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鼎有点蛮横,“那你得把两天的菜给我做好放冰箱里。”
    “这种事怎么可能让我老婆操心,当然已经办好了。”
    苏小鼎笑嘻嘻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心智退回十八岁。
    第九十一章
    方骏挂了苏小鼎电话,向垣在旁边说了一声,“老婆奴”。
    方骏冷笑一声,“彼此彼此。”
    向垣抖了一下手里的资料,让司机开车。
    方骏舒舒服服靠在后座上,“希望这一趟顺利。”
    向垣要去隔壁城看一块地,他跟着去建个议,顺道处理一桩私事。
    难免,就提起了方洲的麻烦事。
    “他也干得出来,居然想花钱找我家小鼎去探老婆口风。他们天天一张床上睡都不吭声,让我老婆去当夹芯板?”方骏不是很满意,“你说他怎么就不受教?你和沈川没少说他吧?我这不是演了个样板给他看?”
    向垣笑一笑,“你手机响了。”
    方骏摸出来看,无奈道,“说曹操,曹操到。”
    仿佛是为了一起看笑话,方骏开了免提。
    方洲的声音有点闷,传过来不太清爽。他道,“骏,你能不能给苏小鼎打个招呼。”
    方洲给向垣丢了个你看吧的表情,问,“怎么了?”
    “你嫂子确实不是很好。”
    “生病的话送医院就好,小鼎能做什么?”方骏道,“你别去烦她,就按之前说的办。把工作放一放,带嫂子出门玩一趟,玩到她什么气也没了就好了。”
    方洲叹口气,半晌道,“我刚回家,又被她砸了一下。”
    “这次是什么?水杯还是烟灰缸?还是嫌你回家晚了?”
    “大宝发烧,她发了条短信我没看见。不是水杯也不是烟灰缸,是垃圾桶——”
    向垣笑了一声,将资料放下。
    方洲闭嘴,“你在哪儿?怎么有人在笑?”
    “你活该。”向垣出声,“别到处撒钱丢人现眼了,赶紧带你老婆出去玩吧。小事搞成大事,等真离婚的时候你比现在更惨。”
    方骏跟着敲边鼓,“对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方洲暗骂了一声不仗义,挂电话了。
    方骏对着电话笑,也按下了挂断键。
    向垣看他一眼,道,“这次真找到人了?”
    方骏点头,找了楚朝阳小一个月,可算是找到了。
    乡野土路,荒草掩墙。
    起伏的丘陵地,半坡上一个不知修了多少年的老庙子,有一半的屋顶和墙壁半垮未垮。空气里隐约飘着香烛的味道,却又配合着一两声鸡鸭的鸣叫。
    方骏把车丢在外面的村道上,步行了约莫半个小时才抵达。
    他看看皮鞋上的湿泥,再看看手机上只有半格的信号,真不知楚朝阳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庙子的门半破,一个中年和尚正在屋檐下整理工具,似乎想凭个人的力量去修屋顶。
    “师傅——”方骏喊了一声。
    和尚行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不能说话。
    方骏略有点意外,客气道,“楚朝阳在吗?我是他朋友,有点担心,过来看看——”
    和尚走到门口,指了指后面的山坡,做了一个垂钓的姿态。
    方骏点头,顺着屋后面的小路而去。
    山后果然有个水池,水面两三亩开阔的样子,冒出一些荷剑来。
    靠岸边有一个木头和茅草搭的小屋,一根竹竿伸出来,鱼线落下去。
    方骏走过去,却见楚朝阳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漂子。白色的漂子浮在水面上,动了一动,又动了一动,楚朝阳猛然提起,一条银白色的小鱼闪到半空中。
    楚朝阳轻手轻脚将鱼钩取下,小鱼放旁边的水桶,里面已经有三两条在游动。
    “好闲心。”方骏开口。
    楚朝阳没理他,将鱼钩清了清,重新做饵钓,再丢回水中。
    方骏左右看了看,将空着的一个马扎拉过来,坐到水桶的另一边。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楚朝阳。楚朝阳摇摇头,“戒了。”
    能戒烟的人,什么大事干不成?方骏佩服了一声,自己含了一根。
    “准备在这边呆多久?”他问。
    “看心情。”楚朝阳回答。
    方骏点燃烟,慢悠悠喷出一口,笑了一下,“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心平气和聊天的时候。”
    楚朝阳不和他废话,将鱼竿调整了一下位置,再次化为雕像。他不开口,方骏也不说话,两人默默地坐着。
    身边是渐次冒头的新草,水面上有一圈圈的小涟漪。漂子动了动,这次拎起来,却空无一物,饵料却不知所踪。
    楚朝阳重新整理钩子,上鱼饵,换了个方向下鱼线。
    方骏抽完一根烟,将烟头拧灭丢旁边的垃圾袋。
    楚朝阳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抽烟?”
