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真的啊,报告出来如果有问题,你得治疗。”宋一满不放心,又叮嘱。
    罗知棋摆摆手,“我这都一把年纪了,治疗不治疗能差多少?”
    瞅着她不在乎的样子,宋一满正色,严词说,“妈,你认真点。”她走过去拉着罗知棋的手,拍了拍,“你也别怕,我都查了,乳腺癌的疗愈几率现在大大提升了,得有百分之八十了。我陪着你。”她攥紧了罗知棋的手,又重复了一句,“我陪着你。”
    罗知棋轻轻叹了一声气,说,“好。”
    “妈答应你。”她把宋一满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妈到时候跟你去。”
    时光好像一下又回到了当初。
    她和宋一满刚刚见面,那时候的小女孩有着一张倔强的脸和一双闪躲的眼。她当初怀抱着她的时候,她是如此的娇小,她满心都是母爱。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她长大了。变成了可以支柱她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锁了起码十五次后本章节已面目全非。
    中间3000字如阅读不适请见谅,我本人已呕心沥血。
    第32章
    宋一满下飞机就收到了来自祁游的消息。他真的很激动,很高兴, 连着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qiyou:姐姐, 我要去试镜了。
    qiyou:在等结果。
    qiyou:好像……成功了。
    qiyou:[语音]
    宋一满戴着蓝牙的无线耳机,点开了播放。
    “阿满。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匡四导演让我出演他新片《杀人犯》的男主角。我好开心啊阿满。我一定要让你第一个知道这消息。”
    小孩。
    宋一满面上嫌弃,心里却是满满的暖和喜悦。祁游这样, 分明就是在乎她的表现。
    宋一满:恭喜你呀。
    她不过是刚把消息给他发过去, , 马上就接到了他的来电。
    “姐姐, 你下飞机了?”他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激动。
    “嗯。”宋一满一边弯腰把行李从输送带上取下来,她拉着箱子,滚轮在地上流畅地发出声音。
    “可惜我不能来接你。”祁游听起来有点失落,“我这边走不开。匡导和葛执慧在谈合同,晚上……”
    “小游啊,匡导找你。”电话里传来有人呼唤他的声音。
    “不好意思,麻烦你跟匡导说一下。我马上就来。”他重新回归到和宋一满的对话上,“阿满。我好想你啊。”
    宋一满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 她深呼吸, 平静自己的心情。
    “先去忙吧。”她笑了下,“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不用接机。”
    迄今为止收到的这份心意, 已经是最为珍贵的礼物了。
    她还想着要不回家拿出她五星级米其林厨师的本事给祁游做个西餐,私人医院那边就给她发了消息。还得亏是上次她带着罗知棋去医院是看到墙上的二维码后扫码绑定的,能够实时更新医疗信息。罗知棋最开始的b超检查结果为右乳实性结节,3.3x2.5x1.8cm,医生当时建议立刻手术, 哪晓得罗知棋跟个没事人一样一拖再拖。宋一满跟着她去的时候主要是做核磁共振检查,她走之前又给罗知棋预定了穿刺检查。穿刺一般来说35个工作日才能有结果,正好就赶上她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注1]
    这不,医院马上给她发了消息。
    【亲爱的宋女士,你预约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穿刺检查为恶性,初步诊断为乳腺癌多发性肿瘤,腋下无转移。我们诚挚地建议你尽快来医院复诊,并且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宋一满这一下感觉天都塌了,日月无光,整个世界昏天黑地。
    她真有点头晕,也不知道是葡萄糖缺失还是过于惊恐导致大脑缺氧。她愣是扶住那个行李箱才堪堪站稳。宋一满在原地停滞好一会。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没什么的,宋一满,现在乳腺癌的痊愈概率高达80%。罗知棋不会有事的。
    可是心跳还是停不下来。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她给罗知棋打电话,电话响了得一分钟,那边才有人接通。
    “妈——”宋一满这一声里藏了太多东西。她是罗知棋看着长大的,她们之间有比血缘更加浓厚的羁绊,那是属于两位不同时代的女性对于彼此创伤的凝望。她们的伤口大多来自同一个男人,她们相依为命地抵抗流言蜚语。偏偏是这种时候,这种宋一满已经有了“我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的错觉的时候,罗知棋开始承受苦难。
    罗知棋的声音听上去很镇定。
    “阿满,妈想去医院一趟,你陪我?”
