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英子知道,这事里大有蹊跷,红莺犯了这么大的事儿,袁氏不止不怪罪,还出钱出人的悄悄照看红莺……红莺肯定是不能再回来伺候的,袁氏平常自个儿都舍不得花钱,竟为个没用的奴才花了十两银子,这事要没蹊跷,他一头撞死!
    梢间里,袁氏呆坐了许久,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平嫔眼高如顶,压根瞧不上她,从她头一回来咸福宫,平嫔就把她当丫鬟使唤。不过,只要能跟着去畅春园,这些憋屈也不算什么。反正她早就看明白了,在宫里,所谓的小主就不是正经主子!
    三月初,总算能跟着平嫔进园子了,袁氏高兴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可结果……直到五月末回宫,别说被皇上召见,她连御驾都没遇上过一次!
    畅春园,比御花园美多了,也大多了,皇上又不常去蕊珠院所在的西路。这下,袁氏也就知道了,她想成事还得靠平嫔。
    平嫔是个不爱管事的,最信任的就是郝嬷嬷,但郝嬷嬷屋里屋外一把抓,是个十足的大忙人,门槛更是高,袁氏一时半会根本搭不上。于是,她一边想方设法的继续在平嫔面前表忠心,一边也拿了些银子,让碧柳红莺去和前院的人交际。
    宫女都是包衣出身,真要往深处找,五个里就有两个可以攀亲带故,红莺就和在书房里伺候的舍姑姑是五代内的亲戚。
    也是听红莺说起,袁氏才知道的:那舍姑姑从康熙十二年就开始伺候平嫔,可是个有脸面的。每次舍姑姑生病,平嫔都会请太医来给她瞧病。
    想说动舍姑姑,让她在平嫔面前为自家小主说话,红莺也就常往舍姑姑的屋里跑,还嘴甜的冲着舍姑姑直喊姨妈。
    但袁氏主仆哪里知道舍姑姑是做什么的,舍姑姑可是平嫔手里的‘笔’!除了郝嬷嬷,就是太子和韦氏,也不知道常年供奉在毓庆宫里的经卷,其实有一多半都是舍姑姑写的。
    敢接近舍姑姑,红莺就是犯了平嫔的大忌讳!
    于是中秋节后的一天,袁氏带着红莺碧柳去给平嫔请安。却是没和往常一样,在堂屋外先等上一个时辰。平嫔竟然直接叫她们进去了。
    不知是好是坏,袁氏很忐忑的进去了,然后就见平嫔脸如寒霜的坐着。
    知道不妙,她赶紧就跪下磕头,还口称奴婢:“也是奴婢蠢笨,竟不知做错了什么,只求娘娘慈悲,从轻发落!”
    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身段放得也低,不得不说,袁氏是个聪明人,可平嫔是谁,她可是‘恨断柔肠’的小赫舍里氏。
    “晚了!”平嫔冷笑着拿起一个玉如意,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袁氏木若呆鸡,又见平嫔伸手指着红莺骂道:“蠢东西,简直找死!”
    见自己话音一落,红莺就瘫软在地,而袁氏和碧柳,却是在害怕中显出些许庆幸之色,平嫔不禁就笑了,他人的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可真是舒服啊!
    平嫔自然不会让人在她的屋子里用刑,三人被带去了前院的角房。只一个时辰,红莺也就成了一个气息奄奄的血葫芦,至于袁氏和碧柳则被押着跪在一旁,看足了一个时辰。
    袁氏发现她完全错了,平嫔哪里是冷心冷面,眼高如顶,她、她就是个疯子!
    事到如今,真是后悔不及,早知道平嫔是这么个脾气,当初她还不如投奔惠妃去!
