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礼见她这样反而愣了下,没搞懂她一个编辑对作者自己的事儿指手画脚干嘛,又不是让她做《龙刻写的天空轨迹》这本书?
    初礼深呼吸一口气:“总之别提,顾白芷因为翻译误事儿提了这本书差点把合作机会都给砸了……赫尔曼和昼川书项目启动时我可能在月子里,不一定能事事盯着,你们千万要小心这细节,如果不想赔得内裤都掉的话。”
    阿先:“可是最后不是没砸吗,说明赫尔曼自己也心虚——否认自己的任何时期任何作品都是不对的。”
    初礼看向阿先,尽量让自己语气听上去温和一些:“你的个人看法有点多了,而这恰巧是整个计划里最无必要的一点。”
    阿先先是被说得满脸通红,然而被初礼灼灼目光看得有些紧张,想了想,最终一脸郁闷加不服地闭上嘴。
    开完会。
    回到编辑部。
    初礼一肚子纳闷儿阿先这人怎么回事,一边把手上在带的作者除了昼川全部分了出去,雨露均沾似的将手上的作者平均分配给了几个小编辑在带——
    虽然对阿先有些不满,初礼也还是公平地把即将开连载的碎光发给了她。
    把带作者、催稿、看大纲的注意事项都跟小编辑们说了,另外两个新人倒是点头如捣蒜,乖得很,初礼反而对他们比较放心……
    就是经过今天的事儿隐约觉得阿先这边对赫尔曼都一副微妙的态度,直接对接别的作者审稿过程可能要出问题,于是未免在解散前又多叮嘱了她几句,对作者的写作插足底限问题强调了几遍,阿先表面上应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
    然后又过了三天,放春节假了。
    这一天,初礼正坐在候机厅,一边应付昼川隔三分钟问一次她到了并要求匹配定位的缠人要求,正暴躁他有完没完要不干脆跟她回家过年拉倒……
    这边更暴躁的事儿就出现了。
    【碎光:……………………阿猴,你给我找的新人编辑略雷,咱能不能换一个?】
    【猴子请来的水军:……咋了?】
    碎光一顿叨逼叨,说是自己的连载稿子第四期交上来之后,阿先提出了很多意见,按照碎光的意思就是,“祖国山河一片红,这辈子没这么改过稿子”,阿先不仅剧情人设上要求他修改众多地方……
    连表达方式都让他改——
    类似于主角说,“我凭什么听你的”,被变成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修改……要知道就像是昼川破折号满天飞,主角一定是身穿白衣登场这一点也算是作者的独特癖好,在行文之中作者还会有类似“口癖”这类玩意儿……七七八八凑起来,就成了所谓“文风”。
    这些东西都改了,文章的味道整个儿就变了。
    碎光看着自己的文被改得乱七八糟,明显是充满了另外一个人的写作风格,相当恼火,于是和阿先争吵几句,就跑来初礼这告状了。
    初礼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从前只是看重这个新人以前有报社工作经验招进来,现在各种情况来看,这个新人的个人想法貌似有点太多了,压都压不住的趋势。
    【猴子请来的水军:你可以告诉她,写文这件事,作者才是专业的,行文方便并不需要编辑去指手画脚……】
    【碎光:嗳。】
    【碎光:……你不知道吗?】
    【猴子请来的水军:什么?】
    【碎光:你这编辑也是个作者啊,就是那个写《赐你一丈红》的雀幺,粉丝不少呢,和我差不多的人气吧。】
    【碎光:我还以为你知道,因此才把她招来当编辑的。】
    【碎光:现在我的文被改得一股《赐你一丈红》的味儿扑面而来,我也是醉了——她完全是在以一个作者的身份在教我写文啊。】
    【碎光:大家都差不多的水平,她凭什么觉得多了个编辑的身份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初礼:“……”
    此时初礼耳边响起了登机广播。
    正好手机里跳出来阿先的投诉——
    【阿先:碎光这作者不愿意改稿,我带不动,老大能给我换个作者带么?】
    初礼没回她。
    碎光的抱怨还在持续——
    初礼心想你抱怨啥,她连赫尔曼先生都可以看不起,顺便看不起你不也挺正常的吗………………
    “文人相轻”这四个字,用在这两人身上刚刚好,初礼叹了口气,心中揣测不安,要是早知道阿先自己也是个作者她都不一定会用她,否则以她这样无法完全脱离作者身份的态度去工作,主观性太强,早晚得出事。
    第171章
    回家的飞机上, 初礼认真地想了一下碎光和阿先这件事, 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个想不通,也暂时没想到该用什么办法跟阿先沟通这件事会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新人编辑真的是表面顺从背地里一身硬骨头, 硬啃的话也只是浪费口舌时间而已。
    一味地指责她做得不好,只会让她觉得初礼偏袒作者, 是非不分然后变本加厉心声怨念而已。
    ……………………啊, 好烦啊。
    烦躁了三个多小时后,初礼下了飞机,拿行李的时候昼川的视频请求正好就来了, 初礼顺手接了视频,男人这会儿正开车, 手机放在一旁,初礼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英俊的侧脸。
    “媳妇儿,怎么样, 没晕机吧?”昼川目视前方, “我现在也在去机场的路上,你跟家里人说了几点的飞机到吗?”
    “说了说了, 我弟在外面等着呢……你自己开车小心点, 还打什么电话,我这刚刚落地还没站稳你电话就来了, 比公鸡打鸣还准时。”初礼拿着手机,碎碎念似的抱怨。
    男人在她的抱怨中笑了下,也没反驳她。
    初礼盯着昼川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然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老师,你和江与诚老师天天腻腻歪歪的,就没有个吵架的时候么?”
