫君。
    焦国丈掀起了眼皮,看向夫人:“她真是这么说的?”
    焦夫人坐在一旁气得在大冬天的拿扇子扇风,没好气地道:“你说说她,都是同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她怎么没有她姐姐半分听话,一点儿规矩礼数都不懂!”
    焦国丈一时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焦夫人还在一旁说落小女儿,既恨她丝毫不与焦家同仇敌忾,又恨大女儿为何早逝,不然今日风光哪有她姚氏半分关系,她不过就是一个亡国皇后,翻身?等下辈子吧!
    泰元宫寝殿,姚后与蔺郇同样谈论起焦家。
    “焦家急流勇退,确实让朕刮目相看。只是近来焦家次子卷入了贪墨案,让朕颇为头疼。”蔺郇半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脑后,闭着眼说道。
    “焦侯爷处事公允,备受称道,怎么儿子这般不争气?”姚后挑眉,难不成是教得好女儿教不好儿子?怪哉。
    “你今日看焦二小姐,如何?”蔺郇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拉她。
    姚玉苏凤眼一飞,促狭道:“怎么?你的小姨子你还不了解?”
    蔺郇垮下脸色凝视她,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姚玉苏只是开玩笑罢了,并非不相信他的品性,见他似乎真的有生气的前兆,赶紧抱住他的脖子道歉:“别气别气,我也只是开玩笑。”
    “哼。”
    “我虽没有和她接触,但观面相似乎还不错,不惹人厌,你要是有好的人选的话不妨为她指个婚?”姚玉苏笑着趴在他的胸口,仰头看他。
    蔺郇拿开他乱摸的手,郑重地道:“仅此一次。”
    “好,好。”她点头表示记住了。
    蔺郇这才道:“太常家的大公子不错,上进有为,朕看邸报知晓他在地方干得不错,今年春天有意将他调回来。”
    因为那盏莲花灯,姚玉苏对太常夫人的影响不错,连带着对太常也高看两眼。听说是他家的公子,又是皇帝亲口称赞的年轻人,自然觉得好。
    “如此,等小韩大人回来了本宫来给他们赐婚吧。”姚玉苏笑着道。
    蔺郇低头看她,轻轻抚弄她的发丝,知道她一直对焦氏的死耿耿于怀,如今焦家女儿刚刚亮相,她便想找个机会弥补焦家。
    “玉苏儿。”
    “嗯?”她贴着他的胸口回应道。
    “就算没有那碗汤,焦氏也活不成,你不必太过内疚。”他想抚平她心里的那道褶儿。
    姚玉苏并非死心眼儿的人,但她一直记得焦氏的恩情。
    “可要是我喝了今日也就没有我和玄宝了。”她低声说道,无限感怀。
    焦氏喝不喝都会死,可姚玉苏是喝了才会死,如今结果摆在这里,她没有办法不去记着那个可怜的女人。
    头顶一声轻叹,蔺郇也不知这样的她是好还是不好。
    “朕还是希望你狂妄一点,目中无人一点。”
    她轻哂,那有什么好的?
    “孝哀帝能给你的,朕也可以。”他搂紧了她说道。
    ……原来如此。
    她三下两下爬起身来,跪在他面前,一头黑发披在肩头,眼眸明亮。
    “怎么了?”他手中落空,有些不满。
    “我想和你名垂青史,所以正在努力做一个贤德的皇后。”她翘起嘴角,态度诚恳地道。
    蔺郇:“……”
    恕他大胆,她可能立错志向了。
    第83章 大怒
    因着昨日和皇后谈论了焦家, 朝会的时候蔺郇难免多看了几眼焦国丈。没想到待朝会散去后,焦国丈竟也主动找上了蔺郇。
    “国丈身体可还好?”蔺郇落座, 笑着看向面前的焦国丈,“朕政务繁忙, 疏于关心你二老, 还请多担待。”
    蔺郇至今也还记着国丈肯将女儿嫁给当时被贬至蜀地的他, 所以在焦国丈面前他主动放低了姿态, 以小辈的口吻关怀。
    焦国丈连连点头,道:“托陛下鸿福,臣与内人一切都好。倒是陛下这两年清减了不少, 国事要紧,但身体也不可慢待,陛下的健康关乎国运, 还请陛下多多保重身子。”
    蔺郇笑着道:“朕如今有皇后照顾,差不到哪里去。”
    “皇后娘娘身怀六甲, 想必难以面面俱到, 陛下还得选可信的人在身边伺候才是啊。”焦国丈道。
    蔺郇听出点儿弦外之音来, 但却装作不知的模样,道:“后宫诸妃也十分善解人意, 皇后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有她们呢,国丈不必担心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来了,焦国丈只好摊牌明说。
    “臣斗胆, 想送小女进宫服侍陛下和皇后左右,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焦国丈微微抬头, 双眼看向蔺郇,目光深深。
    蔺郇装作诧异的模样,道:“国丈怎会有如此想法?焦二小姐似乎刚刚及笄,朕已经为她看好了一门姻缘,男方也是书香门第,极为相配,为何要送进宫来?”
