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蔺洵睁开眼睛,还是有些朦胧的醉意,只觉得小孩子胡说八道,烦躁道,“岑音你看你天天在家发疯,儿子都跟你一样神经了!”
    没有人应。
    他又骂骂咧咧准备睡过去。
    温柯尧平静的看着他,第三次重复,“爸爸,妈妈死了。她脖子和手上都流了好多血,在浴缸里。”
    温蔺洵这才骤然惊醒睁开眼睛,酒醒了一大半,他醉酒的眼盯了眼前六岁的小孩一眼,“你说什么。”
    “妈妈死了,就在里面。”他指着浴室的方向。
    温蔺洵蹭的起身,连带着跟前的茶几一起带倒,地毯上的血已经很明显了,血腥味也很明显,浴室里女人的尸体已经冰凉一片。
    温蔺洵红着眼看了许久,大脑一片怒火冲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是觉得烦躁,觉得暴躁。
    所有人都不让他省心!
    “爸爸,你要不要叫医生?”
    小孩站在一边,身上衣服还没换,脖子上的领结歪歪扭扭的系着,跟岑音有七分像的脸平静的望着他。
    温蔺洵看了他两秒。
    小孩也一瞬不眨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没有哭?”
    温蔺洵看着他,突然问。
    “我……”
    “啪——”
    狠厉的一巴掌甩下来,小孩子直接被甩到地上。
    “你为什么没有哭!”
    温蔺洵双眼通红,所有的暴戾和无法发泄的愤怒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
    “你为什么没有哭!”
    他跟疯了一样踢打着地上的小孩。
    可他还是很平静,没有哭叫没有求饶,只紧紧咬着牙,闷哼着。
    六岁的小孩子亲眼看见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第一个发现她的尸体,小孩子没有哭,甚至没有难过。
    这放到任何时代都会被大人定义为不正常。
    温蔺洵当然更是如此。
    因为温柯尧实在是太过平静,温蔺洵更加觉得这个不会哭不会笑的孩子是个变态,是个跟他母亲一样的疯子。
    所以他直接把他送进心理治疗所。
    六岁的小孩子,应该跟什么样的人接触?
    而温柯尧每天又跟什么样的人接触?
    他们永远是公式化的微笑,每天按时按点测试他的喜怒哀乐。
    所有人都告诉他,你不正常,你跟别人不一样,你需要接受治疗。
    他们教导他,你面对这个的时候你应该悲伤,你面对那个的时候你应该开心。
    可真是笑话,这个世界上又有可以告诉谁你该是什么反应,该是什么情绪呢?
    六岁到十二岁,整整六年。
    正常小孩子本该在学校蹦蹦跳跳欢乐的六年,他却是每天接受各种心理治疗。
    不过也好,他终于学会了。
    学会了正常人的情绪。
    给你一颗糖你应该开心,应该微笑,打你一巴掌你应该难过,应该流泪。
    他终于,像一个正常人了。
    可跟温蔺洵的关系,却一直没有好过。
    他觉得他是父亲,他在努力扮演儿子。
    可他算不上什么父亲,他也只是在扮演儿子。
    他在所有人面前演戏,扮演正常人的样子,只有很少很少的时间才会撕开让他恶心的外表,看看真实的自己。
    他厌弃自己,他不是一个正常人,没有人爱他,没有人爱真实的他。
    所有事情到了极限都会崩坏,十六岁那年,温蔺洵又一次莫名的暴打,温柯尧还了手。
    这一次住进医院的是温蔺洵,两条肋骨被打断,脑震荡加上一只腿长时间内可能走不了路。
    之后温柯尧直接离开了家,一个人去了美国。
    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荒唐的三年,赌博、酗酒、打架,跟一群不要命的人一起,荒唐又畅快,他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了。
    回国第一年,他遇见了沈山山。
    她歪着头对他笑,笨拙的故作成熟,满眼都掩不住雀跃,开口却问,“要出去喝酒吗?”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明亮的眼睛。
    傅隐说,山山,你对他很特别。他一直隐瞒着不告诉你,是担心你会怕他。你知道的,他没爱过人,也没被人爱过。你是他第一个爱的人。
    “为什么啊?”沈山山声音温和,“你是不喜欢小孩子吗?”
