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轩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将那日成衣铺里买的衣服拿了出来,笑着递给阿薇,“今天你穿新衣,我穿旧衣,这样方便我找机会替你干活儿。”
    见她嘴角溢出甜甜的笑,他轻轻扣着她的腰,拿过外衣给她套上,喷着热气在她耳边道:“第一件活儿,先替你更衣。”
    她应下,他却笑得促狭,然后她发现自己上当了,他穿着穿着,手慢慢在她身上摩挲起来,不知不觉间把她圈进了怀里,似乎刚才在床上的一番拥吻抚慰还不够他餍足,明明已穿好的衣裳又被他弄得散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恢复平静,理好了衣衫。
    她嘟嘴瞥了他一眼,决定再也不理这个人了,他却仍旧笑得满足。
    跨出卧房门槛的时候,阿薇感到一阵涩痛,咝了一声,后面的辰轩忙扶住了她的腰,心疼地将她抱了出去,稳稳放下。
    听到爷爷和小谨起床的声音,她忙推开了他。
    早饭是辰轩做的,阿薇只在旁边负责指导,乔老头和小谨在院子里洗漱时见到厨房的景象,都惊得微微张嘴。从前粗布衣裳的阿薇现在穿着华贵的衣裳在旁边气度娴雅地指挥着,从前的贵公子则变成了奴仆一般替她有条不紊地忙碌。
    小谨笑嘻嘻地看着乔老头,嘴里包着的漱口水都溢了出来,他干脆吐掉水,低声道:“爷爷,我姐可真厉害,把鳏……姐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乔老头拧着巾帕,摇了摇头,担忧道:“这样也不太好,人家毕竟是个富贵人,再说了,男人哪有每天在厨房的,回头我得说说你姐。”
    “我觉得挺好的。”小谨嘟着嘴,不以为然,“爷爷您就别管这些事儿,我姐精着呢。”想到昨晚听到的那声惨叫,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乔老头想,也是那么回事儿,小夫妻的事儿他这隔着辈的老人不太方便开口,那就再观察观察吧。
    四人在桌上吃饭,乔老头见辰轩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干活儿生出一丝怨气,还替孙女夹菜,他稍安心了。
    早饭快结束时,乔家院子的门被敲响了,乔老头这几日心里一直有所顾虑,对敲门声格外敏感,当先站起身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都是村里的一帮老人,个个面色肃然,乔老头预感到什么,忙将几人请了进来,又对小谨道:“小谨,爷爷腰不舒服,你帮爷爷去邻村王麻子那里买一副膏药回来,剩的钱自己想吃什么拿去买吧。”说罢,拿了钱给他。
    小谨眼珠子乌溜溜一转,奇怪爷爷今天舍得花钱买药了,也没多想,迅速喝光了碗里剩的粥,开开心心出门去了。村口王叔家做的麻糖,他早想买了。
    阿薇和辰轩却是知道,这些人必是为瓷土的事情来了,阿薇看到,几个老头都是村里的大户,村长王伯也来了,可见此事牵连甚大。几人怕在村长家商议事情太引人注目,才来了乔老头家破屋,这会儿见乔家碗筷未收,有些歉意。
    乔老头直说不妨事,又与他们介绍自己的孙女婿,说辰轩有见识,自己没把瓷土的秘密对他隐瞒,是以接下来的讨论大家就在院子里展开,没避开小夫妻二人,阿薇忙将桌子收拾好,泡了茶出来,辰轩也帮着给几位老者搬了凳子。
    原来这几家都是屋子下面藏着瓷土的,村里田地征用一事已让家里亏了本,怕官窑厂再发现房子下面的瓷土,就更是苦不堪言,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村里不少人家下面都是瓷土,只是家中还有老人在的,清楚当年的情况,则更为担忧。
    阿薇在旁边听了一些,不由拧住了眉头,却想不到任何办法,也插不上话,就到厨房里收拾了。
    辰轩听众人叙述后,蹙眉思索了半晌,若说不想瓷土被发现,植草皮、树木在曝露的泥土之上或许可以掩盖一二,但此处是住宅,并不方便用此法,再者,连田地下掩藏极深的瓷土都能被发现,只怕是官窑厂手中早有瓷土分布的造册,那么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
    正如此想着,乔家的门再次被敲响了,这次的敲门声有些急促,门外似乎有一群人在聒噪,乔老头刚打开门,一张文书劈头扔了过来,乔老头吓得眼前一花,差点没站稳,好在辰轩在后面把他扶住了。
    外面站着一群差役,几个老者都认得,正与上次来村里征地的是同一批人,是官窑厂来人了!一时众人惊惧不已,还没商量出对策,官窑厂已经出手了!
