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才是真正的他,他真正的面目。比起paradise的老板,李家的独子与继承人,才是他更为重要的角色与身份。
    姆妈从小就讲,以她美貌,论斤论两都能卖到好价钱,都能找到有身价有立升的有钱人。她深信姆妈的话,将嫁有钱人定为自己多年来唯一追求与目标。可矛盾的是,她却又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时候的他,因为这会令她看清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让她明白他们身处于堡垒分明的世界,对于那个世界,与身处那个世界的他,她心向往之,却又无所适从,对于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更是无能为力。
    站在创意园门口,她打电话给他,本想请他不要管自己的事情,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得来,然而张了张口,却只问出一句:“你今天来上班吗。”
    他讲:“已经在公司了。”顿了一顿,又讲,“你迟到了。”
    “现在已经到门口了,马上就进公司了。”
    “嗯。”
    她站在保安室的鹦鹉架旁抽烟,听着鹦鹉在耳边聒噪,一边透过缭绕烟雾远远看他。他站在楼顶花园上和几个员工在说话,和往常一样,手上拎一瓶苏打水,胳膊上趴着他的猫咪。同以往每一天她所看到的那个人一样,干净,清爽,如随处可见的邻家男孩,如果没有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也许她也一直都活在错觉中,以为他就是。
    镇宁路的另一头,去买菜的金老太遇见了几天未见的阿三头。
    今天天气不错,阿三头哼着小调儿,低着头往这边走,金老太又惊又喜,快步迎上去,喊一声阿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钞,抽出两张大额的,塞到他手里,看他藏好,殷切问:“阿三头啊,我看你怎么都瘦了?可有好好吃饭睡觉?”
    阿三头由她握着手,一一回答,说自己每天吃得好睡得香,和老婆也有一阵子没有吵架了,金老太不相信他说的话,认为他这么说,都是为带鱼西施的淫威所迫,于是提带鱼西施的大名,当街破口大骂几句,心里舒服点了,这才交代他说:“你慢慢逛去吧,当心天热中暑,老娘菜场买点小菜去。”
    阿三头问:“老娘,你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家里都没人?”
    “你二姐同金不换呀,赚了点钞票,存不住,烧得慌,带我去外滩住了两天五星级酒店。哦哟,阿三头,你不晓得,那个酒店,考究是考究的来,金光闪闪!走在路上,酒店里面的人都穷对着我鞠躬问好了,好像我是英国女王一样额!早饭也嗲来!种类多是多的来,眼花缭乱!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金老太伸手进裤兜,掏出一个手帕来,四只角解开来,里面躺着一只油炸甜甜圈,“阿三头,这个把你恰,老娘酒店里带出来的,这趟没来得及叫你一道,等下趟有机会,我叫二姐带你也去那里住一住。”
    阿三头捏起甜甜圈,咬下一角,左右看看,低声道:“老娘,你说起二姐我想起来了,她家门口这几天一直有人转悠,凶神恶煞似的,我看着不大对劲,你还是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吧,二姐那个人不靠谱,别再又惹什么事情出来了。”
    “你二姐不靠谱是一定的,哪像你,从小就听话好带。”金老太摸摸儿子的头顶心,扯了扯他的耳朵,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看怎么爱,怎么看怎么喜欢,不禁慈爱一笑,“不过你老娘年纪大了,八十多了,现在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人了。”
    阿三头想想也是,八十多岁的老年人,谁敢惹,便放下心来,转眼却又想起另一件事:“你都一把年纪了,在她那里还被当佣人使唤。”
    “你二姐把我当成佣人使,不尊重我,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要留下来,继续跟她过。她那里我还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做,等事情办成了,到时再说。三个孩子里面,老娘最疼的就是你,所以不能给你添负担。”
    “老娘,你在她家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金老太笑,卖起了关子:“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为了阿三头你,要是办成了,我也能放心闭眼走了。要不是为你,你当我吃饱了撑的,跑去给她做佣人,听她吆三喝四?”
