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母离婚这件事,小小年纪的瞿渡,早已有预感。
    两人聚少离多,见面也难得有温馨的时刻,后来,破罐子破摔的瞿奕干脆当着孩子的面,提离婚后财产分配、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每当这时,瞿渡要么把谷钰带进房,要么捂住她的耳朵。即便瞿渡把她保护得再好,她也敏感地察觉了。
    撞上哪天父母同时在家,谷钰一定要拖着他们陪她一块儿看动画片、看漫画、堆积木,怎么拗都拗不过。
    一开始,撒娇的法子还奏效,慢慢的,瞿奕和谷菁都会找托辞,让她找妈妈或者爸爸。最后,只有瞿渡陪她。
    谷钰不知道,她硬凑两块同极的磁铁,即使短暂地拼成一块,也只会把他们分得更开。
    有一天,谷钰问瞿渡:“爸爸妈妈离婚后,我和哥哥还可以在一起吗?”
    瞿渡并不是妹妹眼中的“百科全书”,未来的事,他也不知道。
    但与其说完全不知晓,倒不如坦诚点。
    瞿渡说:“也许不会。”
    谷钰眼里转着泪花,就要哭,瞿渡哄她:“就算爸爸妈妈分开,我们还是兄妹,这点永远不会变,你懂吗?”
    父母离婚的日子很快到来,迅速得瞿渡还没来得及长大,大到护谷钰处处周全。
    最终商定结果是:谷菁带女儿,瞿奕带儿子。
    瞿家重男轻女,瞿老太太放了话,什么都可以不要,一定要瞿渡。谷菁也不争,分完离婚财产,一句话不多说,牵着谷钰就走,决绝得令人心寒。
    谷钰和瞿渡兄妹俩也没机会好好道别。
    到了新家,谷钰哭了一整夜,喊“哥哥”喊得嗓子都哑了。
    谷菁没办法完全对女儿视若无睹,到底是亲生的,答应她周末送她去见哥哥。
    心下也一阵酸意,不哭爸爸妈妈离婚,反而哭与哥哥分离,竟有些嫉妒女儿和儿子感情更好,随之而来的,便是愧疚。
    但这种感情并未持续多久。谷菁还是那个女强人,很少给儿女关心的差劲母亲。
    谷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星期六。然而谷菁却没空,送不了她。
    结果是瞿渡先找过来。
    他敢一个人坐公交车,也找得到路。
    谷钰看到他,喜极而泣,说:“哥哥最好了。”
    午饭是请阿姨做的,待到晚餐,瞿渡不得不走。他还是那句话:“我们还是兄妹,永远不变。”
    可是后来,变了呢。
    时间是种化学试剂,把本该纯净无暇的兄妹情浸得变了质。
    *
    谷菁放心不下工作,很快出院。
    瞿渡那天去接她,回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顾及她胃不好,大部分是清淡养胃的。
    席间,谷菁没话找话地问他:“找到工作了吧?”
    “嗯,在市人民医院,相当于实习一阵子。”
    他没毕业,自然不会正式当医生,打杂罢了。医院事多,有时候下班比谷钰放学还晚。
    谷菁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我住院这几天,谷钰没给你添麻烦吧?”
    谷钰闻言蹙眉,她话里话外,瞿渡都是外人。
    瞿渡笑了笑,不甘示弱:“从小一起生活,她很听我的话。”
    “是吗?”谷菁说,“本来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俩分开这么久,会生疏。”
    “那么多年感情,不会因为几个月就生疏。”
    “话是这么说,也要常回来看看,你妹妹想你想得很,一学期也没回来过一趟。在她心里,我这个当妈的,怕连你一半都比不上,你也太辜负你妹妹了。”
    谷钰听不下去,嗔了声:“妈!”
    瞿渡安静笑了下,没回答,怕再说下去,就争得不可开交。
    传出去好笑,母子两个,一个为女儿,一个为妹妹,吵起来,像争风吃醋。
    谷菁话锋一转,又问:“这么大的小伙子了,找对象没?”
    他不动声色瞟谷钰一眼,“有一个。”
    “你们学校的吗?”谷菁像一个最普通的母亲,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即便演技蹩脚,“长得怎么样?”
    “不是。挺好看的,是我喜欢的类型。”瞿渡垂下眼,专心给谷钰夹菜,以免被谷菁发现破绽。
    谷菁一双眼是在官场练过的,什么妖魔鬼怪没看过,一些小伎俩很难瞒过她,干脆避开。
    也许是瞿渡伪装得太磊落,也许是谷菁刚病愈,精气神不佳,万幸,谷钰脸上细微的不自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第二天周日,谷菁要赶工作,不会休息,故早早睡了。
    谷钰熬到十二点,确认无误,悄悄地从房间溜出来。
    瞿渡的房门从来不上锁,习惯是小时候养成的,怕谷钰有事找他,打不开门会着急。谷钰不怕黑,不怕雷,但有时会做噩梦惊醒,醒了就找瞿渡。
    这会儿,倒方便她当“采花贼”。
    谷钰爬上床,钻进瞿渡怀里。
    他也没睡,灯关着,黑夜替他们打掩护。
    谷钰压低声音说:“哥,你别听妈瞎说,我知道你忙,也不一定非得见面,视频也可以的。”
    学医本就忙,加之他做兼职,更加没闲功夫回澜市。
    瞿渡一直跟她说,爸爸的钱是爸爸的,哥哥的钱是哥哥的,将来对父亲要尽孝,没有深厚的感情,也要报答养育之恩,对哥哥什么也不用还。
    所以,瞿读给她买礼物的钱,都是兼职赚来的。
    瞿渡很厉害,这份骄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她不知道他做什么,只知道赚得很多。
    瞿渡抚了抚她的后颈,“我知道。”
    知道你很像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知道我这段时间,亏欠了你不少。
    谷钰亲亲他的下巴,再度缩回去,“这几天跟你睡习惯了,一个人睡,反而睡不着。”
    “这么依赖我,开学了可怎么办啊?”