    辰轩将文书接住了,还未来得及细看,只听为首的差役冷面吼道:“水竹村下面有上好的瓷土矿藏,现在被官窑厂征用了!两个月内,所有村民迁至西面大柳林处,按每户每人五百文赔偿,签好文书,即日可到官窑厂领取。”
    “五百文?”村长王伯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身为村长,他家虽不是村里最富裕的,但在房子上花的钱是数一数二了,前年小儿子娶媳妇才在西边又添了一栋小院子,按人头算,他家不过六口人,也就是整个房子才三千个钱就打发了?买他家的屋顶,倒是够了。
    其余人见到差役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听说每户每人才五百文也都怔住了,虽说这里面也有和乔家差不多的贫户,房子不值钱,但搬到新的地方,这点钱也就够修个石头土巴房子,用砖肯定是想也别想了。再说,大柳林那里早就被挖得草木不生,徒留大柳林的名字罢了,迁去那里,实在比水竹村差了许多倍。
    听得众人一片唏嘘之声,众差役眼神一片森然。
    王伯知道征地之事难得通融,官窑厂横行霸道,其他民窑厂之所以在数十年间慢慢陨落,正是它们不像官窑厂手持皇命,横行无忌。官窑厂早就将周围能挖的瓷土都收入囊中,如今盯上水竹村,自然无法幸免,只是赔偿的价格,好像比其他地方低许多。
    王伯身为村长,上次征田地的时候是督窑官亲自来的,他不敢开口,如今见是几个差役,他上前试探道:“各位差老爷,能不能让督窑官大人通融通融,五百文一个人,我们水竹村的村民们实在活不下去啊。”
    众老者连连点头,都与村长一个意思。
    “活不下去?”为首的差役冷然一笑,“水竹村村民心怀不轨,明知住宅之下就是瓷土,偏偏要在这里盖房子,不就是想骗取官窑厂的赔偿吗?如今官窑厂没有追究你们的罪过,你们还嫌五百文不够?活不下去就不必活了!”他大手一挥,站在最前的王伯被推倒在地,腰椎上传来嘎吱一声重响,王伯痛苦地“啊”了半声,昏死过去。
    乔老头与几个老头均是大惊失色,辰轩刚才扶着乔老头,也未察觉会突然有这么一遭,赶忙蹲身将王伯抱起,由乔老头指引着去了他的房间。
    差役哼笑一声,拿着文书又往下家去了,半点不在意这位孱弱老者的死活。
    小谨正喜滋滋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块麻糖还有爷爷让他买的膏药,他刚到门口就见到差役凶神恶煞推人倒地的一幕,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他把麻糖也掉到了地上。
    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阿薇忙跑过去将小谨搂住,“小谨,别怕,待在家里别出去,姐姐去请村里的大夫。”
    小谨懵懂地点点头,忽而抬头闪着大眼道:“那我去村长家,把他们家人找过来。”
    “好。”阿薇摸了摸小谨的头,忽而觉得弟弟变得懂事了,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路上遇到那些差役,千万别惹他们,躲得远些。”
    小谨连连点头,知道事情很急,不和姐姐多说,转身撒腿就跑了。阿薇望了会儿弟弟的背影,也不便耽搁,即刻就去寻了大夫。
    第33章
    大夫和王伯的家人先后到来, 王伯也恰巧醒了,嘴里呜呜呼痛, 看得王家人和在场人都心焦不已。大夫把了脉,看了腰, 说是伤到了骨头, 需要卧床休息, 王家人赶紧搭了架子,将王伯抬上去送回家了, 几个老人家也叹口气散了。
    随着众人离开,乔家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乔老头窝在房里没出来。小谨刚才在大人们乱哄哄的讨论中也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会儿不敢去烦乔老头, 只拉着姐姐的袖子问, “姐, 往后咱家真要搬去大柳林吗?那里的水都是白的, 路又不平, 往后爷爷在那里怎么过呀?”
    阿薇摸了摸他的头顶, 一时说不出话来, 辰轩将小谨拉到身前,安慰道:“不去大柳林住,我们搬去镇上好不好?”
    “那好呀!”小谨开心地眨了眨眼,“那我每天都能回家了。”
    阿薇看了眼爷爷紧闭的房门,却无论如何愉悦不起来。
    这日下来,村里每户人家都接到了文书, 顿时人心惶惶,有相互串门问情况的,也有坐在院里痛哭的,家家不得安宁,户户唉声叹气。
    晚饭的时候,辰轩把搬去镇上的事情和乔老头讲了,乔老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摆手道:“我一把老骨头了,住好地儿也是浪费,你就别破费了。”又拍了拍辰轩的肩膀,“我知道你有本事,但谁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的,不是睡醒了睁开眼就有了,你留着钱,和阿薇好好过日子吧,往后小谨就劳烦你照看了。”
    乔老头话里的颓丧味儿,谁都听得出来,小谨一下就急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爷爷,你不管我了吗?”
