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师,我……”许霖嗫嚅良久,终于决定说些什么,门外忽然有人进来。
    许霖抬起头,目光从三个人脸上一一掠过,唐奕川,傅玉致,许苏。
    三个人神色迥异。
    许苏是窘色,傅玉致是忿色,唯独唐奕川一如往常,一张脸像千尺深潭,泛不起一丝涟漪。
    三个人坐下之后,许霖就走了。
    唐奕川喊傅云宪“傅律”,傅云宪喊唐奕川“唐检”,两人不痛不痒地客套一番,说话间又有别所的律师来探病,呼啦进来好几个人,男女都有。
    见了市检二分院的唐副厅长自然得打招呼,大多是向他祝贺高升之喜,有个看着有点八卦的女律师趁机套近乎:“唐厅这么年轻有为,不如趁这个机会双喜临门,请大伙喝喜酒啊。”
    唐奕川微微一笑:“还没有合适的。”
    也就许苏感觉不出唐奕川的官架子。唐副厅长话很正常,脸上也带着笑,可那点笑容高高在上,冷冰冰的。那个女律师还不死心,问了一句:“唐厅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一起帮着张罗张罗。”
    附和者众多,都问同一个问题。
    唐奕川不紧不慢地看了许苏一眼,目光又挪至傅云宪的脸上,说:“秀气点、孩子气点的。”
    傅云宪皱了皱眉。
    傅玉致突然暴怒,当着众人面对自己亲哥嚷起来:“你他妈管好你的人!”
    不待傅云宪作色,傅玉致就走了,脾气还挺大,直接摔门走的。
    气氛挺尴尬,在场的律师无意搅和进兄弟俩的纷争,不一会儿,留下的几位也都告辞了。唐奕川对许苏说:“我提的建议,你考虑一下。”转而向傅云宪欠了欠身,随众律师一起出了门。
    病房里只剩两个人,许苏察觉出气氛不对劲,缩了缩脖子,也想跟着大伙儿溜走。
    傅云宪道:“你留下。”
    许苏不否认,跟唐奕川同桌进餐时,他有点意乱情迷,男人么,都是视觉动物,他确实挺被这么优秀完美的唐副厅长吸引的。
    许苏怕傅云宪追究那点心思,反倒恶人先告状,张嘴就倒打一耙:“许霖害你你还救他,是不是对那小子存有非分之想?”
    “君汉是不能留了,”傅云宪伤重,伤不重也懒得跟许苏解释,“安排一下,送他出去读书吧。”
    “读什么书啊,送他去东南亚当鸭。这么漂亮的小后生,当律师岂不可惜了——”许苏疾言厉色,气话频出,但脸没崩住,说到最后一个字嗤就笑了。
    这是翻篇的态度,傅云宪也笑了,耐下性子随口哄他:“好,送他去。”
    许苏胆子一日肥过一日,二话不说就翻身上床,跨坐在了傅云宪的身上。心道对方为许霖受那么重的伤,一个巴掌肯定不解气,还想再甩一巴掌,但这回没得逞,被傅云宪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把人带进怀里。
    “别瞎动!”许苏没轻没重地挣扎,胳膊肘往他伤口上撞,傅云宪直接吼他,“想当寡妇?”
