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
    三天后,秦则初一个人去了加拿大。
    飞机落地后,他最后一个走出机舱,踏在加拿大的土地上,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小时候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就这么扑面而来。
    宫岁雅生了场大病,正在病房休息。
    秦则初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说不出什么心情。
    曾经有个无数次冲动,想要告诉她真相,想要看她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想要她痛不欲生,想要她后半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可是真看到她如今这样,他又希望和原来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宫岁雅半睡半醒,朦胧中看见床头坐着的秦则初,张嘴:“秦川?”
    没想好怎么面对,秦则初站起来转过身。
    “秦川!”宫岁雅跌下床去拽他,“秦川不要走。”
    药瓶和仪器砰砰砰砸落在地上,呼叫器铃声大作。
    医生和护士匆忙赶来。
    她利落拔掉身上缠着的导管,趴在地上抱住秦则初的腿,哭喊:“秦川,求求你带我一起走……”
    混乱过后,宫岁雅打了镇定药后睡着。
    宫老先生和宫老太太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赶到医院,看见秦则初,宫老太太推了推小男孩,说:“阿凌,叫哥哥。”
    男孩仰脸:“哥哥。”
    典型的abc口音。
    皮肤很白,眉眼里有宫岁雅的样子。
    秦则初没应声。
    宫老太太说:“一年前阿凌等到了配型的骨髓,手术很成功,恢复的不错。”
    秦则初看着她,问:“谁告诉的她?”
    宫老太太:“什么?”
    秦则初:“秦川的事,她怎么知道的?”
    宫老太太眼底泛红:“我和你外公说话,被她听到了。”
    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叠单据走过来。
    “daddy.”阿凌扑过去。
    男人抱住阿凌,看见了秦则初,秦则初坦然看向他。
    穿着西服,挺斯文一男的,下巴胡茬泛青,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则初竟然觉得他下巴的弧线有点像秦川。
    走廊里一时很静。
    谁都没开口说话。
    男人看着他,点了点头。
    秦则初转身离开,没人叫住他。
    *
    后来,宫岁雅找过秦则初一次。
    神态不如从前,眼睛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内容。
    “对不起。”她开口,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秦则初没接。
    “我不是想用钱来弥补,我知道,有些事情是金钱弥补不了的。”宫岁雅道,“听说你刚结婚,这是我给你的贺礼。”
    “用不着。”秦则初笑了下,说,“我有结婚基金。秦川留给我的结婚基金。”
    “你爸妈找我验骨髓的时候,许诺说我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稀罕钱。秦川留给我很多很多很多钱,恋爱基金、结婚基金、读书基金、创业基金、养老基金。足够我纸醉金迷地挥霍一辈子。”
    “以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拼命挣这么多钱,现在我懂了。”
    “他不想我像他一样,被钱左右。更不想等他不在后,有人拿着钱找上门,我会见钱眼开,收钱办事。”
    秦则初最终还是没有收宫岁雅的“贺礼”,但给她讲了一下午的秦川。
    “秦川说过,如果我是女孩,他当时就算劫持飞机,也要把我打包塞进去,跟你到加拿大。”
    “你走后,我们直接去了桂林,再然后辗转去了很多地方,一直到读初三时,才回到海城。”
    “小时候我不懂我们处境很危险,秦川总是带我不停换地方,我不想上学,他当天就收拾行李说不想上就不上,爸爸带你去旅游,当晚就离开找寻下一个地方。”
    “我被绑走,他找到我后第二天就开始教我拳击散打格斗。有次放学遇到一群人,他说这是他请来的群众演员,带我实战,验收成果……我当时信了,一个人打趴下三个大人,他夸我厉害,奖励我去旅游,当晚离开后我们再也没回过那个城市……”
    “后来知道秦川的事情后,我想起这些,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哪里有那么拼命的群演,那些人当时就是要我们命的。”
    “……”
    宫岁雅一直在默默流泪。
    告别时,秦则初说:“你这样完全没有必要。以秦川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离开后第二年就已经结婚生子?你婚后的样子,是他想看到的。”
    走出咖啡馆,秦则初回头,再无任何念头。
    *
    是夜。加拿大。
    陈锋从宫岁雅身上爬开,清理床上的痕迹。
    “爽到了么?”宫岁雅仰躺在床上,没什么情绪地问。
    陈锋一滞,拿着纸巾抬头看她。
    宫岁雅赤条条下床,捡起地上的睡裙套在身上,拿起烟和打火机赤脚走到阳台。
    陈锋穿上睡衣拿着拖鞋走过去,她正趴在阳台上抽烟。
    夜空寂静,星罗棋布,星星点点像是凝固在天空,唯有她唇边的猩红一闪一闪,才让人意识到眼前的一幕不是副静态画。
    陈锋蹲下来,握着她的脚塞进拖鞋里:“地上凉。”
    宫岁雅没反抗,人偶似地依着他穿上拖鞋。
    陈锋站起来。
    宫岁雅偏头看他,吐出一个烟圈:“陈锋,和你结婚十二年,我一次也没有高.潮过。”
    雾白的烟圈在两人之间蔓延,散进黑夜里。
    陈锋看着她,没说话。
    “不是你的问题。”宫岁雅又吐出一个烟圈,“自从和秦川分开后,我就丧失了这种感觉。我这辈子所有的快乐,都是秦川给的。”
    陈锋喉头动了动:“当初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宫岁雅沉默。
    寂静的夜里,陈锋又问:“你爱过我么?”