    阿三头仔细琢磨这话,琢磨明白了,眼睛变亮,面皮随之涨红,接着腿一软,就势跪倒在了金老太的面前,仰头看着她:“老娘,你说的事情和我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么?”
    金老太笑而不语。阿三头两行眼泪淌了出来,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紧紧抱着金老太的大腿,把头靠在她腰间:“老娘啊老娘,你要是替儿子办成了这件事情,我,我……”
    “乖儿子,说什么话?老娘这一辈子,可不都是为你?去吧去吧。”金老太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摆摆手说,“当心天热,我买菜去了。”
    江苏路弄堂口,金美娣在弄堂口把小不点儿交接给lisa家的司机和阿姨,然后拎着行李包往家去,步调不慌也不急,家里阁楼上的宝贝都在周六一大早出门后委托小妖三转移掉了,家里就剩一张大床,外加锅碗瓢盆一堆,砸了搬了,无所谓。
    到门口,一抬头,发现自家门板上有四个血红大字:欠债还钱,红字是用红漆喷的,一眼望过去,和鲜血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这四个血红大字才看清,门口树后绕出两个面熟的男人来,金美娣暗叫一声“我的妈”,手里提包往地上一丢,拔脚便跑。
    金美娣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两个男人追,弄堂静悄悄,老头老太们安静坐在树下,脑袋随着他们转动,他们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波折,见多了这种事情,并没有人为此大惊小怪,仍然各发各的呆,各看各的热闹,没有人会无聊到报警喊警察。打架斗殴,争风吃醋,讨钱追债,在这条滚地龙们聚集的弄堂里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的风景。报警是根本报不过来的,只要不出人命,是惊不到见识多广的滚地龙们的。
    金美娣跑到弄堂口,被另两个人守在那里的男人堵住,又给逼了回来,退回到自己家门口,为首的花臂男眯着眼睛看她:“阿妹,你把兄弟几个当傻子耍喽?现在文明法治社会,兄弟们也不想弄得太难看,所以一直对你客客气气,没想到客气却被你当成了福气,昨天没找到你,兄弟们白跑一趟,可就有点不太开心了。”
    “那么多钱,把我卖掉也还不清!”
    “你没办法,我帮你想,现在就想到一个。”花臂男指挥手下,“来来来,把她带到房间去,扒光了拍照片,各种角度来几张。”
    两个手下嘿嘿直乐,都等不及进房间,上手就来扯她衣服,她今天身上衣服是很仙的洋气雪纺衫,宽松款,一扯,马上两只肩膀都连同胸罩都一同露了出来。
    她惊慌,扯着嗓子叫唤:“你们干嘛,你们干嘛!拍我裸*照干什么!”
    花臂男望着她,呲牙咧嘴而笑:“当然是用来给你制作画报,张贴到大街小巷替你揽活儿,不过这是对付老赖的办法,兄弟呢,最好阿妹你今天还清欠款,用不上这个裸体画报,否则被街坊邻居看见,难不难为情?”
    “我要跟你拼了,噢——”金美娣放声哭,“我前前后后拿到的提成连十万块都不到,钱都被公司赚去了,在我男朋友那里,你们去找他!”
    “你这个人是不是装傻,和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我们客户把钱交给了你,所以就认准你一人!凭什么要兄弟们去找,要找也应该是你去找男朋友要,不过我今天很空,有时间,就帮你个忙,你说吧,他人在哪里,我开车带你去,你叫他把钱提前准备好。”
    “我不知道他人跑到哪里去了。”
    “那就没办法了,就等你家大女儿下班回来吧,姆妈有难,她当然要帮。”
    “你们敢打我金不换的主意,我跟你们拼了!”
    “这就要看阿妹你了呀,还钱,我们马上走人,二话不说。不还,外面电线杆子上贴你卖身□□,还要和你们母女同吃同住,然后一同去上班,你看怎么样。”
    金美娣扭头,朝他一口唾沫吐过去。
    第122章 paradise
    金美娣吐唾沫,花臂男中招,破口大骂:“妈的,不知死活的蠢货!”骂完她,回头交代小弟说,“给她拖到房间里去关着,再不老实,先给她点苦头吃吃。”
    小弟遵命,从金美娣手中夺过钥匙,就去开门。门才打开,还没进去时,金老太拎着两个红绿塑料袋回来了,金美娣一看,大喊:“老娘,快来救我!”
