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刚进你住的地方,屋中摆设不像是单人居住,那人就抱着孩子坐在凳上,孩子口口声声喊着要阿娘。”白沉柯抬眸,正回忆着什么,“这一年,我日日握着你绣的荷包入睡,上面的纹路绣法就算是闭着眼都能认得出,我瞧见床头有你的衣物,还有给孩子做的衣裳,我那一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想杀了他们。”
    提起此事,他眉宇戾气犹在,白沂柠心中微疼,伸手抚平他耸起的眉峰,白沉柯感受到那双柔软的小手愣了愣,神色果然松散了一些,他再启唇时,话语里带上了几许脆弱的深情,“我只是……过于在意你了,总想着你只能看我,半分都不愿意匀给旁人。偶有你不在时,便患得患失的。”
    “沉柯?”
    这是白沂柠第一次这么叫他。
    “嗯?”
    “我爱你。”
    很爱很爱。
    第45章 完结
    这三个字给白沉柯带来的冲击过于震颤,以致于白沂柠环上他的脖子的时候还有些呆愣。
    白沂柠轻柔地描绘着他的唇形,呼吸交错间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冷沉香,一如他平日待人时凉薄又疏离的模样。
    只是自己难得主动一回,他却毫无反应,这个认知令白沂柠十分泄气,缓缓松了手,准备离开他的胸膛。
    “吃饱了?”她才离开不过几寸,立即被白沉柯往回拉,伏在她耳边哑声问道。
    “嗯。”白沂柠垂头,一只手把玩着他垂落身前的青丝,一圈一圈绕在自己嫩*白的食指上,似有胆怯,羞赧,还有……缠绵。
    双脚猝然离地,她抬眸望进少年的黑瞳里,乌潭深处有烛光闪烁。
    初识还是双平髻,今朝已将青丝挽起。
    不知何时始娇羞,但愿余生情深长久。
    千工床的纱帐红的耀眼,徐徐下落时如被春风吹起的裙摆,漾开浅浅波痕。桌上残局不曾收拾,两盏红烛盈盈相对,一派宁静祥和之意。
    “为何这衣裳如此难解?”
    此一道懊恼之声。
    “是你找人做的。”
    此一道暗含笑意。
    “那我便撕了吧……”
    隐约看到帐内人影交叠,喘*息渐重。
    “不行,这衣裳我要放起来。”
    女子最后几个字似被什么堵住了,含糊不清。
    空青苑外的老槐树矗立湖边,今年的槐花似乎格外雪白,在疏星淡月的夜幕下静静开放。府中灯火不息,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
    天未大亮,白沂柠尚在梦中,她昨日早晨醒的早,晚上又折腾将近到鸡鸣时分,忽觉颈上湿濡甚是搅扰,并且渐有往下之意,闹得她蹙起柳眉翻了个身。
    恰好衾被下滑,露出她半边赤*裸的凝脂玉肤,背上还有红印子,方才白沉柯还不觉有什么,看到这分春色才真正起了意。
    “不要了……”她半眯着眼推了推身上的人,委屈道,“我累。”
    “我是谁?”
    “夫君~”
    白沂柠越来越知道怎么哄他开心,转过来环住他,小脑袋在他臂弯蹭了蹭,撒娇道,“让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嗓子沙哑,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白沉柯纵使再想要,也不舍得在此刻将她吵醒,榻上两人的青丝紧密交叠,缠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的,正是印证了结发为夫妻那一句话。
    他轻柔地在她额间印上一吻,“睡吧。”
    “唔。”
    白沂柠将他环得更紧了些。
    时至中午,白劲承拿了毛笔在庭院中观景写生,老太太都用了两回茶点还不见白沂柠过来用膳。
    新妇本该在第二天早起敬茶,但是白家这对的情况特殊,两位长辈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老太太总有些疑虑,拉住孙儿问道,“柠柠可是旧病复发了?”
    “祖母放心,柠柠只是昨日辛苦。”白沉柯淡笑回道。
    “也是,昨日忙活一整天,那便让她多睡一会儿。”老太太点点头,扶着白苏的手坐回檀木椅上。
    白沉柯路过白劲承旁边时,后者瞥了他一眼,轻骂道,“哼……臭小子。”
    春日阳光甚好,不骄不躁,不清不寒,从窗牖的桃花纸上透进来时明媚晴朗,白沂柠睁了眼才发现自己被被子包成了一个茧,旁边的人早就出去了,若不是床*上火红的龙凤合纹,她还恍惚是做了一场美梦。
    “白芍。”她喊了一声。
    进来的却是红袖,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精神头倍儿足,“夫人醒啦?白芍去帮玉桂了,奴婢来服侍夫人吧。”
    这声夫人喊得白沂柠有些不好意思,嗫喏道,“这丫头是伺候我还是伺候玉桂,罢了罢了……你先帮我打盆热水来吧。”
    “侯爷早就吩咐下啦,就等姐儿起来呢。”红袖憋笑道。
    沐浴过后几位侍女进来收拾凌乱的床榻,白沂柠坐在妆台前,红袖正帮她插*上最后一根玉簪,以前她的头发总是如瀑布般散落在背上,今时挽起来露出修长纤细的脖子,更显韵味了,好似一朵受了雨露的娇花,绽放出诱人的颜色来。
    “嗯?这是什么味道。”她嗅了嗅,这香味很是熟悉。
    “你鼻子倒灵。”只见白沉柯神清气爽地端着一个红木托盘,缓步走进房中。
    红袖见状退下。
    “糖蒸酥酪!”白沂柠提着裙子跑过去,咽了咽口水,抬头问他,“你做的?”
