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默,清冷的脸上神色未动,只是轻轻地吐出一个同样清冷的字来:“是。”
    我愤怒到极致,笑了起来:“好,那你来吧!我就是要像小喵那样抗旨不遵,今日要么你再给我一剑,要么,我杀了你,为玉染和小喵报仇!”
    最后一个字落下,我已经右手一扬,一道银光闪出,银魄带着夺目的寒光直直向他刺去······
    我心中十分地清楚,若是我身上无伤,我也最多只能和他打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如今我重伤未癒,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小喵惨死,玉染被杀,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让仇恨占满了我的心。我想起了那个沉溺于血海之中的梦境,压抑得快要窒息!我控制不了怒火,我就算拼尽一切,也要杀了他!
    果然,我连出几招他都轻松地避过,在交手之中,我偶尔瞥见他的眸光,又再一次见到了那日在端阳殿中我曾感受到的犀利和杀机,叫我一阵心寒。
    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如此无情地对我,多少情深缱绻,对他而言,难道都浅薄得不值一提吗?
    又是一剑刺出,带着我满腔的恨意,和我此时能发出的全部的灵力!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想他死,我只知道我好恨,恨到只能用他的血来抚慰!
    这一剑又快又狠,可我知道,以他的能力,也并非是全然躲不过的。然而不知为何,就在他即将避开剑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迟疑了一下,就如那天在端阳殿中,他杀我时那般······
    高手对决,生死成败往往就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一瞬,我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他的失误,银魄带着强大的灵力和怒气,势如破竹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倒了下去,我竟然脱力似的,跟着他一起跌坐在地上。他终于抬眼看向了我,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可是,他的眸光深邃得如迷茫的夜,竟让我看不懂他眼中那复杂的神情到底是痛苦还是解脱,到底是留恋还是决绝,到底是爱,还是恨······
    他的鲜血喷洒在我的身上和手上,将我从愤怒的沉溺中唤醒,我告诉自己,我真的杀了他,我真的为小喵和玉染报了仇!
    可是,心底的痛,为何会成千万倍地向我袭卷而来,让我压抑到无法呼吸,让我丝毫感觉不到复仇后的快意和轻松······
    我的所有思想被放空,眼中,只有他那张俊美而苍白的脸,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渐渐闭上的时候,我恍惚中,听到了纷杂的脚步声夺门而来。
    脚步声在进门的地方停了下来,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所有人都突然变成了哑巴。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说话,他们一定是被屋内的场景吓坏了吧。离慕杀了小喵,我杀了离慕,此时屋内只有我还活着,而我浑身是血,交杂着他们两个人的血,我这仙界第一美女此刻定是好看得紧吧!
    我裂开嘴想笑,却突然发现,好像一点儿都不好笑。于是,我便僵着半张不张的嘴,就那样,保持着呆呆的姿势。
    各种声音终于在静默之后,强行地塞满了我的耳朵,我和离慕的身边黑压压地像是挤了很多人。
    “离慕!”
    “四殿下!”
    “姐姐!”
    “云姐姐!”
    ······
    我并不想转头去看他们,因为我还无法从自己这沉默的世界中走出来,从离慕倒下去的那一刻起,他仿佛也带走了我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是我一时还没有想起来。
    到底还是有两个人打断了我这个沉默的世界,因为他们在不停地摇晃着我,我并没有睡,也不知道他们摇个什么。
    突然有一双粗鲁的大手捏住了我胸前的衣服,那力道大得,快要将我整个拎起来。他的脸就在我正前方,我想不看都不行。
    一张标准武将的脸,穿着天兵之中将军一级的盔甲,我并不认识他,他却对我破口大骂:“你这祸水!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妖怪与整个仙界为敌!你抗旨不遵是不忠,你谋杀亲夫是不义,似你这等不忠不义的女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还未骂尽兴,我身边的两人都冲了上去,一个是敖焕,一个是潋扬,三个人好像都很生气,眼看着这众目睽睽之下便要打起了群架。
    这打架斗殴之事,我小时候也常做,每次有外人挑衅,我们总是三个一起上的。只是今日,我全身软得厉害,而且,哪怕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我也似乎忘记了那份以牙还牙的斗志,我仍是呆呆地看着离慕没有动。
    “住手!”一声洪亮的断喝,将我吓了一跳,是楚玄的声音。
    接下来,他是在对那金甲将军说话:“快将四殿下带回天宫去,召御医!”