    许苏原还想挣扎,听傅云宪这么一说,立马躺尸似的绷紧了身体。他从傅云宪的胸口仰起脸,盯着他看。明知对方眼下不定硬的起来,他眼里的笑意十分叵测,带着点捉弄人的性暗示的意思。
    傅云宪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揉了一把许苏的头发:“你来咬,仔细点。”
    许苏便往下滑动身体,垂下头,埋脸进傅云宪胯间。他一手握着傅云宪的性器,卖力捋动,一手替自己手淫,节奏完全一致,水声黏腻。
    许苏自己先射了,但傅云宪那儿还没到火候,又整根吞吐了三五下,许苏彻底不乐意了,腮帮子都酸了。
    傅云宪没满足,强摁着许苏的脑袋不让起来。
    “我脸酸……我换个姿势……”不得已,许苏又褪下裤子,自己坐上去动。怕老东西伤重来不了刺激的,没敢直接含进去,只自觉夹紧两腿,夹着那玩意儿摩擦。
    傅云宪让许苏脱了身上毛衣,又伸手解了他的衬衣扣子,不疾不徐地揉捏他的乳头。已经硬得跟石榴籽似的,傅云宪随意用手指捻一下,许苏就一阵颤栗,软绵绵地哼上一声,好像马上就要流出甘甜汁水来。
    “刚才唐奕川跟你说什么。”性器官被摩擦得很舒服,傅云宪大手压着他的肩膀,用力往下一按,原本挤着肛口的龟头就真跟要进去似的。
    “没……真没什么!”许苏嗷地喊起来,含糊地问,“叔叔,你们怎么就不对付呢?”
    傅云宪说,这小子心机太深,绝非善茬。
    傅云宪说,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他看不上。
    唐奕川是在美国念得初高中,可能想投身国内司法界,又回国念了政法大学。这倒不难理解,别说两国法系、国情大相径庭,毕业后五院四系的人脉也相当重要。
    唐奕川固然优秀,但仅凭优秀很难一路高升。傅玉致大学那会有个女朋友,市检三分院一位处长的女儿,大三那会儿,唐奕川突然横插一杠,三个人的关系十分混乱,完全分不清是谁是钩谁是饵谁逢场作戏谁戏假情真。毕业后,唐奕川顺利进入检察院系统,为了避嫌,主动要求去二分院而非三分院,其实是早就另有打算了。没多久他就跟那姑娘分手了,如法炮制,又搭上了当时的市政法委书记姜书记,外头人都以为他们是嫡亲叔侄,怕是他狐假虎威自己放出的风去。
    许苏以前就听过不少关于唐奕川的流言,但一直没放在心上。眼下这么运动比正儿八经的骑乘还累,待傅云宪的精液尽数射在他的屁股上,他便小心侧卧在他的身边,闭眼小盹片刻。睁眼时,见傅云宪已经下地了,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接了一个电话。
    傅云宪伤势不轻,没心思应酬任何人,换作文珺跟他汇报工作,三句话不到就得被撵出去。但此刻的傅云宪耐心极好,苏安娜的胡搅蛮缠他照单全收,一直“嗯”“嗯”地答应着。
    苏安娜的嗓门奇大,高亢的女声充斥整间病房,吵得人耳膜发胀。她提出的要求匪夷所思,比如想卖房子,和中介签了委托合同,唯恐被骗,想请傅云宪亲自替她把把关。
    傅云宪道:“你把合同发过来,我让所里的律师仔细看看。”
    岂知她话锋一转,反问傅云宪:“你咋不问问阿姨为什么卖房子啊?”
    苏安娜也没比傅云宪年长多少,以阿姨自居就有点倚老卖老之嫌,傅云宪看着脸上已有倦意,但还是相当耐心地问:“为什么?”
    苏安娜道:“我想在郊区买套房子嘛,投资,养老用的,就是手头还差了点钱,只能把住着的这套卖了……”顿了顿,她说:“就是想买的那套房是期房,后年才交房,这段时间我和苏苏可能没地儿住了。”
    傅云宪咳了一声,问:“差多少?”
    苏安娜说:“差个两百八十来万。”
    傅云宪又问:“总价多少?”
