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了,她一直以为整个东厂只有几个奇葩,现在她发现整个东厂只有极各别不奇葩的!!!
    她本来还挺高兴能体验几天当督主的生活,虽然是个只有两三成权限的西贝货,但两三成已经快把她折腾疯了,剩下那七八成简直不敢想,越想越是同情还在她私宅里缩着的陆缜啊!口年死了!
    这个督主谁爱当谁当去吧,反正她是无福消受了。
    把哭天抹泪的女官姐姐送走已经是天黑了,洪秀又抬腿走进来,四宝抢先一步道:“闭嘴!不管是啥事,你就跟他们说我死了!”
    洪秀:“…”
    他委屈道:“我就是叫你去吃饭的。”
    四宝狐疑道:“真的?你没啥坏事再带给我吧?”
    洪秀一脸心塞:“你这样可就让我太伤心了,搞得我跟乌鸦嘴似的。”
    四宝:“那可不咋地,你还以为你是报喜鸟啊?”洪秀:“…”
    如此鸡飞狗跳的过了一阵,四宝也算是更新了处理技能,遇到能调解的矛盾就当场调解,遇到太监勾搭女官或者被宫女勾搭之类的感情债就和稀泥,能和多稀和多稀,再不济就把人推出去顶缸。
    不过由于最近充当传话筒的人都是洪秀,她最近落下一个看见洪秀就头疼的毛病,洪秀见她心烦,还十分热情地拉着她要出去走走。
    四宝被他硬拽出去走了几步,正准备回去,就见谢乔川身后带着下属从夹道走了过来,锦衣玉带,排场热闹,人却更加冷清了。
    洪秀一个闪身挡在她身前,被她摆摆手止住了,谢乔川直接让身后的属下先回去,问她道:“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
    四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若说仇怨当然有,但是恩情情分也是有的,她踌躇片刻才压低声音道:“挺好的,上回的事…多谢你了。”
    谢乔川偏头看她:“你是为了自己谢我,还是为了陆缜谢我?”
    四宝默了会儿才支吾道:“都有。”
    谢乔川笑了笑:“最近局势不好,你多小心些。”他不经意般的问了句:“陆缜最近过的还好吗?”
    四宝手指不经意地一跳,不过她这些日子也历练出来了,面上却不显分毫,缓缓道:“看督主的来信,应当是不错吧。”
    谢乔川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半晌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挺好的。”
    他转身走了,四宝更加摸不着头脑。
    除了见到谢乔川两人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外,她这些天还抽空回去过一回,本想去跟他吐槽吐槽他的奇葩下属的,没想到陆缜竟然不在那所私宅里,也不知道他究竟忙活什么去了,不过她知道陆缜行事有分寸,也不担心他被人发现,只是有些遗憾地回了司礼监。
    她本来以为陆缜‘这一走’,元德帝肯定要闹些动静出来的,没想到他竟是出奇的安生,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专门辟了处,每日只顾着炼丹修道,好像陆缜一走他心就安了,甚至都不屑跟四宝为难。
    倒是四宝有些心焦,如果京里一直再没有动静,陆缜可怎么名正言顺地‘回来’?
    就在她隐隐焦心的时候,事情的转折终于发生了,成安拿了一篇抄录下来的童谣给她看,乍一看都是些童言稚语,仔细一品,竟然是在说皇上立储的事,大意就是皇上不立风头正劲的三皇子转而想立四皇子。
    成安面色凝重:“这个谣言不光只在民间传,就连朝上都传开了,偏皇上如今一门心思扑在炼丹上,怕是还不知道此事。”
    四宝心下已经觉着不对,轻轻掩好门窗,低声道:“这是咱们的手笔?”
    她经过这么多天的修炼,对陆缜的心思也能看出一二来,他其实三皇子四皇子哪个都不想留,甚至包括元德帝在内…就看两位皇子哪个忍不住先出手,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回来收拾残局。所以风传这事儿确实很像他的手笔,用来激化两位殿下的矛盾。
    成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咱们这边刚点了点火星,就有人用阴风把它活生生地扇成了鬼火。”他想了想才道:“瞧着倒像是西厂的手笔。”
    西厂?谢乔川?他不是在三皇子麾下吗?为什么要帮着东厂推波助澜呢?