    宫岁雅依旧沉默。
    陈锋转身离开,宫岁雅的手抖了下,烟圈落在拖鞋上烧了个洞,说不清是解脱还是什么。
    一根烟抽完,肩膀上一重。
    陈锋拿了件毯子披在她身上:“你身体刚好转,不能受凉。”
    宫岁雅接着抽第二根烟,这次抽得又快又凶。
    陈锋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拒绝。
    “分手前一天,秦川没命地做个不停,我身体太兴奋,晕过去两回。最后一次,秦川抱着我说,这一天做这么多回,其实他一次也没有高.潮过。他说,他爱上了别人,无法再从我身上找到快乐。他还说,他努力过了,实在不行。他当时的样子极痛苦又无奈,像个泼皮无赖,他看着我说,说……”
    宫岁雅抽泣。
    陈锋拥着她:“小雅,不要说了。”
    宫岁雅把烟塞进嘴里,想吸却没有力气,她哆嗦着嘴唇,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说,我就是把你草晕过去又怎样,草腻了,没意思。”
    “我当时伤心透顶快要活不下去,我爸妈及时出现,把我带到加拿大。他们开导我,说不怪我跟秦川私奔八年,我始终是他们的女儿,好在我年龄还小没有结婚,从头开始一切都来得及。”宫岁雅嗓音沙哑,“他们也斥责过我,说以后再找男人,不能只图他对我好,等哪天他把对我的好收回,我就什么都捞不着,秦川就是个例子。”
    “可是最后,我还是找了你。”烟拿在手里没再抽,兀自燃烧着,“陈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锋从后背拥着她:“小雅,我爱你。”
    “我不值得你对我好。”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过,宫岁雅喉咙发哑,“我也不值得秦川对我这么好。我配不上。”
    陈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只想对她好,不会有值不值得的问题。”
    “爱也好恨也罢,这么多年,我很少会想到他。”宫岁雅吸口气,依旧在说秦川,“我从来不知道,他当初跟我分手,是受了我爸妈的逼迫。其实他不是个受人逼迫就会妥协的人,他和我分开,是想保护我。从他喜欢上我的那天开始,就已经被我们宫家拽入泥潭,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却选择带我私奔……”
    私奔也只是个幌子。
    宫家要用他,他是棋子,她是筹码。棋子不走棋,怎么可能会搂着筹码安生过八年?只不过八年后,棋坛突变,操盘手要毁了棋子才能重新组局。
    秦则初是个意外,那时的宫岁雅爱秦川爱到发狂,从没想过要舍弃这个爱情的结晶。
    住最好的月子中心,请了三个保姆,一个负责家务,一个带孩子,一个专门照顾宫岁雅。处处要用钱,秦川到处接工作。
    通宵是家常便饭,一天只睡一两个小时,有时站着都能睡着,但他从来没抱怨过,更没在宫岁雅面前流露过辛苦的样子,总是等她睡着后再忙工作……
    宫岁雅身体素质好,产后恢复很快,但家里保持三个保姆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秦则初三岁去上幼儿园。
    “那一年,秦川才十八,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宫岁雅回忆道,“有天夜里我起床去洗手间,发现他不在身边,找了半天,在阁楼找到他。他手里托着一个笔电,靠墙站着,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笔电屏幕发出蓝幽幽的光,脸色看起来非常疲倦。他一直没抬头看我,我走过去才发现,他居然站着睡着了。”
    “喝咖啡熬夜对他已经不管用,想抽烟提神又怕烟味影响到我和孩子,他干叼着烟闻味提神。我在他身边站了两分钟,想叫他又怕耽误他睡觉,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笔电,他嘴里的烟掉下来,随后睁开眼醒来。”
    “那天我抱着他哭,他笑着哄我,说我在宫家从小到大一直是公主,不能到他手里掉价。他说,我安心做公主就好。我是公主,他是我的骑士。”
    “你问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宫岁雅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那天在图书馆,我熬夜赶论文,困到快睡着准备去冲杯咖啡,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看见角落里一个男生,桌上笔电开着,板正坐在椅子上,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烟,一动不动。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盯着你的脸看了好久,不确定你是否在打瞌睡,我屏住呼吸走过去,你果然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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