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 腹腔已经没了那样强烈的烧灼感, 只是刚才的疼痛让他脱了力,只能看着太医露出疑惑的神色。
    “虽说是中了毒,但是只在方才一瞬有些反应, 此刻却隐而不发。这毒实在是有些奇怪。”太医捻着自己的白须,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判断,只得先下了副清热解毒治淤堵的药, 一会便让人过来给君然服下。
    前头还在热热闹闹的,莺歌燕舞的声音只有些隐隐约约的,君然躺在床上也听不得有多真切。
    这时一个暗卫轻飘飘的从外头进来,君然认出他,便是那个常在宫中他的院门外扮作喜鹊的那个暗卫。这时候来这里,必然不会是自己私自行动,应该还是薛荔派来的。
    “主子派我来问问你,中了什么毒?”
    这毒估计就只有配药的还有齐文洲知道, 连太医都诊不出的毒, 恐怕药效也是十分霸道的。君然躺在床上,无言的摇了摇头。
    “那怎么会中毒的?”
    说道这事,君然就来气, 但还得忍着不发出来,他怎么知道齐文洲这种小变//态会心狠到自己给自己下毒, 而试图嫁祸给薛家呢?
    “皇上派人让我在他的饭菜中下毒,但并未说出是皇上的目的。我下了之后,才发现这是皇上想要嫁祸给薛家的计策。”君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靠在床柱上有些无奈。
    “请你转告太后,若是皇上想要以此事大做文章的话,明日的狩猎必然会增派皇上的人,请让主子和丞相收敛动作,切不可在此时大动操戈。”
    若是之前还不能确定那夜的神秘人究竟是不是薛荔,那么今天他便来试一试。君然心里一直以为薛荔是不信自己的,但似乎自己理解错了。那么一切反其道而行,真把她当作需要关心的女子平常心看待,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惊喜呢。
    他捂着口,轻轻咳了两声。刚才的呕吐将他喉头弄得痛痒难忍。
    闻言,暗卫眼中隐隐有些不可思议,望着君然的眼神晦涩难分。
    竟是不知这小太监倒也有一颗玲珑心了,往日主子只让自己好生看顾着他,此时却也要对他说声服气,毕竟面对下了毒的东西,还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吃完了也不曾责怪薛家让自己受苦,从中还推算出了皇帝的算计。
    暗卫心中赞同:“好,我会和主子说的,你还是好生休息吧。”
    薛荔在听到暗卫回禀的消息之后,向来不怎么严肃的表情陡然生变,挥退了暗卫之后,整个营帐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颓然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一时心情复杂。
    原以为这人不算能信任,但也不过聊胜于无。齐文洲既然想用君然和她玩一玩,那她应战便是了。可自己明知道君然是颗棋子,却还是选择相信,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更甚至,就算她知道了君然有可能已经被齐文洲策反,她也抑制不住的有些担心他。
    好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自己了……
    可一想到他的身份,总归是叹息一声,还是她薛家造成了这样的孽债。
    算了,一报还一报吧。既然他为了薛家中了毒,那么她薛荔还给他便是了。
    想到这,薛荔的眼神变得危险莫名,伤了人却还想安然无恙,世间可没有这般的道理 。
    翌日。围场周围果然多了许多增派过来的士兵,还在不断地巡逻着,这已经是第三遍路过齐文洲的营帐门口了。
    君然帮着齐文洲穿好了骑射服装,站在齐文洲身旁整装待发。
    齐文洲整了整有些皱巴巴的衣袖,突然挑眉问君然:“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君然似有些受宠若惊的摇摇头,“奴婢只是胃部不适,并没有如何难受,伺候皇上反倒比在床上病歪歪的喝那苦药强得多。”
    齐文洲挑挑眉,哟呵,到底是薛荔那里出来的人,这样的软招子使出来,也不曾见过他有别的反应。还能跟他谈笑风生。若是寻常人知晓给自己使计吃下那毒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还假惺惺的问自己身体怎样,怎么着也会激愤难耐,甚至恶语出口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竟让自己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只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宽慰。
    真是一条好走狗。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门,君然依旧是待在队伍后面的内侍队伍里捡起他们打下的猎物。
    几个武将又是射兔子又是猎野鸡什么的,齐文洲昨日见了一天这样的小东西,感觉甚是乏味,百无聊赖的望着四周。
    忽然,那草丛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庞大的体型在这丛林里也掩藏不了,恰是一只毛色漂亮的小狐狸。
    齐文洲的宠妃之一,可正是缺这么一张狐狸皮呢!