    金老太把塑料袋一丢,拐杖横在胸前,瞪着一双老眼:“你们是干什么的!跑来我家作甚!大白天的,要入室抢劫还是要绑架强*奸妇女!”
    花臂男头疼:“这个老的喉咙更响,喊起来不得了,也一道捉过来,关到房间里去!”
    手下小弟去捉金老太,她老人家眼疾手快,丢下拐杖,转身弯腰,拎起隔壁小小放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去倒的马桶,兜底对这群男人身上一泼,顿时屎尿飞溅,花臂男们无一幸免,连金美娣脸上都溅了好些。
    金美娣一边直着脖子作呕,一边放开喉咙大喊:“我老娘今年八十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花臂男一个手下的胳膊上还挂着半桶没用完的红漆,这时把漆桶盖子揭掉,半桶红漆照着金老太兜头一泼,金老太瞬间成了红人,眼睛都睁不开,喊一声“妈勒个巴子,老娘跟你拼了”,朝那泼漆男身上一撞,嘴巴叫,“这里杀人啦!杀人啦!谋财害命啦,强*奸妇女啦!”
    泼漆男心头火起,怒目圆睁,朝她老人家脸上就是一拳,金老太两只手松开他的衣襟,软软的朝他脚下一躺,眼睛翻白,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看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了。
    花臂男还当她装死,朝她身体踢一脚,仍旧无声无息,没有动静,看这老太婆身手矫健,架势十足,却没想到这么不禁打,一拳就要了她的老命。
    金美娣挣脱开捉住自己的男人,扑过来,抱住金老太,哭喊:“老娘,老娘,你就这么被打死了么!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跟这群枪毙鬼拼了!”
    几个讨债的一看不妙,钱还没要到一分,手里就先出了人命,不禁面面相觑起来,为了十几二十万的好处费,提篮桥倒要去蹲个三五年,大大的不合算。花臂男们看着凶恶,这种事情其实也是第一次遇见,都傻了,后悔不该头脑发热,招惹这老太太,各自原地愣了那么半分钟,还是为首的头目最先冷静下来,朝手下使个眼色,一群人呼啦啦就撤了,跑到停在地铁站旁的车上商议,决定先去外地躲个一阵子再回上海。
    高利贷公司的几个男人跑掉,金美娣抱着金老太放声大哭。看见出人命了,弄堂闲人们才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她怎么回事,是否需要帮忙。
    正乱着,金老太一骨碌从地上爬坐起来,照金美娣脸上就是一记耳光拍过去,骂她:“小娘皮,这么大一把年纪了,都不让人省心,天天在外面给我闯祸!你这一辈子,能做成什么事情!跟你说了,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没本事,就不要外面丢人现眼,给家里招祸,非不听!好了,等人家追到家里来了,乃么就死蟹一只了!”
    金美娣整理好衣服,从包里取出纸巾,给自己和老娘擦脸,一面哭哭啼啼把被追债始末讲给老娘听。
    金老太讲:“二百五!竟然被人家按了手印,真是没用!这下你有理也说不清了!他们那些人过来找你根本就没道理,你是公司员工,顶多算积极分子,又不是老板,凭什么要你来赔钱?人家就是看透了你,软弱好欺负,柿子专拣软的捏!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废话,直接打电话喊警察过来,这些人,你不睬他们才最凶!”
    金美娣劫后余生,越想越怕,扑倒在金老太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老娘,今天幸亏你救了我,没有你,我可该怎么办!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你不哪里都不要去,你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唉。”金老太叹气,“平常的时候,你恨不能把我丢到马路上去,现在遇到这种事情,需要老娘出面替挡灾化煞了,又要我留下来。”
    “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再说一句叫我天打雷劈,马路上被车撞死!”说话时,抬手噼里啪啦抽自己耳光。
    金老太抬袖子把眼皮上红漆擦掉,感觉没有烧到眼睛,稍稍放下心,去把二女扶起来坐到门槛上,语重心长讲:“美娣,你要我陪你一辈子,可以。但是阿三头他怎么办?”