    四宝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曾经的好友了,只得缓缓摇头道:“既然阴风鬼火已经都冒了出来,就看两个殿下哪个会接招了。”
    她说完又吩咐道:“咱们司礼监有多少人都盯着呢,你们最近尽量少露面少出去,东华门和东厂都布置好人手,以防万一。”
    其实这些不用她嘱咐成安也都布置周全了,四宝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回一趟私宅,毕竟陆缜还在那里呢,要是真乱起来她肯定想和陆缜呆在一处。
    成安劝道:“你最近最好也别出宫,西厂这么一闹,事情发展如此快就是督主也没料到,你那私宅离皇宫可不近,若是你回去的路上遇见什么意外,若是落在旁人手里,让督主该怎么办才好?再说最近皇上不理朝政,大小事咱们司礼监差不多都能做主,你那宅子能比得上宫里安全?再说督主如今虽然私下筹谋着,但明面上却不在京城,甚至不能现身,他也有他的难处,未必能护你周全。”
    四宝一想也有道理,这才打消了出去乱跑的念头。
    如果说前面散布的风言风语只是火星,那么真正的爆。炸就发生在元德帝又一次晕过去之后,那天下了一场绵密的秋雨,天还没有大亮,四宝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正准备接手新送来的折子,就听见一阵轰隆的巨响,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她草草穿戴好冲出去,就见成安柳秉笔等人脸色难看的走进来,沉声道:“三皇子带兵攻打城门了。”
    三皇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事情发作的太快太急,就算众人有所准备,也依然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她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她脸色一变:“逼宫?”
    成安深吸了口气:“三殿下黎明时分先带兵逼上了四殿下府邸,借着圣旨的名义将四殿下和四皇子妃除掉了,随即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宫里,也是咱们倒霉,他偏偏就选中了这东华门!”
    他有些懊恼:“咱们已经派了好些人手在三皇子的府邸和几个宅院处盯着,没想到还是中了他偷梁换柱的计策,甚至还是在他杀了四殿下之后才得到的风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到东华门外了。“这么一看三皇子确实是个能人,趁着陆缜这根定海神针‘不在京里’的时候发作,又在元德帝的刻意压制下收拢这么多兵马,先是起兵杀了四皇子,又雷厉风行地攻到皇城城门口,只要他这次逼宫能成,那么大局定矣。但是如果他定了大局,那么就没陆缜什么事了,所以无论如何四宝和东厂上下也不能让他成事!
    隐隐的杀喊声随着秋风秋雨传了过来,四宝边跟成安急匆匆地往外走,边问道:“西厂呢?他们不会跟三皇子里应外合吧?”
    成安冷冷地嗤笑一声;“西厂里不过几只小猫小狗罢了,除了那位谢提督似乎跟在三殿下身边,余下的人都已经制住了。”
    四宝点了点头:“走,咱们上皇城墙。”
    成安本想让她留在司礼监的,但转念一想守卫和东厂番子都在墙头拼杀,司礼监内部反而空虚,倒不如让她上墙头至少还有人看护着。
    司礼监都离东华门不远,四宝登城墙边问道:“皇上呢?皇上知道这事吗?”
    提起这个成安几乎要呕血:“皇上早上倒是醒过来一回,不过听说三皇子杀弟逼宫之后又惊又怒,又给晕过去了。”
    四宝也是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要说这元德帝在这场博弈里简直是场笑话,压制三皇子没压制成,想逼走陆缜也被偷龙转凤了,以为把人压制的压制,驱赶的驱赶,他自己再吃一副丹药就能成神仙了,结果落了这么个结果,他自己倒好,半点作用没起就晕过去了。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登上城墙之后立刻有人持了小巧的铁盾来结成盾阵,将几人护在里头,避免被流矢所伤,城墙上站了不少人,除了负责守宫门的统领,十二监的掌印来了个齐全。
    四宝小心探头瞧了眼,就见皇城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她也估计不来数目,颇为担忧地问道:“皇宫…能守住吗?”她还是第一次瞧见真正的战争场面,一瞧之下心头别别乱跳。
    成安缓缓摇头:“只怕不易,不仅仅是东华门,旁的几处要地也乱了起来,听说来皇城的几处要道都被堵住了,驰援都难,只是东华门的攻势最猛罢了。”
    四宝看着四下飞舞的箭矢和刀枪就觉着胆战心惊,深吸了口气想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督主也不是万能的,要是他调来兵马也打不过三皇子呢?”