    宋一满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脆弱。
    “好。”她想都没想,直接答应,“我现在先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去医院。”
    “不用。”罗知棋冷静地排兵布阵,“我这边还有个会议。你不是刚下飞机?那边还有飞机轰鸣。你先回家放行李,我们直接医院见。”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拿出的是对待商业危机那一套。
    宋一满又想起她们俩个人最难熬的时候。
    那时候宋爸刚死,豺狼虎豹都盯着她们家的财产。不少人都口口声声地说,女人养不了家,也管不了那么大一个公司。罗知棋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家的门,又回娘家求了多少次,终于拿下了一轮新的融资。罗知棋总是喝酒应酬到很晚。那个年代,几乎所有人都对结婚生子的女性怀抱着不信任和恶意,为了摆脱这些枷锁,罗知棋必须比平常人更努力认真,手腕更强硬。宋一满小时候的家长会总是没有人参加,她跟沈惠子就是俩个同病相怜的小兽。沈惠子爸妈宠她,可就连校门都不愿意驻足片刻,现在想来,那时候她们都应该察觉出的,那不是爱,只是纵容。沈惠子要什么,他们给什么,除了爱。宋一满又想,她估计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开始依赖段宏,他像个可靠的大哥哥,总是跟在她的身边。虽然他和沈惠子老是吵架,互相看不顺眼,但彼此都愿意为了她佯装平静,或者暂歇战火。
    也是因此,宋一满答应了段宏的交往请求。
    她那时候太小,还没分清喜欢和依赖。
    只是觉得,好像有个人陪也不错。
    沈惠子还跟她开玩笑,说如果以后她和段宏真结婚了,估计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进他们的家门。
    玩笑还没冷却,宋一满跟沈惠子就逮着段宏跟一女孩在校门外搂搂抱抱。沈惠子冲上去就是要扇人耳光,嘴里骂着你这个□□敢绿我姐妹。宋一满倒是冷静,把她拦住,问段宏,这谁?
    段宏也答不上来。
    太奇怪了。
    他还没从以前和宋一满的相处模式里转换出来。
    他那时候也不会爱。
    见他支支吾吾,宋一满心下了然。她也不失落,也不难过,居然还松了一口气。她跟段宏就此分手,两个人也拉开了一些距离。虽然说,在段宏的努力狗腿下还是好朋友,但跟最亲密的时候比起来,已经不一样了。
    她脑子里一下涌出了很多信息。
    “女士,你还好吗?请问你需要帮助吗?”航站楼的工作人员凑过来询问。
    宋一满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笑起来的时候脆弱又坚韧。
    “我很好。”
    她打不到车,很焦急。祁游不能叨扰,沈惠子没有国内驾照,袭小棠就更别提了,她只会在漫画里和大脑中开车。没辙,她联系段宏。
    段宏吊儿郎当开着项目策划会,一接电话,马上鲤鱼打挺冲出会议室。他接到宋一满的时候,天正在下雨。不大的那种,只是很阴沉,云都往下压,叫人没法喘得过气。段宏上来就帮忙帮她把行李箱往后备箱放,又打着伞拉开车门,让她先上。
    “怎么去医院?”段宏看着导航上的目的地,有点疑惑。
    宋一满望着窗外,雨滴在车窗上缓缓下落滑出痕迹。她把指尖贴上去,除了冰凉和冷硬,什么也捕捉不到。
    知道她现在是什么都不想说,段宏也不再多问,只让司机开车出去。
    一路向西。
    宋一满的行李箱还搁在段宏的后备箱里,她一早去了医生的病房里等待。罗知棋来的时候,被拉着去换了病号服。宋一满主动前去帮忙。那病号服是白色的,祁游也穿过。宋一满弯着腰给面前的女人扣上衣扣,罗知棋全程都很镇定冷静,除了现在。宋一满敏锐地察觉了她的肩膀在颤抖,她也不敢抬头,伸手拥抱住了这个女人。
    “阿满,如果妈妈说,妈妈也怕,你会不会失望?”罗知棋很轻声地问。
    宋一满那个瞬间眼泪就憋不住了,是真憋不住了。可她不能哭。她偷偷拿手背蹭掉眼泪,笑着摇头。