    “阿三头怎么了?他不是好好的么?”
    “他不好,他和他老婆两个老了,死了,连个披麻戴孝,上坟扫墓的人都没有,他一点都不好。”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他们生养不出,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回去又能派什么用场?你还能活过他们两口子,为他们两个养老送终么?”
    “就是因为你能帮他一把,所以我才和你说起这个事情。”
    “我怎么帮他,你当我是送子观音么?就算是,我又为什么要帮他?”
    “傻美娣,兄弟姐妹才是一家人,你自己的亲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你不帮他,我又怎么能安心留下来陪着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
    金老太和她并排坐在门槛上,一面慢慢脱衣服,擦身上的红漆,讲:“你一辈子都做不成一件正事,成天让家里人提心吊胆,年轻时抢了宝娣的男人,伤透了宝娣的心,往我身上扎了一剪刀,伤养了半年才好,宝娣还怪我陪你做戏,一辈子都不愿意理睬我。竹生出国前,跑来骗我的钱,我不信他的鬼话,也是你在一旁帮腔,说他出国去做大生意,等回国时,要为我买金项链银镯子,哄得我把两万块棺材本都掏出来交给他……美娣啊,这个世上,有的人生来是为了讨债,有的人生来是为了还债。讨债的是你,还债的是小二郎。”
    “什么?”金美娣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两只眼睛圆睁,“你们打我小二郎的主意?你要我把小二郎送给他阿三头?!”
    “把小把戏过继给阿三头,跟他们生活,将来阿三头老了,也有人养老照顾,虽然是个女娃儿,好歹是金家人,身上流着金家人的血,比外面孤儿院收养的要强,那些孩子,养不熟的,我见得多了。”
    “老娘你可真敢想!”金美娣倒吸一口凉气,“别说我不舍得,就算我舍得,金不换她能吃了我!”
    “我知道你这个人,你是宁愿把她卖给高利贷公司抵债,也不愿意便宜自家兄弟的。”
    一句话,就把金美娣给说蔫了:“我们家金不换的脾气,你没有见识过?”
    金老太笑了:“傻美娣,小二郎的妈妈难道不是你?她的监护人是谁?不还是美娣你?金不换她就算喜欢小二郎,难道将来嫁人能带着妹妹一起出嫁么?又不是逛超市,还讲究买一赠一?你们愿意赠送,她婆婆和老公愿意要吗?你放心,小二郎就算给阿三头,也就是变个称呼,换个地方住的事情。两家这么近,隔一条马路,又不远,走路几分钟的事情。你去看她,阿三头难道能不给你看么?你要疼她,尽管买衣服买吃的送过去。她跟了阿三头,父母双全,不比在你这里做单亲家庭的孩子被人歧视强?”
    金美娣捧着脸,重新哭出声:“那孩子,虽然生在我们这种家庭,但我和金不换从下就没有让她受过委屈,她还这么小,又那么聪明可爱,谁会去歧视她?说到底,老娘你不就是想为宝贝儿子阿三头着想么!这么说我们,不作兴额!”
    “将来阿三头有了着落,你老了,阿三头自然也会照顾你,这样你也有了着落,双全其美的事情。老娘是拿命护着你的人,会坑你骗你么!”
    金美娣哭哭啼啼的,迟迟不表态,金老太也不急,一条条的帮她分析:“我要是走了,讨债的过阵子知道我没死,还是要找上门,到时这个家,也就败在你手里了,别说小二郎,你连自己和金不换到时都不知道落到个什么下场!美娣呀,说来说去,我其实是为你好,你这些年坑过我多少次?我哪次跟你计较过?我生过气,到头来还要替你考虑为你打算!你问问自己,你保得住这个家,护得住金不换和这个小的伐?”