    成安道:“东厂锦衣卫数万的番子,留在京里训练的少说也有五六千,督主在五城兵马司和五大营都安插了人手,只要能调的到足够的兵,就是围也把他们围死了。
    四宝松了口气,就见城墙下的攻势一缓,三皇子一身银亮铠甲越队而出,朗声道:“我父皇疑你们督主甚深,不顾当年陆都督扶持他登基之忠义,硬逼着他去了西北苦寒之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父皇人心尽失,你们东厂何必再为他卖力?不若打开城门放我进去,只要我能即位,必不会忘了你们今日的作为,父皇能给你们东厂的,我加倍给你们就是!”
    四宝听见这话心里先哼了声,大义凛然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督主此去西北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他走之前便吩咐过我等,让我们尽心为皇上效力,以报效天恩,倒是殿下,一不顾皇上生养之恩,二不顾君臣栽培之德,三又残害手足,实在是不忠不孝不义不悌,就算你进了宫门,也必然要被天下万民唾弃!”
    她说完下意识地往三皇子身边扫了一眼,没见着谢乔川的身影,想必是被他派去别处了。
    成安就算是正紧张也不由得侧目瞧了她一眼,你小子长进了嘿!
    四宝本来想用这些口水话拖延时间的,没想到三皇子却多言了,冷哼一声挥手下令继续进攻。
    四宝立刻就要缩回盾阵里,没想到就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旁边御马监掌印突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一手钳住她的胳膊,拿着一把银亮的小刀就抵在她脖颈上。
    陆缜御下素来有方,别说是四宝了,就是成安也没料到城墙上有奸细在,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厉声问道:“孙严你想干什么!”
    孙严一手仍旧钳住四宝的肩膀,刀锋牢牢抵着她脖颈,洪秀本来要冲上来救人的,他单手微微下压,她脖颈上的血珠子立刻冒了出来,洪秀再不敢轻举妄动。
    孙严冷笑了声,故意大声煽动扰乱众人的心思:“我干什么?我孙严在十二监当了半辈子差,督主他为色所迷,让这么个小子踩到我头上,我就是不服!”
    其实他本来想在司礼监动手的,趁着守卫空虚悄悄把四宝钳住,不过成安和四宝都警觉,直接上了城墙,所以他迫不得已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了手。
    四宝好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不至于像原来一样慌得手足无措,此时仍能保持镇定:“我怎么踩在你头上了?我便是任了这个秉笔,干的也是一些边角料的杂活,你摸着良心说,我平时可有克扣你不敬你?分明是你自己拿了三皇子的好处!”
    陆缜虽说任她为秉笔,却把她和下属的关系处理的很好,要是她过分干预公事,就是成安等人也会不满的。
    孙严脸色变了变:“好伶俐的东西,难怪督主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四宝尽量放松身体:“城墙上那么多主事的人,你就算挟持了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打开城门,你就算杀了我,等会也一样要死。”
    孙严冷笑道:“谁说我要挟持你开城门了,只要你落在三皇子手里头,何愁督主不就范?!”他冲着成安一扬下巴:“放个吊篮让我们下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成安左右为难,只得尽力拖延时间:“老孙,咱们也算共事多年了,督主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三皇子许了什么好处让你迷了心窍,你凭什么敢保证他事后就一定能给你?!”
    孙严冷笑:“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管放我下去便是!”他说完又用了几分力,四宝脖子上的口子更深了几分。
    四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她眼措不经意地瞄到洪秀,就见他做了个后翻小指的动作,她会意,心里暗道一声拼了,就趁着孙严和成安谈判的功夫,猝不及防地伸手攥住他握着刀的小指,用力往后一掰。
    第九十六章
    就听卡擦一声,孙严大声惨叫起来,攥着刀的手不觉一松,四宝这些日子受的魔鬼训练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又趁机用脚在他膝关节处奋力顶了一下,趁着他腿软的时候推开他脱了身,洪秀跟她配合默契,一把把她拽开,斜斜踹出去一脚,直接把孙严踹的趴下了。
    即使如此,四宝脖子到下颚还是被拉出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来,洪秀见状暴怒,拎起孙严啪啪就扇了十几个耳光:“狗才,伤了他的脸,你那张狗脸赔得起吗!”