    “是啊。”谷钰惆怅,转眼又说没事,“我可以很快调整的!”
    就像他去上大学,她再不舍,也调整好了对他的想念。
    *
    七月下旬,正是最热的时候,终于结束补课,进入暑假。
    放假第一天,同学组织活动。
    谷菁得知谷钰放假,便给了她一沓钱,让她趁这个暑假出去旅旅游也好,购购物也罢,总之放松心情。
    谷钰从中抽了几张,准备去参加活动。
    第一站是密室逃脱,第二站吃饭,第叁站看电影,接着转战KTV……早晨九点出发,一路玩下来,回家得晚上。
    包厢里已经热闹了两叁个钟头,他们依然兴致不减。谷钰中途上厕所,碰到许久未见的夏玏。
    她正准备拉开门,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回头看。
    大男孩一脸熟稔的笑,隔了几步距离,朝她挥挥手,“好久没看到你了。”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望一眼,“跟同学来玩?”
    “是啊,你们也聚会吗?”
    “都回澜市了嘛,聚一聚。啊对,我叫了瞿渡,他还没到。要不要过来玩会儿?都是你认识的。”
    谷钰想了两秒,“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谷钰在那边存在感不高,同活动组织人讲了一声,就和夏玏过去了。
    毕竟是大学生,人比谷钰他们少,包厢开得却豪华两叁个层次。
    玻璃茶几上堆了数个未开的啤酒瓶,看起来场子刚开没多久。
    他们见到谷钰,都挺惊喜,纷纷夸她漂亮,调侃她和瞿渡兄妹俩在这个包厢,简直艳压群芳,云云。
    当中也有几个谷钰有印象,但不记得名字的人。
    时隔叁年,几乎是半陌生人,谷钰有些局促,还是夏玏带她坐到一边,免去她应付。
    夏玏是瞿渡高中最要好的兄弟之一,因为玩得好,又都没有女朋友,还被误会过。他们班甚至有人写他们的同人文,谷钰也看过,笑得不行。
    夏玏和瞿渡性子不太像,夏玏很自来熟,当时刚见过两面,夏玏就完全把她当自家妹子看了。瞿渡是典型的慢热型。
    谷钰和夏玏聊了会天,瞿渡就到了。
    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面对着门坐的谷钰。
    “这么晚才来啊?自罚叁杯,你妹妹在,也别想逃过。”
    瞿渡乖乖认罚。
    有人替他开一瓶,杯子口径大,他们也一点不手下留情,叁杯下去,一整瓶也就空了。
    认完罚,瞿渡径直走到谷钰面前。
    夏玏自觉给他让了座。如放飞的鸟雀,他迅速占领场地,一展歌喉。
    瞿渡酒量不太好,已有些醺然。他还是醉酒易上脸的体质。
    他与她肩挨着肩,任凭谁看,都只是对普通兄妹。
    瞿渡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谷钰颔首,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觉得可爱。
    难得见到瞿渡这个样子。
    瞿渡把头抵在她肩上,他本来不想来的,因为惦记着谷钰,想她晚上回家不安全,要去接她,听到夏玏说的KTV和她去的是同一家,才答应。
    没成想,刚来就被摆了一道。
    瞿渡缓了会儿,才说:“你先去和你同学玩,到时候我来找你。”
    “好。”
    瞿渡直起身,手腕却被她攥住。
    她一边给他戴什么,一边说:“我现在用的是妈妈的钱,但是以后我有能力自己赚了,再给你买贵的。”给他戴好,又冲他转了转自己的左手,“情侣款。”
    一只粉色,一只深蓝,款型一样,不过一大一小。
    她笑得像得了什么宝。
    背景音乐很嘈杂,加之酒精的作用,瞿渡其实没太听清她的话,但她的笑是生动的,明明白白的。
    没多加考虑地,他啄了啄她的唇。
    谷钰吓得差点跳起来,好在他们坐在角落,灯光暗,不引人注意。
    恰在这时,有人叫他:“跟你妹妹嘀嘀咕咕什么呢?快过来跟我们炸金花!”
    谷钰捂着脸,溜出包厢。
    指腹抚了抚表盘,瞿渡无奈地笑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如此肆意妄为的一天。好像自己全部理智,都被她的笑靥吸走。
    他们的关系已是危险,逐渐沉沦于这种禁忌之感的心,更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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