    金老太苦口婆心劝半天,见她始终默默哭,心道火候应该差不多了,遂取自己的老人机出来给阿三头打电话。没几分钟,阿三头夫妇关了店门,丢下生意,两个一道跑来了,进门后,夫妻双双往金美娣面前一跪,叩起头来,抱着她的腿流泪道:“好二姐,要是你愿意把小二郎交给我们养,你就是我们两口子的再生父母,救命的恩人!”
    金美娣被老娘和兄弟顶在杠头上,急的面红耳赤,眼泪水猛流:“小二郎她又不是一个小猫小狗小玩意儿,她是一个人!哪能说送人就送人?就算我点头也没用,金不换她不会同意,她会跟我拼命的呀!”
    “你不是害她,你是在做好事帮她,跟着你,小二郎她能过什么好日子?担惊受怕还是轻的,万一被人外面捉走卖掉,到时你怎么办?金不换要是懂事,她就应该感激你!”金老太吓唬完她,又拍胸脯保证说,“要是金不换和你闹翻,你也不用怕,你还有你兄弟在,阿三头两口子不会不管你!”
    阿三头两口子跪在面前,跟着保证:“二姐,你放心!我们今后好好工作,努力赚钱,保证好好把小二郎养大,供她读大学,给她找个好女婿,也帮二姐你养老送终!”
    看金美娣不再说话,金老太拉着他们三人的手给叠放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握住,语重心长说:“美娣,阿三头,你们记住,兄弟姐妹才是一家人。”
    第123章 paradise
    金不换晚上下班,看家里两扇门刷了漆,崭崭新,伸手一摸,四根手指黏到上面去,在门上留下四根指印来,新刷的漆竟然还没干透,心下奇怪,问姆妈:“不是快要拆迁了吗,还去漆它干嘛?”
    最近弄堂里关于拆迁的的小道消息传的很凶,都说快了快了,乃么家里什么地方坏了破了,都是能将就的都将就了,窗户玻璃被弄堂里的熊孩子们踢球敲碎,上面就糊一张报纸对付了事,现在突然刷漆,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金老太说:“你问你姆妈呀。”
    金美娣忙说:“这是小妖三家做家具多出来的漆,丢掉可惜了,我看见,就叫小木匠拿来帮忙把门给刷了一下。”
    金不换站在门口皱鼻子嗅了嗅味道,没出声,丢下包,去洗了手,回来陪小不点儿一起做拼豆。
    小不点儿负责拼,金不换则拿着熨斗在旁待命,那边拼好一个,她这里就帮忙烫一个。旁边坐着的时候,看小人儿睫毛长长,鼻子又翘又挺,简直可爱的要人命,实在忍不住,就一会儿把人家的小脸扭转过来,伸嘴去亲一口,而且她专门亲人家鼻头,亲一次,小不点儿就要擦一下口水,集中不了精神,说她:“姐姐,你烦不烦?”
    “都怪你,谁叫你这么可爱。”
    小不点儿臭美,听姐姐夸自己可爱,心里美滋滋,不过还是讲:“你还是不要太靠近我了吧,呼吸都吹到我脸上来了,好热呀。”
    金不换不觉得热,也不觉得自己烦,老是趁人家不注意去偷袭,小不点儿被她嘬一脸口水,发脾气说:“哎呀,你看看你,把我好不容易拼好的都弄乱啦,不和你玩啦!”被姐姐烦到,赶紧爬到床上去抱了自己的小被子下来,捏起一角,捂在鼻子使劲嗅了一嗅,偷偷咬了一咬,这下感觉好多了,终于心平气和了。
    金不换安静了一会儿,又凑到跟前去捣乱,小不点儿推她,凶巴巴说:“我要罚你去立壁角,去,站到明天,不准睡觉!”
    小不点儿发起脾气也可爱,金不换故意挠她痒痒,把她挠得咯咯乱笑,闹够了,悄悄问她:“哎,小二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呀?”
    “你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最爱的人是谁?”
    小不点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当然是这个正在做拼豆的世界第一可爱小baby啦!”然后又用看傻瓜的眼神瞟她一眼,“天天问都记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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