    乔老头听小谨这么说,霎时也老泪纵横。
    阿薇和辰轩忙劝慰着,乔老头才止住了,他抹了把眼,浑浊的眼里满是凄凉,“我只是不甘心啊,他们怎么就要把这山挖空,当年要不是他们挖松了地儿,那个山坡怎么会突然塌下去,我的好儿子好儿媳怎么会走得那么冤枉,至今都没找到尸骨。如今老头子生活了一辈子的地儿,他们说挖就要挖,他们凭什么呀?他们害的人还不够吗?”
    辰轩替老人家顺了顺气儿,知道这房子虽破,却留着老人家最为重要的记忆,并不是帮他找到更好的住地就能解决的,老人家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和愤怒,却只能压抑在心里,无法反抗。今日见到差役的凶残也可想见那官窑厂何等霸道,连他也几乎按耐不住,更何况是这位饱受摧残的老人。
    扶了爷爷回房休息,阿薇又到小谨的房里安慰了几句,才回到自己的卧房。辰轩坐在床前,皱眉思索着什么,看到她进来才抬起了头,又拉了她一起坐下。
    “爷爷好些了吗?”他问。
    阿薇点点头,目光里却满是忧虑,“明天还是找个大夫给爷爷看看吧,他这会儿好了,往后指不定又要伤心的。”
    辰轩握着她的手,目色里流露出几分郑重的意味,“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当然知道。”她无奈苦笑,“除非官窑厂突然说不征地了,不让水竹村迁走了,不然这心病就没办法治。”
    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认真道:“那就不让他们拆。”
    “你说笑呢?”阿薇轻轻推开了他,“你还能让官窑厂听命于你?”知道自己男人有本事,能得那位督窑官青眼,但人家是官,他是民,在这种大事件上人家哪会轻易就听了他的。
    他面色肃然道:“他当然不会听命于我,但这世上难道就没有比他大的官了?”
    她惊讶地眨动着眸子,“你,你是真的想到办法了?”
    辰轩点头,又叮嘱道:“先不要告诉别人,等我问过俞柏彦再说,事情能不能成,还要看他能打探回来多少消息。”
    这事儿怎么和俞柏彦扯上关系了?“那你能先跟我说说吗?”阿薇期盼地问。
    “好。”他将她圈在怀里,悠悠道来。
    范家也是经营制瓷产业,辰轩虽未像兄长一般接掌家业,从小亦是耳濡目染。朝廷每三年会派遣京官到各地官窑厂巡视一次,遴选出优质的瓷器向皇家进献,期间也会考察官窑厂的情况,淘汰一些已没有资格继续运营的官窑厂,或选拔一些优秀的民窑厂烧制御用瓷器。而今年正是三年之期。
    按照水竹村乃至整个青釉镇的情况,这里开采过度,造成山体塌陷,人员伤亡,甚至出现侵占农田屋舍的情况,这是朝廷法度中不允许的。
    辰轩上次出行在外的时候,就听说巡查窑厂的京官已到了覃州,青釉镇为百年制瓷名镇,离覃州不远,没理由略过这里,那么算来,应该就是近期了。
    阿薇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你是说,青釉镇这里的官窑厂早该不复存在?这么说,我倒想起来,确实有外面的官来过青釉镇的,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商贩都不能随意在街上摆摊,说是怕不小心冲撞了京城来的贵人。可是,官窑厂不是一直存在吗?”
    “这说明,从前官窑厂的督窑官和来巡查的京官或许勾结了起来,京官没把青釉镇的开采情况如实报上去,督窑官就可以继续在这里牟利。”辰轩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我听说这次来的京官与从前那些不同,如果有人如实向他汇报了情况,整个青釉镇的命道都会不一样。”
    “真的吗?”阿薇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你在京城待过,你见过这位马上要来巡视的京官?”