    “谁跟他腻腻歪歪了,我们天天吵架,”昼川瞥了身边电话屏幕一眼,“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打情骂俏不算,我是说真的吵架——好像认识你们两年了也没见你们真急红眼过,那时候你那么讨人厌天天嘲讽他过气他也没反应,”初礼问,“是他脾气太好还是你心太大啊?”
    “……你非问这个干嘛,想我们俩吵架你好独占我么?”昼川单手握着方向盘,“你最近对我占有欲越来越强了,好变态啊!”
    初礼:“………………………………”
    初礼面无表情:“我正儿八经提个问,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挂了。”
    昼川:“别呀!”
    昼川:“别挂,老公想你了,想再听下你的声音——我和江与诚不吵架是因为都知根知底啊,有我老爸的前车之鉴在,江与诚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别的说什么都行,只要别指手画脚地教我写文就是……嗳,我知道了,你问这个是不是因为碎光跟你抱怨你们那个新人编辑了?”
    “咦?”
    初礼一愣,随后又觉得这没毛病,碎光本来就是昼川的亲友,这都抱怨道她这来了,怎么会放过昼川?
    而这边,见初礼一脸孕傻呆滞,昼川已经嗤嗤笑了起来:“有想问的直接问不就行了,跟我你还拐弯抹角的,有那智商吗?……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你是不是在纠结总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个新人编辑一个人的锅——那我告诉你,你的纠结是对的。”
    初礼捏紧了手机,心想这家伙给我吃了什么药啊,我自己在想的事儿我都没想明白他就知道了……想了想,她这才道:“我纠结怎么就对了,这事儿看着碎光没毛病。”
    昼川:“文人相轻啊媳妇儿,你以前摁着碎光脑袋让他改大纲时候他说什么了吗?什么也没说,因为你是编辑,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你说的肯定是对的,是专业的,是为作品好的——但是那个新人编辑就不同啦,她做得最蠢的事就是让碎光知道了她也是一个作者,这时候碎光就会完全忘记她的编辑身份,不自觉地将其视作自己的同行……这就直接牵扯到了——您哪位,红遍全世界么,否则你他妈凭啥教我。”
    初礼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又觉得脑子里一团乱。
    昼川见她一脸懵:“我和江与诚从来不吵架也是因为我们不对对方写的东西做过多干扰,最多扑街了后来马后炮说一句:早就告诉你这东西能卖才有鬼!”
    初礼:“……你们的友谊真微妙。”
    昼川假装没听见她的嘲讽:“现在知道怎么去跟那个新人编辑说了?”
    初礼:“……大概吧。”
    “操心完作者还要操心编辑……你怎么天天事事儿的。”昼川想了想,终于又像是憋不住一般问,“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辞职?”
    “辞职去哪?”
    “随便啊,只要不是元月社哪不行?实在不想去新盾社的话我找几个作者一起办个杂志给你玩?”
    “……”
    初礼假装信号不好,手指在屏幕上晃悠了下,“喂喂”两声直接给他扣了电话……半个小时后,当初礼拿到行李爬上家里来接机的人的车,大概是昼川那边人也到机场了,这才追加发了条短信——
    【戏子老师:翅膀硬了敢扣我电话,记大过一次,等着回家收拾你。】
    初礼回了他个「微笑」表情包,退出短信。
    在微信里跟阿先说了碎光这事儿,这次换了个语气,全程都是站在阿先这边似的发言,告诉她稿子不用改那么用力,有的作者不一定能接受;
    告诉她尽职尽责是好的,但是也不用那么尽职尽责,人家作者不一定领情;
    再告诉她其实你没做错什么,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你告诉了碎光你也是一名作者,这样你在他眼中就有一个实力水平的定位了……他不会服你的。
    ——你做的没错。
    ——都是时臣的错。
    ——错的是这个文人相轻的社会!
    一通逼逼之后,收获效果尚佳,阿先也不是个完全烂泥巴扶不上墙一般的傻子,初礼给了个台阶她赶紧就爬下来了,当即就给碎光道歉,说自己不应该这么给他改文……
    初礼对她这次的表现还算满意,再把天生乐观认人欺负的阿鬼的文塞给阿先,把已经与她产生不可调和矛盾的碎光给原来带阿鬼的小编辑……
    几天后,初礼问阿鬼,觉得阿先怎么样。
    阿鬼的回答是:还行吧,这期稿子没怎么让改,我能过个好年。
    初礼满意点头,顺手回复:恭喜啊,新年快乐。
    至此,一切问题完美解决。
    ……
    接下来,就是春节假期。
    工作扔到一边,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初礼有些乐不思蜀,整个人已经借着“孕妇都这样”的挡箭牌懒到飞天遁地。
    大扫除自然是不参与的。
    最多站在洗衣机旁边摁一下开启和关闭。
    大年三十那天在外婆家里,一屋子的人忙着贴窗花和对联,当时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正走来走去张罗着做年夜饭,初礼瘫在沙发上挺着肚子理直气壮带着弟弟妹妹嗑瓜子吃零食,正吭哧吭哧打开一包巧克力往嘴里倒,就被她妈招呼着,让她帮忙过去贴个对联,初礼第一反应是:“咦,在家里昼川都不让我抬胳膊。”
    话语刚落,就收到她妈的死亡光线,一屋子大人笑她臭不要脸,然后就被拎着耳朵抓起来:“你害臊不害臊,那么有本事让你老公现在坐飞机过来护着你?”
    初礼:“………………你这话有点酸了就。”
    初礼她妈冷笑:“我可酸死了,心疼自己老公是个木头。”
    坐在一旁打字牌的初礼他爸闻言抬头,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嫁了人就反了天了,别惹你妈,这十万八千里远小川还能给你撑腰啊?”
    初礼:“……”
    这踏马就很欺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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