    “嗯。”
    她不过随口一猜,居然真是的。
    她当然知晓这道甜点对他们的意义,初见时她就是拿着这道甜点哄他的,感动之余又担心道,“君子远庖厨,若让旁人知晓,该说我们侯府没规矩了。”
    “就这么一次。”白沉柯点了点她的鼻子,“吃吃看,好不好吃。”
    白沂柠小心拿起勺子,剜了一小口,含*在嘴中细细品尝。
    牛乳和糖都加的太多了。
    但她却笑得灿烂,“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蒸酥酪。”
    “是么?”白沉柯拾起旁边另一个汤匙,“我尝尝。”
    “不行,这是你做给我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你不许同我抢。”白沂柠捧着碗跑远,十分宝贝地护在怀中。
    白沉柯看着她护犊子的动作好笑道,“你吃慢些,别噎着了。”
    吃了一大半后白沂柠觉得实在腻得慌,偷偷倒了杯清茶,才舒畅不少。
    “你吃完了去见一见祖母和父亲。我先去看会儿公文,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白沉柯抹去她嘴角的渣渍说道。
    “好。”白沂柠乖巧地点点头。
    除去她在映陇村刚回来的一天一夜,再回白府已一隔了一年。空青苑中伺候的人也多了几个,主卧里那两面书架早就移到了新辟出来的书房里,想是白沉柯平时要处理公务,不比年少清闲。
    白沂柠正准备去敬茶,在苑口碰到一位扫地的侍女,沉稳倒是沉稳,只是那双眼睛时不时提溜着自己,不大舒服。
    红袖扶着她的手,问道,“夫人怎么了?”
    白沂柠缓下脚步,走远了还时不时回头望,她总觉着此人面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那位侍女似有所感,悄悄背过身不再面对他们,正是她这么一躲,白沂柠才看清楚了此人耳后的那粒黑痣,电光火石间,她忽记起多年前那个早晨,还有那束令自己受罪的黄杜鹃。
    白沂柠虽不知此人为何会在这里,但绝对是怀着谋害之心来的,立即对红袖小声耳语了一番,径自走到不远处的角落中暗暗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她不是八年前那个说出一句话无人会信的卑微少女了,她现在是侯爷夫人,堂堂正正的侯府主人,不必畏手畏脚,唯唯诺诺。
    红袖带着几名健壮家仆很快赶来,那侍女被捉得措手不及,还不知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嘴里大声喊着冤枉。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此事传进了老太太耳中,她皱着眉问白苏,“二房的人怎会跑到柯儿那边去,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吗?”
    白苏也是刚听到消息,解释说,“这侍女原是陈氏的心腹,几年前犯了错被陈氏逐去浣衣房,她手脚勤快,侯爷那边少人手,就派过去了,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以后可不能这么马虎了,特别是柠儿那处,更得小心谨慎。”老太太不悦道,“若不是今日柠儿自己机灵,他们二房怀恨在心,还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害了咱们呢。”
    “是。”白苏小心应下。
    百部阁门外珠帘轻响。
    “祖母,我来晚了。”白沂柠快步走进来,福了福身,“方才遇到了些事,还请祖母见谅。”
    “我听说了,你做得不错。”老太太推了推桌上的茶,慈爱道,“渴了吧。”
    白沂柠顺手接过去,突然想起来应当是自己给祖母敬茶,忙跪在地上。
    “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了。”老太太弯腰去扶,“昨日我既是娶孙媳,也是嫁孙女,你啊,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事。”
    说罢,一旁的红袖和白苏都笑出了声。
    *
    下午春风惫懒,吹得人昏昏欲睡。
    一辆马车驶在郊外的平坦泥路上,外头马蹄清脆,芬芳迎面,里头白沂柠缩在白沉柯怀中上睡得正香。
    车夫“吁”了一声,恭敬地对里面的人道,“侯爷,许家村到了。”
    “嗯。”白沉柯应了一声,他垂头看着怀中人的睡颜,不忍将她吵醒,默默抬手替她挡去帘缝中照进来的光,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这顶华轿就这么静静地停在许家村村口的田埂旁,直至斜阳落满山头,才响起些许动静。
    “几……几时了?”白沂柠朦胧地擦了擦杏眼,迷茫地问道。
    “不晚,还看得清路。”白沉柯轻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这是哪儿?”白沂柠掀开帘子,左右张望。
    “下去走走。”
    刚下轿白沂柠便认出来了。
    一切都还没变。
    好似回到了八年前的某个傍晚,她坐在屋角看着残阳从青山那端缓缓坠下,田埂边缘都缀满了金光,村邻泥瓦屋中升起炊烟袅袅,偶尔还能听到隔壁稚子的哭闹声和狗叫声。
    感觉到身后的人为她披上了披风,与她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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