    苏安娜说:“三百万吧。”
    谁摊上苏安娜这样的妈都得觉得够呛,分文没有就想买房,摆明存了讹人之心,许苏听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刚想从床上起来,没想到傅云宪用手势示意他躺下,他对苏安娜说:“留点现金防身吧,哪里的房子,我买。”
    苏安娜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一回头又约刘梅王亚琴来搓麻将,她扳回一城了,迫不及待地想跟她们炫耀。
    对于这个认钱不认儿子的苏安娜,许苏很想说什么,但傅云宪示意他闭嘴。
    傅大律师是有钱的,也不吝于为自己喜欢的人花钱。刚刚射了精,许苏累得伏在床上,腿微分,臀微翘,股沟间精液流淌,傅云宪从他身后走上来,用手指弄他。
    下头那张小嘴瞬间活了,使劲往里嘬吮着傅云宪的手指,许苏失声呻吟,恍惚中想起贺晓璞的婚礼。贺晓璞他妈是个特别本分朴实的农村老太太,婚礼上打扮得姹紫嫣红,与儿子抱头痛哭,知道的是这对母子喜极而泣,不知道的还当红事变白事,自己来错了地方。
    许苏特别羡慕。 他想带顾天凤去温榆金庭转转,他想特别骄傲地向傅云宪介绍,这才是我亲妈。
    第七十一章 重逢
    许霖出了病房,人没离开医院,直接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一直等着。他没有车。
    唐奕川与三五律师一同走进停车场,律师都略倾着上身跟在他的身后,显得谦恭有礼。只有开车与上庭时才会戴眼镜,唐奕川神情温和谦逊,嘴角始终保持微微上扬的弧度,但许霖还是能够清楚发现,他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笑意,镜片后的眼睛淬毒似的阴鸷寒冷。
    许霖掏出手机,拨了唐奕川的号码。
    唐奕川与一位律师的车停在差不多的位置,他看了看手机,客气地让对方先走。律师们挨个走了,唐奕川嘴角那点弧度终于彻底被抹平了。他看着许霖朝自己走过来。
    确信四下无人,他打开了车门。
    许霖快步走上来,上了唐奕川的车,叫了唐奕川一声,哥。
    也就这一声,让他显出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唐奕川迅速发动引擎,一刻不在原地停留,他说:“不是说了么,在外面不要联系我。”
    语气很淡,也没什么埋怨的意思。
    许霖“哦”了一声,微微耷下眼皮,脸上那点活力又消失了,他最近常露出一种茫然无措的表情,并且对之毫无办法。
    唐奕川问:“你说傅云宪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他没找你麻烦?”
    许霖说:“没有,不仅没有,他还说要送我出国读书。”
    唐奕川专注开车:“出国读书也好,如果不喜欢法律,那就换个别的专业。对了,傅云宪的徒弟贺晓璞是你对接的,你上次说他跟你提过一个判刑后不在监狱服刑的贪官,是哪个案子?”
    许霖没有回答唐奕川的问题,反倒问他:“那天晚上特警突然闯来救人,是不是哥你安排的?”
    唐奕川“嗯”了一声,又说:“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马上要严打了,公安本就盯那些黑社会盯得很紧。”
    仿佛铁了心要追根究底,许霖继续发问,“你是不是想激怒马秉元的那些余党,让他们弄死傅云宪……”他的声音极不自然地颤抖一下,像布帛突然撕裂一道口子,“……还有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唐奕川感觉出许霖一直盯着自己,扭头看了他一眼,但他神色平静,似乎全不把对方这撕心裂肺的指控放在心上,“你失踪之后只有我揪心你的安危,恰好那边的公安有个是我的朋友,出动特警当然是为了救人,你好歹也是法律工作者,应该对我们国家的警察有点信心。”
    唐奕川的回答滴水不漏,只是太过理智,太过镇定,那声“揪心你的安危”听来就不足令人相信,许霖几乎已经哽咽:“那时我才十岁,我爸跟陌生人没区别,我哥也就偶尔回国看我一眼,我之所以拼命学法律、想法设法进君汉所、甚至切掉手指也要拉傅云宪下水,只是为了让你高兴……”
    “傅云宪不垮,我就不高兴。”唐奕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又冷冷瞥他一眼,“我还要回检察院,路口的地铁站放你下车。”
    工作日的工作时间,街上行人寥寥,网店冲击实体经营,曾经最繁华的商业街如今商铺关了大半,一扇又一扇的店门上贴着房屋抛售或招租这类的公告,但依旧乏人问津。
    整座城市空落落的,好像到处都是北风声。
    “就差一步,原本因为蒋振兴的案子,上头已经准备查他,结果那个姓马的黑社会来了这么一出,反倒让他脱了身。”到了地铁口,唐奕川停下车,对许霖说,“贺晓璞的那个案子你整理一下,回去把详细情况发给我。”
    说到这里唐奕川攒了一把拳头。唐副厅长的情绪一向是很内敛的,他面无表情,但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
    许霖仍在挣扎,声音低弱:“这回他肯只身一人来救我,就算还了我家的债,我跟傅云宪已经两清了……”
    “两清?”唐奕川冷冷道,“那是你哥一条命!”
