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苏看了眼壁钟,“先这么说了,我去看看安安,然后准备出门,你也忙你的去吧。”
    她说完就转身出门,生怕对方还有话要说似的。
    赵祝升看着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有点伤心,但是此时的情形已经比他预料中的好几百倍了。
    他忍不住微笑,弯腰亲亲音音的额头,轻步离去。
    阮苏用了一周的时间来处理他们的资产,结果令她自己都很惊讶——在时间紧迫与战争频发的情况下,她居然仍然筹得了五十多万元。别说供一家人生活,开个大工厂都绰绰有余了。
    当然这得感谢赵祝升,五十万元里他占了三分之二,阮苏的主要财产则来源于化妆品公司,而这家公司成立还不到一年。
    看着账单她突然感到遗憾,倘若公司是她的,倘若国泰民安,她兴许真的可以好好做一番事业。
    合上账单,她打电话托人订机票。经过与赵祝升的商量,两人一致认为国内情形不容乐观,
    他们即将得罪陈定山,又无任何势力可供依附,还是先出国避避风头比较好。
    英国美国不是上选,自身国内也比较动荡,并且他们在这里所做的事实在叫人无法产生好感。
    二人参考了许多信息与资料,最后将目的地敲定为阿根廷。
    路途遥远,而且无法直达,他们得先开车去港城,乘飞机去法国,在法国转机飞葡萄牙,然后才能去阿根廷。
    路上光机票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去那边后定居也需要花费许多精力。
    阮苏不禁怀念起彭家村来,若那里不是穷得只能喝稀粥,她宁愿回那里了。
    所有工作都是瞒着商元良进行的,根据赵祝升的反应,商元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举动。他最近正因钱家的委托忙得不可开交。
    国庆大典预计会有两万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钱家让他负责提供这些人要抽的烟,给得酬劳却连本钱都不够。
    商元良一边气得半死,一边又得硬着头皮去准备货物。因为任谁都看得出,陈定山对这次大典寄托了沉重的期待。
    眼下的晋城仿佛成了一片汪洋,海面上风平浪静,海面下暗潮涌动。
    在大典开始的前三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七日晚上,王四全行动了。
    他把女儿送回老家让妹妹照顾,自己带了几个以前在道上混的,身手还不错的兄弟,潜行进阮苏所说的洋房。
    这一去他带了成王败寇的决心,若成功救出,皆大欢喜,阮苏带走人,他带着阮苏给的钱回老家去,安安生生过几年。
    若失败了,阮苏也承诺会给他女儿送去一笔钱,至少抚养成人。
    王四全已无后顾之忧,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全力以赴。
    与此同时,阮苏与赵祝升带着兄妹俩,坐在位于城门旁一条小巷子里的汽车上等待着。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等王四全把小曼送来,他们就出城前往港城登机。
    夜幕格外的黑,星星都看不到几颗。漆黑的夜色让他们不容易被巡逻队发现,也让阮苏
    屏气凝神,不敢疏忽。
    音音的发烧还没好,身体像个小火炉,躺在赵祝升怀里睡着了。
    阮苏抱着安安,小小的人儿抓着她的袖子问:“娘,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林将军吗?”
    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声。
    安安乖乖闭嘴,从兜里摸出不离身的钻石胸针把玩。
    巷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赵祝升沉声提醒:“来人了!低下去!”
    阮苏压低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
    冷清的巷口跑进来四五个人,夹在最中央的赫然就是小曼。
    赵祝升打开车门,问:“没追来吧?”
    王四全兴奋道:“我们临走前放了把火,他们现在恐怕还不知道人已经没了。快,你们抓紧时间出城!”
    阮苏把支票递给他,认真地说:“多谢你。”
    王四全挥挥手,带着人隐入民居里。
    阮苏扶着小曼,来不及寒暄,大致看了看确认她没受伤后就赶紧上车,开向城门。
    大典在即,城门晚上一般是不让进出的。他们花高价买通了一位守门军官,才获得出城的机会。
    晚上街道无人,过程还算顺利。离开晋城后没有休息,一口气开出二十多里才放慢速度,沿着山路匀速行驶。
    小曼上车后一直没说话,抱着包袱蜷缩在角落,这时忍不住往阮苏肩上一趴,激动得痛哭。
    “谢谢太太!我终于出来了!”