    “怎么会。”她把罗知棋抱得更紧,“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是罗知棋给了她崭新的人生,告诉她,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在爱情之中,更是如此。所以她妈妈没错,她没错,谁都不需要为宋爸爸的懦弱承担后果。
    宋一满和罗知棋都是那种要强太多年,以至于连脆弱和需要,都有些不敢表达的女人。好在,她们在改变。
    等罗知棋换好衣服出来,她们开始了和医生长达半小时的交涉。主要是宋一满一直在询问情况。
    根据穿刺检查,罗知棋被确诊为恶性多发性肿瘤,腋下无转移,并且不适合做保乳手术。因为她的肿瘤不仅体积大,位置还贴近乳/头和皮肤表层,只能接受全切治疗。惯常用来治疗癌症的化疗也不适用于罗知棋,医生说,多发性的病症靠化疗并不能很好控制病情,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先切除病患位置。这也就意味着,罗知棋如果同意接受手术,那么她将会失去一半的乳/房。
    医生还算体贴,特意补充说,只要在bra里穿戴填充物,从外看其实没什么异样。他担心女性对此感到焦虑。
    罗知棋确实也挺焦虑的,不管什么样的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她好不容易完完整整活了大半辈子,没过个十几年说不定就能入土为安,现在却要她从自己身上直接割裂一块肉出来,还是那么重要的部分。她一时下不了决定。宋一满也没办法替她做决定。
    她虽然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好。她想对医生说,就算是切除,只要能保证她妈病症痊愈,那他们都做。
    但是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
    那种疼痛和苦难都不是她在承受,是罗知棋在承受。自此,别人异样的目光,也是罗知棋自己承受。不是没有办法,去国外办安定死,或者等日子一天一天熬,放纵死亡袭来,不失为一种办法。
    罗知棋沉默了很久,此刻,在这个女人身上显示出非凡的坚韧来。
    “最快能安排多久的手术?”她攥着宋一满的手,捏得她发疼。
    医生给了答复,“明天上午。”
    罗知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明天没会。可以。”她有问了些七七八八的问题,宋一满一直没说话,也插不进话,最后就听到罗知棋问了一句,“医生,那我今晚能就先住医院吗?”
    “妈?”宋一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知棋拍了拍她手背,在听到医生确认的答复后,舒心地笑了。段宏一直在门外等着她们,见她俩出来,特尊敬地询问出什么事了,宋一满懒得跟他多说,她没那个心情,她现在只是很诧异一件事。
    “今天晚上住医院?”她再次确认。
    罗知棋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一起吧。”宋一满想得很好,“我睡沙发也行,应该也有陪床,我……”
    “阿满。”罗知棋没有松开牵着宋一满的手,“妈没事。妈就想一个人静静。”她看向段宏 ,“小段,你把阿满带回去。”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宋一满的态度很坚决。
    罗知棋的态度同样坚决。
    “你必须走。”她不想让宋一满看到她崩溃的样子。
    段宏被夹在中间,没办法做抉择。有人来领罗知棋往办好入住的病房走,罗知棋跟他们说再见。宋一满也没跟上去,就站在原地看着罗知棋的背影。那个瞬间,她忽然有一种无力感,面对生命力迟早会离开你的事物,你无法掌控。她开始发了疯的想念祁游,又担心他正在面临事业的关键,于是只是简单地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则消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于宋一满来说,愣是删减半天才鼓起勇气发出去。
    宋一满xi:好想见你。
    消息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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