    “可是······”
    “是杀人重要,还是救人重要?若是四殿下有什么事,你能担待得起吗!”楚玄本就不苟言笑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威严,四周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我听见那人恭敬地应了声:“是!”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憔悴支离只为君
    屋子里很快便清静了下来, 他们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我面前的离慕。
    我听见楚玄在离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叹,叹得让人有些心酸。
    我身边只剩下了敖焕和潋扬, 我突然想起我一直想对敖焕说句要紧的话,是我一直欠他的一个交待。我怔怔地看着他说道:“敖焕, 我替你为玉染报了仇了,你开不开心?”
    他看着我的一张脸僵得难看, 哪有什么开心的样子?我想了想, 这样开心的事情,定然是我没说出个高兴的样子来,所以,他没领会到。
    于是,我再次裂了裂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又问了一遍:“你开不开心?”
    这一次, 他仍然没有显得开心, 倒是刺心般地哭了出来:“我······开心······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开不开心······”
    我愣了愣,原来, 我也不知道我开不开心, 我好像······并不开心。
    潋扬突然向小时候那般用力地扑进了我的怀里, 他叫着:“姐姐,你哭一哭吧······”
    我叹了口气,这孩子,莫不是疯魔了, 哪有好端端劝人哭的。我摇摇头,这头一侧,我便再次看见了屋内那满地的鲜血,还有一直静静躺在我身边的小喵。
    一时间,往日种种与刚刚发生的事一齐涌上心来,仿佛在我正麻木的心上深深地划了道口子,我突然一阵巨痛,带着脱力的疲惫和突与其来的软弱,让我眼前一黑······
    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中间曾经醒来过,可是只要醒来,就会觉得一颗心抽痛到喘不过气来。我想我一定是睁眼的方式有点不大对,于是闭上眼,又重新睡过去。
    我一直一直地睡着,不想醒过来······
    可是我终究还是要醒的,醒过来的时候,豆姨早就为我备好了我最爱喝的羹汤。不知怎的,自我醒来后,身边的人都极是顺着我,豆姨也是拿出了小时候哄我吃饭的样子,一味当孩子般地哄着我。
    其实我虽然任性些,但自幼便是个极好照顾的孩子。我并未让她多说,伸手端过她手中的碗,听话地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日子,过得好平静,他们叫我吃我便吃,叫我睡我便睡。我看着潋扬和豆姨瞧我的目光总是怪怪的,我想着,大约自有云滟飞在的蓬莱,还没有这般宁静过吧。
    可是,我真的不想说话。我每日里总会失魂落魄地望着烟波浩渺的海面,我的心中好像在极力地牵挂着什么事,可是细想想,又总觉得自己好像早就找不到心在何处。
    我一直这样懒洋洋地,就连东海的那件盛事我也没有去。
    那天是敖焕正式继位为东海龙王的日子,我在蓬莱都能隐隐地听见那边传来的仙乐之声。
    若是玉染还在,敖焕今天应该会很快活吧。其实,我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我一直觉得,若是心爱的人在,即便没有王权富贵,也是无比快活的。
    可是敖焕今天,一定很孤单。哪怕高朋满座,哪怕歌舞升平,可是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一个都不在身边。
    如今蓬莱为天宫所不容,似这种仙界之人齐聚的日子,我和潋扬自然也是不方便去的。
    祸是我闯的,虽说是一力承担,可是多少还是会连累到蓬莱。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个祸水······
    那日我在海边独自痴坐到深夜,不知何时一轮明月自海上升起,在冷冷清清的海滩上,将我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我默默地抬眸,想看看月亮到底能将我的影子带去哪里。
    就在我一抬眸间,我看见了敖焕。
    他已经脱了大典的礼服,换回了平常的装束,脸上粉红粉红的,一靠近,我便闻到了淡淡的酒气,看来席间推杯换盏,他也是不能少喝。
    我问他:“这个时候,你不好好待在你的龙宫里,来这里干嘛?”
    “云姐姐,”他的眼睛清亮清亮地看着我,“我今日得知了一个你想知道的消息,所以赶着来告诉你······”
    我有些茫然:“我何曾有什么想知道的事?”