    方骏笑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大红色的封面,金色的狂舞字体,某某论坛第一届暨婚宴邀请展示赛。他道,“来给你送个帖子。”
    楚朝阳将鱼竿放下,伸手接了,翻开。只看了一秒钟,他将帖子随手放旁边的泥地上,再不多看一眼。
    “届时平城排得上名号的餐饮单位都会参加,还请你赏光。”
    楚朝阳笑一下,“方骏,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何须要我去锦上添花?展示赛?我输了在平城再无立足之地,你输了反而是一段佳话,我何必?”
    方骏收了笑,半晌道,“楚朝阳,我羡慕过你。”
    十年前,方骏眼睁睁看着苏小鼎坐在楚朝阳的自行车后座上,她抱着他,贴着他,仿佛那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
    沈川在闹,向垣在笑,后来大约是他沉默得太过份,两人都来安慰。
    “那个盘子不长眼,不晓得咱们骏儿的好处。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用?”
    “就是,追不上的都不是好女人,好女人全在怀里。”
    “她现在还不懂事,不晓得跑车比自行车的好处——”
    方骏反问,“傻子都知道跑车比自行车好,那她为啥还选自行车?”
    沈川马上和向垣把他推车上去,一溜烟开着跑了。
    青春年少,这种问题最好不要回答,容易钻牛角尖。
    可方骏还是钻了。
    一定是楚朝阳比他好,否则苏小鼎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穷小子?
    方家是商人家庭,从方骏懂事起,父母和亲戚们口中谈的全是生意经。怎么能得到更多的钱,怎么用钱换更多的关系,在钱面前人类美好的品质有多么的脆弱。他喜欢上苏小鼎,当然也知道她和楚朝阳的恋爱关系,但却从未因挖墙脚的行为有过愧疚。理所当然的,好东西就是有更多的人惦记。
    几乎出于本能,他送苏小鼎小礼物,约她看电影,想出去就餐,甚至疑惑于她为何不动摇。
    他问她喜不喜欢车,她说喜欢。
    他想,果然是之前小打小闹的那些价码还不够,不足她推翻和楚朝阳之间的关系。因此,当沈川荒唐地建议开跑车去劫人的时候,方骏几乎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干了。
    只是,他没想过会失败。
    苏小鼎的选择令方骏的世界岌岌可危,他无数次地回想那两个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后,他不得不向母亲求助。
    “这世上有钱搞不定的事情吗?”他问。
    “当然有。”母亲回答得迅速而干脆。
    方骏不懂,每次过年过节母亲都会略带一些抱怨地准备各种礼品和卡片。她说这都是不好的行为,但人性就是如此,咱们的传统也是这样,必须通过一定的物质维系关系。
    “那要是搞不定呢?”
    母亲有点诧异地看着他,“真心。”
    真心是这世上最廉价却又最昂贵的东西,它不会因为物质而转移。
    这答案出来,方骏是绝望的。
    原来,苏小鼎是真心爱上了楚朝阳,所以看也不看他一眼。
    方骏消沉了很久,母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为是他被限制不能学厨。于是,她悄悄给他一笔钱,说出国后父亲管不到,他愿意学什么就学什么。方家这么多亲戚,还有方洲在,家里不需要他操心挣钱的事情。她还说,“你唯一要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开心起来。”
    方骏便又问,“那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真心——”
    “当然要用真心去换。”
    “可那真心给别人了怎么办?”
    方骏为了自己很多次怎么办,沈川回答得很爽快。
    “去找另一个吧。你那不过是单恋了俩月,能是什么分不开的生死绝恋吗?按照概率而言,这世上足够几十万年轻漂亮的姑娘等着和你相爱。还是说,你要去当那种拆散别人的神经病?把她抢过来,成仇人吗?”
    方骏一点也想象不出苏小鼎哭的样子,如果她把对他的笑换成了恨,将更可怕。他只能一次次反复在脑子里演练,如果有一天她单身了,他该怎么对她好。他一定要好到,她再也离不开。
    然而现实不是想象,苏小鼎根本只当他是路人。他只能逐渐接受自己爱上一个人,失去一个人,然后在时间里慢慢地忘记她。
    他想,楚朝阳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居然在最好的时候遇上了最合适的女人,然后即将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他嫉妒他。
    楚朝阳听见方骏的羡慕,看他一眼,道,“我恨过你。”
    方骏出现在汇宾楼后厨不过连个月,和楚朝阳的交集很少,对话甚至也寥寥无几。楚朝阳后来想了很久,几乎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轮廓。可他的样子越看不清,对他的恨却越深。
    那时候楚朝阳还年轻,身上也有出众的技术,未来却并没有展现多么美好的样子。他身无一物,唯一的倚仗只有自己。无数次,苦苦地思索怎么才能让钱翻番;每次听见那些细细碎碎念叨他巴结苏家父女的闲话,心潮翻涌。终于等到苏建忠松口,愿意出走成立自己的餐饮公司,他的喜悦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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