    也没有和周遭的护卫说一声,齐文洲似是对那只小崽子看对了眼,一门心思全往那只狐狸身上扑去了。
    马儿吁叫一声,君然抬头,便见那齐文洲一人驾着马往林子里深处而去。
    把他们和一群人全都甩在了身后。
    厉害了我的小皇帝……
    随后便是策马奔腾潇潇洒洒的时刻,整个护卫队夹着这几名武将一块往前飞驰,将他们这些内侍全都留在了原地。
    君然倒是觉得此事蹊跷,自己身份又是在皇帝面前侍奉的,自然品级要比其他内侍要高一些。
    “赵公公,咱们这是跟上去还是在这等着呀?”
    君然状似思索,不一会便给出了答案:“皇上走了,那咱们必然也得跟着去。若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咱们这群人微言轻的只剩下一个死字!”
    果不其然,在君然的危言耸听下,一行内侍也跟着那些护卫留下的马蹄印一块往前跑去。
    越往林子深处走,就越看不到天。这树林荫翳茂盛,直把天日都给遮住了,周遭又全是不知名的小虫小鸟,随便哪个发出一点异动,就能惊吓住有些从小养在深宫里的太监婢女们。
    “都这么黑了,咱们还继续往前吗?”一个胆小的太监实在忍不住,不光是流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君然耐心安慰着,“看见那头的光没有,那小狐狸必然是往林子更深处跑的,若是皇上捉不到,也不可能待在咱都嫌弃的地方,必然是往那光亮处走。”
    他指了指脚下,“还有这马蹄印这么多,湿漉的泥土将这些印记全都留存了下来,所以可见,方才必定是一队人马路过了这里。”
    “咱们走过这一片,便不走了。”
    众人又跟着前头的君然走了一段路,直到走到了那片光亮处。
    果不其然,马蹄印更为清晰。
    但与此同时,在这林子深处听见的,是隐约传来的刀剑打斗声。
    君然眉头一皱,发现事情真如他猜测的那样,并不简单只是齐文洲想去猎那只小狐狸。
    反倒很有可能是薛家有所行动了……
    君然让那群内侍在后头待着,借着自己实在担心齐文洲安危的由头自己蹿了出去。
    看见离自己不远处的草丛里那些躺着的护卫,还有叶片上沾染的不少血迹。君然也能知道方才着树林里的打斗是有多么激烈。
    他定了定心神,往那人的脖颈处一探,已经完全没有了脉搏跳动。
    且尸体温度尚暖,应该是刚死。
    那么前面就会更加危险了。君然心头情绪百转千回的,一时有些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去。
    若是这又只是齐文洲的计,真要大动干戈杀了这群人也没有必要。这戏也演的太真了些。
    那么便是让他静候的薛家,可昨夜他才让暗卫去提醒薛荔不要动手,怎么今日直接明晃晃的动刀杀人了呢?