    他仍是看着我说道:“今日大典上来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天宫中人。我听说,他没有死······”
    我僵着没有动,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觉得视线突然有些模糊,几滴泪珠猝不及防地滴落在手背上,湿了一片。
    “云姐姐,他没死,你不用再这样难过了!”他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他已被天君正式册为天宫太子,据说,还是天后向天君进的言。册封圣旨很快就将知会四方。另外,天后又下了令,······催他带你回天宫去领罚。”
    天后素来极有手腕,她当然知道楚皓和楚瑜皆非可承大位的人选,而剩下的只有楚玄和离慕,楚玄生母尚在天宫,离慕当然成了她最想拉拢的一位皇子。何况,离慕手握虎符,他若肯与天后站在一边,两人相辅相成,自然根基稳固。
    此番离慕既然肯按照天后的意图杀了小喵,更加会让天后觉得他在示好,恐怕也因为这样,她才会去向天君进言,为离慕争得太子之位。天君心中原本便是器重离慕的,此次册立太子,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正中下怀罢了。
    小喵的一条命,竟然为他换来了一个太子宝座!我苦笑了一下,离慕,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
    我淡淡地说了句:“让他来吧,该来的,总会来······”
    曾几何时,我们是志同道合,神仙眷侣;
    曾几何时,我们焚香听琴事,惺惺为知音;
    可如今,我竟不知不觉间就站在了天平的两端,同不了爱恨,甚至共不了生死······
    我在浑浑噩噩中度日,我每天都以为我会等到离慕带着金甲天兵于九天之上踏云而来,就如同,我曾经悄悄地盼望过,他于九天之上前来迎娶我。
    我想,他若是穿上太子的礼服,一定是如芝兰玉树,朗艳独绝。只是,他是来抓我,而不是来娶我的······
    我一直以为离慕便是那个,不需要王权富贵,便会让我一生快活的人。
    这世上有一种最幸福的奇迹,那就是你爱着的人,也刚好爱着你,而且,你们注定了会在一起。这种缘份,叫做天作之合。
    我还没有等到离慕,便等来了十万魔兵。
    子煊带着魔兵突然到来时候,我正在小喵的房中看着当日他托豆姨带给我的菜谱发呆。
    我到底没有来得及烤鱼给他吃,我甚至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若是不曾遇见我,或许,他至今仍是天山之外一只快活逍遥的胖猫,若是不曾遇见我,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只虎,却可以平平安安地无忧到老······
    豆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进到这间屋子,她便不自觉地红了眼圈。可是她到底忍住了眼中呼之欲出的泪珠儿,因为,她慌着要告诉我一件大事。
    魔界圣君凌子煊亲领魔兵十万,已抵至蓬莱!
    浩渺烟波之上,浩浩荡荡的魔兵踏浪而来,整片望去,便如天海一般,没有尽头。
    天显得那样的低,天空之中风起云涌,一片雾茫茫的苍穹;海显得那样的深,雄浑而苍茫,压抑着汹涌的波涛,不知是谁在主沉浮。
    魔兵虽整装而来,却并未轻举妄动。十万魔兵就在靠近蓬莱的海面上踏着浪,按兵不动。远远地,只看见一片黑色的铠甲在蓝色的海面上闪动着肃穆而又清冷的光芒。
    风云滚滚之间,子煊缓缓而来,端端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还是那副风姿绝世的样子,一身紫袍贵气逼人,玉带系腰,面如皎洁月,色如春时花,五官精绝,红唇娇艳。此时,他正用他那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他这副气势,问了句:“今日带着这多人来蓬莱,是来打架,还是来打劫?”
    他轻言细语却又不容置疑地答了句:“我是来接你的。”
    他见我愣着不说话,复又补了句:“我来接你,跟我回魔界,做我的魔后!”
    这人还真是爱自说自话,我轻笑了一下:“我几时说过要跟你回魔界,做你的魔后?”
    “我说过,我定有一日会魔兵十万,逼天君将你许配给我,可是他眼瞎,竟然将你许配给了楚离慕,那我便只有自己来抢妻了!”说得轻描淡写,玩世不恭,仿佛不过是小孩子在过家家。
    “抢妻?我记得上次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从前的事,都已经结束了!”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会结束的,因为,我不准!”他的脸上,写着一如既往的邪媚与霸道。
    “你说过,你说过,什么都是你说的,当初说不会骗我的人,难道不也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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