    温柯尧看着她,神色平静,淡淡道,“还好。”
    “那为什么啊?”沈山山坐起身,正色看着他,语气温柔,“有了宝宝,这个世界上就会多一个亲人,多一个牵绊啊。”
    “嗯,”温柯尧伸手拽住她的手,平静的望着她,“可是我只要你一个就好。”
    沈山山皱眉,“可是我……”
    温柯尧握住她的手,目光凝视着她,打断她的话,“我不想跟别人分享你,”
    沈山山一怔,看着他的眼睛,鼻子有些发酸。
    她心里一软,扑上去重重的抱住他,坚定道,“不会的,你永远最重要,我永远最爱你。”
    温柯尧微愣,喉结滚动了一瞬,也缓慢的伸手回报住她,“嗯。”
    沈山山眨了眨,把眼泪憋回去,埋头伏在他胸口。
    温柯尧环抱住她。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耳边只剩下他有力的心跳。
    温柯尧第二天就飞往剧组拍戏了。
    沈山山没有阻止,傅隐说过,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他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扮演其他人已经成为一种潜意识的习惯,每一次心理负担重压无法分解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藏进角色,试图忘记自己本身的情绪。
    这一次突然决定去拍戏的原因,当然一样。
    沈山山拿着傅隐给的地址,找到了医院,敲门的时候温隅正在给温蔺洵喂饭,温蔺洵不知道为什么又发起脾气,直接把碗往门边砸过去。
    “你去找他?谁叫你你去找他的?!老子死在这儿都不会见他!”
    温隅低着头,“对不起,二叔,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你也滚!你们都通通他妈的给老子滚!咳咳咳……”
    温蔺洵气的直咳嗽。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门没关,沈山山扣了扣门框。
    温隅抬头望过去,一眼认出来,“是你……”
    沈山山勉强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你怎么……”温隅眼里亮了亮,往门外看了一眼,目光又暗下来,“你进来坐。”
    沈山山进门。
    “你是谁?”温蔺洵厌恶的看着她,“滚出去,别什么人都往我这儿跑,惦记着我这点遗产,老子烧了都不给你们一分钱!”
    “二叔,她是……”温隅准备解释。
    “我叫沈山山,温柯尧是我的老公。”沈山山在沙发上坐下,正色看着温蔺洵,脸色冷淡。
    温蔺洵神色一僵,身子顿了顿,缓慢的转头看向她,“你……”他欲言又止,脸上神情松动一瞬,很快又冷下来,“你来我这边干什么?告诉那个畜生,最好这辈子都别来见老子!我温蔺洵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他这个畜生!”
    沈山山看着他,眼神冷淡,等他说完微微笑了一下,“好。”
    温蔺洵一愣。
    温隅也神色僵了僵,但还是给她递来一杯水。
    沈山山不理会,直接看着温蔺洵,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说温柯尧的事情的。”
    温蔺洵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他跟我早八百年就没了关系!”
    “那样最好。”沈山山迅速接到,她稳了稳情绪,调整好心情,抬起头正色看着温蔺洵和温隅,
    “我希望你们再也不要来打扰他。”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两三章的内容就完结了
    第48章
    病房里很安静,正午时分,窗外阳光透进来,一两缕落到沈山山发间,她此刻神情严肃,望着对面两个人的眼神又冷又厌。
    他们凭什么那样对温柯尧。
    “你说什么?!”温蔺洵脸色骤然一变,从床上坐起,“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二叔,”温隅上前,转头看向沈山山,脸色也不太好看,礼貌的赶客,“沈小姐,您走吧。”
    沈山山平静的看着对面,“我会走,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不要再找温柯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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