    阮苏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赵祝升递来一块手帕,小曼愣了愣,接过来擦擦眼角说:“多谢。”
    他看了眼阮苏,回头继续开车。
    阮苏松开手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要开很久的车。”
    她点点头,打算闭眼小憩一会儿,奈何有件事实在好奇。
    “我听说林清也在晋城,你不打算为二爷报仇吗?”
    二爷,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阮苏看着窗外低声道:“他不需要我做这种事。”
    小曼听到她的答案,更加困惑,准备追问时赵祝升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几人毫无防备,齐刷刷撞到椅背上,已经睡着的安安和音音也从座位滚下,活生生摔醒了,捂着脑袋哇哇大哭。
    阮苏最先反应过来,把他们搂进怀里,低声问:
    “怎么了?”
    赵祝升的语气十分不妙。
    “有人。”
    有人?
    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来的人?
    阮苏心脏狂跳,探头去看,距离汽车不到十米的位置,赫然停着好几辆车。
    因车身太黑,又没开灯,以至于他们先前根本没有注意。
    车门打开,有人走下来。
    赵祝升深吸一口气,从方向盘底下摸出枪,上了膛,嘱咐道:
    “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了,我会跳下车,你来开车带他们走。”
    阮苏立即拒绝:“不行!这种时候你留下来,不是死路一条吗?”
    赵祝升道:“我不留下来,我们准备了那么久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说不定大家都得死。”
    一个人死显然比五个人死要划得来,但阮苏无论如何都无法答应。
    她已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再也不要来第二次了。
    下车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将他们包围。
    两个警卫模样的人打开最后一辆车的车门,下来一个人,让阮苏和赵祝升都吃了一惊。
    小曼看着那个貌不惊人的瘦老头,疑惑道:“你们认识吗?”
    二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事实上他们也根本解释不了,商元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工夫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下一秒,陈定山也从车里出来,走到他们面前。
    两人的表情统一的冷酷,商元良在冷酷中还带着些愤怒,让他的皱纹看起来更加深刻。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我辛辛苦苦提拔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掉?”
    赵祝升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却不看他,注意力全在陈定山身上。
    被商元良骂不要紧,大家横竖是雇佣关系,大不了一拍两散。
    可陈定山的天下,绝不是靠着慈祥和蔼打出来的。
    陈定山用手敲了敲车门,命令般地说:“宏珍,下车。”
    小曼紧紧抱着包袱,脸色铁青。
    阮苏低声道:“不如我先下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再……”
    “不!”她咬着后槽牙道:“下去就下去,我不怕他!”
    说完她一脚踹开了车门,陈定山迅速躲开,但仍然被车门打了个踉跄,险些跌倒。
    小曼下了车,把包袱往地上狠狠一摔,骂道:“你要算个男人,今天就杀了我!别用我去做那让人耻笑的事!”
    陈定山看着她笑,笑到一半抬手就是一耳光,力度堪比屠夫,打得她扑倒在地,嘴角溢血。
    阮苏连忙冲出去,用身体挡住她,回头问:“你们想怎样?”
    陈定山叹气:“阮小姐,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非常欣赏你。谁知你也跟其他女人一样,有一颗狭隘的妇人之心,目光极其短浅。
    她跟着我,虽然暂时没有自由,可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不比跟着你逃命强得多?而你跟她情同姐妹,又是商老板的好帮手,往后这晋城的男人还不是由你选,左拥右抱养几个小白脸在家中也未尝不可,你何苦自断前程?”
    阮苏冷笑,“感情**是在为我们着想?”
    “可不是么?我对自己最高的要求就是爱民如子。可惜你们并不领情,我也只好用点野蛮的手段了……来人!”
    十多个警卫走过来,他抬了抬下巴,“把他们都带回去,包括车里的孩子。”
    此话一出,警卫们和阮苏同时冲向汽车。
    赵祝升极力护住安安和音音,一时间小孩的哭喊、女人的尖叫、汽车的喇叭、皮肉的碰撞声夹杂成一团,场面混乱至极,分不清谁是谁。
    赵祝升搂住安安,拔出枪,准备瞄准陈定山。
    身边训练有素的警卫却比他更快,抢先用枪托砸晕了他,从他手中夺走安安,连同阮苏等人一起塞进车里。
    关上车门后他们又要来抬赵祝升,商元良忽然出声道:
    “总统,他是我的侄子,可否给我一个面子,让我带回去管教?”
    陈定山回头看了看他,笑道:“商老板,你是个做生意的人,理应比普通人更理智些,对亲人包庇依赖可不行啊,会亏本的。”
    商元良连连应声,态度极其谦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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