    四宝:“…”
    洪秀越想越怒,冷笑着拎起孙严的腰带直接把他扔了下去:“你不是想下去吗?!这就送你去见你的主子!”
    没想到孙严下去之后还留了口气,忍着伤痛勉强撑起身子向三皇子求助,他事情既没达成,没能成功把四宝带下来,那便是一步废棋,三皇子根本不理会他,转眼他身上就中了五六只流矢,气息就此绝了。
    四宝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过现在也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又往底下瞧了眼,见三皇子的人马又贴近了不少,心头别别乱跳:“东华门还能守多久?”
    成安问了守门的侍卫统领几句,面色难看地道:“若是再不来援兵,最多也就三刻的功夫了。”
    四宝手心都沁出冷汗来,比方才还要紧张,要是三皇子真的攻进了城门,陆缜的一番辛苦布置岂不是都付诸流水了?
    这时候有个内侍打扮的人匆匆走上来,对着成安和御前统领焦急道;“两位还能守多久?皇上方才又醒过来一回,只是听说三皇子快要打进来了,吐血之后又给气的晕过去了!诸位千万要守住啊!”
    成安:“…”
    柳秉笔:“…”
    四宝:“…”
    众人恍惚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声:操!
    幸好现在有元德帝跟没元德帝没什么区别,成安只是摆摆手,正要跟侍卫统领商议几句,就见三皇子的兵马有十好几个已经攀登上了城墙。
    他再顾不得多说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首来揉身迎了上去,司礼监里几个功夫好的也赶上去帮忙,四宝知道自己的斤两,那点拳脚功夫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于是老老实实地缩在盾阵里,洪秀只在她身边守着,有两个三皇子那边的军士要悄悄摸到她身边来,也被洪秀及时发现给踹了下去。
    虽然趁机摸上城墙的十几个军士是被解决了,但是三皇子那边也离宫门更近了,守门的侍卫眼看着已经露出疲态,倒下的速度也在加快,杀喊声似乎就在耳边,四宝不自觉攥紧了手,身上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三皇子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加紧进攻的命令,眼看着宫门已经被撞木柱撞开了一道两寸宽的缝隙,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七八列服色盔甲明显与三皇子的人马不同的军士从后面赶来,正和皇城里守门的将士形成了夹击合围之态,带队的是五大营的一位参将,他身边的就是换了身戎装一脸肃杀的陆缜。
    大概恋人之间真的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灵感应,两人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隔着千军万马对视一眼,四宝眼泪险些没下来,他似是松了口气,冲她几不可见地一颔首,又把目光落在眼前胶着的战局上。
    三皇子此时也是异常焦心,眼看着宫门已经被撞门柱撞开了小半,偏偏五大营的人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竟赶了过来!进,他或许有可能逼宫成功,但更大的可能还是被五大营的人缠住,身败横死;退,倒是能暂时摆脱纠缠,以后就成了丧家之犬,但眼看着东华门已经开了小半,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此时五大营的人马已经逼了上来,正式把三皇子围在了中间,守门的将士越加振奋,明明已经开了小半,但三皇子的人就是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
    三皇子都快把牙齿咬碎了,面目扭曲,但就像陆缜说的,他刚愎自用自作聪明,却终究是没有那股敢放手一搏的狠劲。
    他手下人劝道:“殿下,咱们先暂退一步,把其余的兵马都收拢好再做计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性命堪虞!”
    三皇子本来已经有些动摇了,听了这话更是再呆不住,深吸了口气,满面不甘地道:“传我命令,撤!”
    三皇子也是个狠人,竟舍得留下一半兵力来断后,自己带着人从一侧跑了出去。
    剩下的一半人投降的投降,丧失斗志的丧失斗志,有些负隅顽抗的也很快被清剿干净,陆缜和那位参将迅速登上城楼,四宝也顾不得避讳了,一把拽住他就不撒手了。
    东厂人有九成都以为他离开京城去了西北,见到他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就算是知道他一直在京里的人,也配合着做出一副惊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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