    辰轩遗憾地否认,“我未曾见过。不过,这位大人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任漕运总督,素来公正清廉,若是他能到此地巡查,想必不会为区区小利所诱。”也正因为这位大人从不耽于享乐,所以他在京城为达官贵人门修补古董时,还未能有幸见到他。
    她不清楚那是什么大官,不过辰轩说得这么有把握,相信这位一定是个能办事的好官。
    “你说让俞柏彦打听,就是打听这个大官吗?”她问。
    “不错。”辰轩看着她的眼睛道,“俞柏彦人在覃州,消息更为畅通,我明日便上山一趟,用信鸽给他送封信。知道郎大人何时来,我们才能着手下一步。”
    第34章
    第二日, 辰轩一早回了大瓷山,除了给俞柏彦寄信, 还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和日用,小谨回私塾后, 他们二人若再回大瓷山, 家里就只剩下精神不济的乔老头一个, 于是辰轩打算和阿薇在乔家暂住,以免乔老头独处时有个什么意外。
    水竹村村民们渐渐接受了现实, 此后陆续有收拾家里细软的,有不时去大柳林踩点的, 再是愁眉不展, 日子总归要过下去。
    官窑厂的差役这日又来了一次, 村民们已禁不住吓了, 可这次差役们没有催促他们, 反而让他们先暂停手上的动作, 这几日有另外的事情让他们做。之后, 每家每户都得了一包种子, 差役们让他们把这些种子撒到山坡上泥土曝露的地方, 还要负责浇水。
    乔家自然也得了这么一包种子,阿薇打开看时,认出这是一种叫做“见水生”的草籽,只要温度湿度适宜,播种后至多半月就可以长出茂盛的一片。
    辰轩了然,此举目的再明白不过, 是为了掩盖山体被过度开采的痕迹。这些提前打点,应该是许颂功和镇上官员联手准备,连自己都知道郎大人要来巡查,这里的官员肯定早早就收到风声。
    五日后夕阳晚照之时,乔家的大门被敲响了,辰轩仿佛心有感应,当先去开了门。
    俞柏彦一身风尘仆仆,却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辰轩,“大鸟儿,你可怎么谢我?得让嫂子给我做一桌子好吃的才行!”
    阿薇听到熟悉的称呼,从厨房走了过来,招呼俞柏彦进门,笑道:“还没吃吧?想吃饭还是汤面,我给你做。”
    俞柏彦也不客气,坐到院中的饭桌前,摸着肚子道:“嫂子,赶了两天路,饿得紧,吃啥都行,就是……量得足点儿。”他嘿嘿的笑了起来。
    阿薇应了一声,往厨房里去了。
    辰轩关好门,坐到俞柏彦旁边,肃然道:“别光顾着吃,快说说情况!”
    “我都快饿扁了!”俞柏彦一阵委屈,“得了得了,就知道好事儿你也想不到我。我一路上打听了,朗廷离开覃州,已经往青釉镇的方向来了。我路过红瓦镇的时候,看到驿站打理得干干净净,增加了不少人手,还有人接连推车送菜过去,连马匹的粮草都备得十足,应该就是为了迎接郎大人。”
    “这么推算,至多五日,郎大人就到得青釉镇了?”辰轩实在想不到事情会这般紧急,这几日他也曾想出去打探,但镇外的通路上竟布满了官兵,严格排查进出镇的人,一定是许颂功怕有百姓去闹事,可见他做好了一切可以做的防备。
    “不错,你有什么打算?”俞柏彦随口一问,眼睛望着厨房,对于辰轩要说什么,早已心不在焉了。
    辰轩知道他的饿鬼心思,没再多问,独自思忖。五日的时间,还真是迫切。
    不过一会儿,阿薇端了一碗面疙瘩上来,俞柏彦看着里面红红绿绿,汤汁油亮,不由食指大动,呼噜呼噜吃了起来,见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辰轩摇了摇头。
    不过半刻钟,俞柏彦搁下了空碗,抹了把嘴,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吃好了?”辰轩道,“待会儿随我一起商量正事。”
    还没等俞柏彦答应,辰轩已转身到乔老头房前敲门了。
    为了让乔老头心情好些,这几日辰轩已把京官巡查的事情略略与他说过,只说这或许是个契机,并不敢肯定,乔老头知道干系重大,也未与其他人说过,但心中确实隐隐有了期盼,不若之前颓丧,现在听辰轩说请他与村长王伯家知会一声,再让村长召集村里能主事的人共去商量,知道必是事情有眉目了,心下一热,赶忙披了衣服出去。
    等到众人聚集在王伯家,已是月明星稀之时。来者共有十数人,除了上次在乔家见过面的几位老者,还添了村中一些壮实的小伙子,做买卖的小户,均是在这次征地中受损最重,最义愤填膺之辈。
    阿薇跟着辰轩、乔老头一起去了,俞柏彦作为打探消息者也被辰轩拉去了,王伯受伤未愈,听乔老头刚才说或许有办法不迁走,赶忙让自己两个儿子去召集人了,这会儿躺在躺椅上,身子仍旧委顿,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王伯家的院子很大,每个人都得了一张椅子坐下,辰轩、俞柏彦被围到了中间位置,俞柏彦有些不习惯,觉得眼下的人个个紧张兮兮又目光热切,氛围怪怪的,但在这种陌生氛围下,他仍旧不能输阵,刻意坐正了身子。
    辰轩将朗廷来巡查的事情讲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如同末路人看到了久违的希望,村长王伯挣扎着坐起来,立即被家人扶住了,他干涩的老眼里忽而有些湿润,颤着声儿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向这位郎大人告发官窑厂多年来的恶行,这样官窑厂就会被撤销,我们就不用再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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