    “我哥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胡石银虽然跑了,但他的那些手下基本全被公安扫空了,也算报了仇,你已经是副检察长,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还要跟傅云宪过不去,他只是一个律师——”
    “你喜欢上傅云宪了,是吗?”唐奕川转头冷冷逼视许霖的眼睛。天色有点暗了,暗到仿若一块铅板,摇摇欲坠。他这张不苟言笑的脸此刻阴得与天色相若,越发令人胆战。
    许霖一怔。喜不喜欢傅云宪,这个问题他没想过。但他确实羡慕着那个未曾谋面的真正的许霖。初听傅云宪救助许霖母子的那个故事,他还觉得不可思议,国内第一的腐败律师,血案累累的司法掮客,哪儿像故事里那个正义热忱的年轻法律人。他原本一直不信,再怎么说服自己入戏都没法子真正相信,直到那个晚上枪声响在耳畔,傅云宪护着他躲避枪击,他突然就信了。
    他最羡慕的还是许苏。
    那颗淌过泥塘依然干净的少年心,归根究底是那个愿意护着他的人,对他从来都无所保留。
    “你喜欢他,”唐奕川再次逼问,“你喜欢傅云宪,是不是?”
    “哥……”洪翎放弃了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是许霖,更不是许苏,想明白了这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读法律难道只是为了报仇吗?你一次次阅卷、提审,一次次追诉、抗诉,到底是为了个人业绩指标还是为了法律正义呢?”
    “我没错过。”唐奕川冷着脸,提了音量,“再说案子是法院判的,不是我!”
    “我一直记得,你以前说过,我国的司法领域里还存在一些积弊,所以越是手握强权的人,越需要自我约束。他说你想成为一名检察官而不是律师,因为你想成为这样自我约束的人,在体制内作出你的努力……”洪翎撕心裂肺地哭起来,眼泪流得一塌糊涂,“哥……我们算了,好不好?”
    “下车。”一向冷静克制的唐检察官压过去,打开车门,然后粗暴地将对方推出车外。
    “马上出国,永远别再来找我。”撂下最后一句话,他扬尘而去。
    道口遇见红灯,唐奕川完全没留意,险些大喇喇地闯过去。亏得两辆警车就停在边上,他及时反映过来,一脚踩下了刹车。
    一位交警上来检视,原本拉长着脸,一见着他立马就客气了。
    “哦,是唐检啊。”
    一个系统里的,唐奕川还是副处的时候就常出现在电视上,这位交警认得他。
    交警走了,唐奕川坐在车里,撑起额头。兜里手机震个不停,他突然感到非常疲倦。
    这些年他是够拼的,作出的成绩有目共睹。案无大小,但凡他经手的案子一定比别人上心,也一定会让犯罪嫌疑人得到法律允许范围内最严厉的惩罚。姜书记完全不知道他的真实背景,是真欣赏他办案时的果敢与犀利。但外头人不这么看,外头盛传他是姜书记的嫡亲侄子,甚至有传他卖身上位。唐奕川从不澄清否认,甚至乐得走漏一些虚虚实实的风声。狐假虎威的寓言人人听过,他愿意让别人以为他是那只狐狸,即使狐狸狡诈、肮脏又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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