    君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觉得薛荔是因为自己被齐文洲坑了,她想要为自己报仇才来刺杀齐文洲。可不往这方面想,又觉得薛荔实在不会做出这样引火烧身的事。
    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君然只得继续往前走。要是齐文洲玩脱了,那恐怕这个世界就要改头换面了。
    不过幸好,虽然一路走来,草从上头到处都有血迹,间或出现一具两具的尸体,都是护卫的。但也没有见到齐文洲的手下臣子还有他。看来那些人将齐文洲保护的很好。
    直到走到尸体血迹都减少很多的那片区域,君然这才见到了捂着手臂,周遭全是衣衫破损的臣子围绕着的齐文洲。
    他此刻可是被齐文洲信任的太监,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前瞻后顾的看看齐文洲也是必要的手段。
    加上他刚才在路上折腾了那么久,不止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连润泽如玉的面容上都被荆棘划了好几道口子。
    演戏演久了,便是这眼里的泪水也能说来就来。
    操作要给力,走位也一定要足够风骚。
    君然飞奔着跑向齐文洲,面上清泪涟涟,见着呲牙咧嘴正捂着伤口骂娘的齐文洲,便是噗通一跪。
    “奴婢总算是找到您了皇上,您居然受伤了。”君然这回做戏可以说是非常卖力了,面上在哭,心里还不知道有多爽呢。
    薛荔若是真的为了他才做了这样的事,他真是要谢天谢地感谢薛荔,能在智商上和齐文洲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这位悲剧女配了。
    况且薛荔这回似乎只是想给齐文洲一点教训,只把他的手臂划的血流如注,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齐文洲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站起来,侧头朝着几个武将吩咐了几句。自己也骑上马,面对站在马下的君然说道,“自己去挑一匹马骑回去,回了营帐再说。”
    君然没想在这时候去和齐文洲纠结什么,还是任他吩咐,回去了也好找薛荔问问清楚,这刺客是不是她派来的。
    他刚才来的时候,那些刺客一个个都已将身中数刀倒地身亡,剩下的被捉住了竟也没想着要投诚,咬破了口中暗藏的毒//药便死在了那里。
    还真就是薛家的死士了。
    君然看着剩下的护卫将那些死士的尸体一具具的驼回去,心中无感,面上也无任何悲悯表情,驾着马转身便走了。
    既然已经死了,那便是和谁都没有关系的。
    死士便是刺客,和薛家,没有一点关系。
    等到了大营,齐文洲的帐篷里恐怕已经挤满了人,君然比他们晚回来,那么自己消失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在意。
    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正欲将自己的衣裳脱下,门口便传来了喜鹊叫枝声,频率节奏皆和宫里自己的院中没有任何差别。
    这下可好,他不去就山,山反而自己来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君然的番外要写不下去了……
    叹气
    第115章 太后饶命啊(7)
    君然给薛荔倒了杯茶, 暗卫在帐篷外头等候着, 君然便也没有在意。向来薛荔定是来这一会,将要说的都说了,便直接回去了。
    且这话, 是暗卫不能听的东西。
    倒完茶, 君然正欲跪在薛荔面前听言,却不想被她伸腿一挡, 将他正欲屈膝的动作截住了。
    “不必跪了,你身体不怎么好,还是做一边歇着吧。”薛荔拍了拍身边还留有余裕的空位。
    君然点点头,却没有顺着她意思坐在她身边,反倒是坐在了薛荔的对面,低着头仔细听着她的吩咐。
    他这样,薛荔见状也不过是挑了挑眉,绘着大红指甲的两手轻握着君然给她倒得茶, 抬起来在鼻尖轻嗅了两下。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连茶香都没有,枉费了你用一早上接的露水才泡的。”她再度放下了手,宽大的袖摆遮住了收的动作, 她借茶说事,这样的话里有话, 却不是真嫌弃君然这里的茶。
    她这意思,不过就是来和君然吐槽,就齐文洲那个渣渣, 自己费尽心思扶他上位,现在却反过来坑了自己一把。那么今天上午的刺杀,自然也是提醒齐文洲万事不要做绝……
    可他做的,从头到尾也不过就是让君然吃下了□□。
    难不成,薛荔还真是为了自己向齐文洲做出了警告?
    君然手里也握着茶杯,听完薛荔的话也不过笑了笑,面上一点淡淡的弧度,“太后金枝玉叶,这茶只是我等下人喝的,喝不惯是自然。”
    太极之道,不过也就是这一推一拉之间,薛荔暗里和他说这样的“体己话”,他权当听不懂罢了。毕竟双面间谍做做好,也是自己的工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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