    焦国丈叹了一声又一声,无可奈何地道:“这也是内人的主意,她近来一直梦见晗儿,说晗儿在地底下放心不下皇上,想让自己小妹陪伴君侧,也算安她的心。”
    蔺郇心中一冷,敢拿过世的焦皇后做筏子,焦家真是黔驴技穷了啊。
    “朕如今已经娶了继后,她也深得朕心,由她来照管六宫再合适不过了。况且焦皇后也知道继后的品性,不如请焦夫人点一炷香告知焦皇后,想必在九泉之下她也能安心。”蔺郇不冷不热地道。
    焦国丈当然不能这般轻易的放弃,当初若不是小女儿还未及笄,这继后本该出在焦家的,怎么会落在姚氏的头上。
    “陛下,晗儿是为皇后死的,如今她在地底下难安,难道皇后连这一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她吗?”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女人越多越好,陛下这般否决,焦国丈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姚后在其中起了作用,矛头直指姚后。
    “荒唐!”蔺郇愤怒起身,大声斥责,“什么叫为皇后死的?难道是皇后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吗?当初歹人作祟,焦氏不幸离世,朕与皇后都颇为心痛,如今你竟然拿这桩旧事来要挟朕,国丈啊国丈,你可是觉得焦家的好日子过腻了?!”
    见龙颜震怒,焦国丈心里也有些慌乱,但如今焦家式微,子孙辈都没有出彩的,再不在陛□□边安置个焦家的人,过了他这一代恐怕焦家就彻底退出京城权贵圈子了。
    “陛下!”焦国丈大呼一声,俯身叩首,“臣绝无以晗儿来要挟陛下之意,陛下细想,晗儿在世的时候是何等维护陛下,当初陛下离京的时候是晗儿执意要嫁给陛下的啊,如今情深意重,难道就不能换来一个请求吗?晗儿过世多年,臣与内人心中万分难过,如今知道晗儿还有遗愿未了,臣便是冒着让陛下降罪的风险也要替晗儿转达给陛下啊!”
    蔺郇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毫无温度。
    “朕登基之后,焦家从未以皇亲国戚自居,朕多次赞扬焦家的品性,深以为结对了亲家,也为焦皇后欣慰。国丈今日所言实在让朕失望,不如请国丈回去冷静冷静,想想你到底对朕说了些什么,以你的身份立场到底应不应该说这些话。”蔺郇虽生气,但还是为焦家留着一丝颜面,否则依他的脾气早已让禁军将人扔出去了。
    说完,蔺郇大步走出书房。
    焦国丈跪在原地,额头冒着微汗,双手也有些颤抖。
    ——
    夜里,蔺郇并未来泰元宫用晚膳,直至月色中天了也还未见人影,姚玉苏难免要让人去问问。
    红枣回来,语焉不详的道:“陛下似乎心情不好,一个人待在乾元宫批折子。”
    “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姚玉苏转头问道。
    “苏总管说,若主子不忙的话不妨去看看,陛下如今正是需要主子的时候。”红枣道。
    姚玉苏惊讶,他什么时候需要过她?
    “苏志喜长进了啊,什么叫本宫不忙的时候?”姚玉苏哼了一声。后宫的女人最大的“忙”不就是邀宠吗?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她难道会推托自己太忙而把陛下晾在那里?
    “走吧。”姚玉苏重新换上外衫,穿着薄袄出门。
    乾元宫,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恐惊扰了陛下脑袋搬家。
    蔺郇皱着眉头批折子,因为心情烦躁所以字迹都潦草了许多。
    “这是什么?江苏挖出了祥瑞?简直扯淡!”蔺郇将折子摔在一旁,斥责道,“江苏总督整天干的就是这样的事儿?不思进取想的却是一些媚上的招数?让人去问问他冯云贵是不是总督的位置坐腻了想挪地方!”
    苏志喜肩膀一抖,捡起了折子:“是。”
    冯云贵敢上这样的折子也是看陛下深信命运玄学,见陛下为着一个和尚的话连亡国皇后都娶,万一见着自己这祥瑞一时大喜将他调回京城升官呢?不得不说,他这回的算盘打翻了,讨好失败却在蔺郇心中留下了一个“媚上”的印象。
    姚玉苏刚跨进殿门,一道折子就朝她飞来。
    “主子小心!”红枣扶着她进门,一见这架势立马挡在她身前。
    蔺郇闻声站起身来,见姚玉苏身子一晃,心都给吓掉了半截。
    好在当初在桑庄做了几天的农活,下盘还算稳,她晃了晃竟然自己站住了。
    蔺郇大步跨过去,惊魂未定地扶着她的肩膀,道:“没事儿吧?”
    姚玉苏也是被那折子飞过来的架势给吓到了,不自觉地想躲闪,却没想红枣快她一步挡在了她面前,她原地晃动了两下自己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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