    想起先前钱氏还来试探她,袁氏也是只能苦笑了。
    红莺为什么会惹怒平嫔,袁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舍姑姑。
    红莺会跑去和舍姑姑认亲,可都是她的意思……又叹了口气,袁氏吩咐碧柳:“去取五两银子,让小英子送去杂院。”
    有这五两银子,红莺也能体面点走。
    “小主……”碧柳红了眼眶,她是知道的,袁氏手里有多拮据。
    “去拿吧。”袁氏道:“也是我对不住她。”
    “哪里是小主的错……”狐死兔悲,碧柳伤心的抹了下眼角,才去开了袁氏的钱匣子。
    因为八月里出了红莺的事儿,前一阵去前院请安,袁氏根本就见不到平嫔,只能在堂屋外面跪着磕头。
    直到九九重阳前,郝嬷嬷竟出面帮她说情,平嫔这才让她进去了。
    进屋后,平嫔也没为难她,袁氏也是又惊又喜,事后忙就去谢郝嬷嬷。
    结果,郝嬷嬷却是夸她了:“袁小主,你是个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
    袁氏忙道:“嬷嬷谬赞了。”
    “袁小主,可是谦虚了!”郝嬷嬷好言好语的拉着袁氏说了一会的话,这才端茶送客。
    袁氏受宠若惊的走了。
    其实,郝嬷嬷已经观察袁氏很久了,觉得这丫头是块料子,调教一番后怕是不比当初的僖嫔差。所以,她才拦住了平嫔,否则打碎那个玉如意的就是袁氏!
    不过,一来把袁氏的家人收拢住需要时间,二来多经些磋磨,袁氏也能更听话,所以这次她和平嫔的好脸色只是给袁氏的一个甜头,让她一心记挂着,等到年后,平嫔才会动真格的开始抬举袁氏。
    郝嬷嬷的计划说来也妙,可惜天公不作美,没过几天,在书房里抄经的平嫔却是口呼头昏,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入秋后,平嫔就有些秋乏,吃不好睡不香,脾气也大,说来也是老毛病了。所以,伺候的人都以为主子只是血不归经,犯了昏病,结果院使朗文来了后一问诊,竟是大惊失色道:“不好,平嫔得的是五软之疾啊!”
    所谓五软,也就是头项软、口软、手软、足软、肌肉软,再直白点说,所谓得了五软之疾,其实就是在说:你你你,中风了!
    后院里,突然听小英子跑进屋来说:平嫔中风了,袁氏主仆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碧柳突然就低头掐手指数数。
    袁氏问:“你这是干嘛?”
    一二三四五六七,数完碧柳惊得都结巴了:“小、小主,今儿是红莺的头七啊!”
    袁氏立时捂嘴,也是惊得啊了一声。
    直到这天的傍晚,平嫔才醒转过来,她的脖子一下全不能动弹了,腰下更是没了知觉,果然是得了五软之疾!
    只醒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平嫔就便溺了……黄白俱下,还热腾腾的!
    鼻子里闻到前所未有的恶臭,平嫔虚弱又惨烈的哀嚎起来:“啊啊啊!”
    碧柳跟着袁氏在屋外守了小半天,到这会脚都站僵了。听了这声儿,心里也是痛快:叫你害人,这就是报应!
    第198章 信任
    从中秋以后到过了重阳,琳琅和贵妃忙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算是把宫里秋天的用度全发下去了。
    往年里,秋天的用度一般在重阳前就能发完,这一次算是发得慢的,主要是两拨人合管一件事,本来就没默契,琳琅这边连她在内又全是生手,效率自然就不高。不过有了这头一遭,以后就好办多了。
    工作还算顺利不说,和贵妃之间的关系,也比琳琅想象的要融洽,康熙封她做贵妃,还要她管宫务,要说贵妃心里舒坦,那肯定不可能,但至少明面上,贵妃是欣然接受的。
    面上一口一个玉真妹妹,手下的宁姑姑等人也没对张小桂他们使绊子。这就够了,琳琅也不指望能和贵妃做朋友,能共事就行。因为需要一起商量的事儿多,她和贵妃几乎天天都要见面,两人时而在翊坤宫里召见内务府的人,时而在永寿宫里听宫里各处的管事的回事,一来一往的,连福宝和十阿哥都熟悉起来了。
    十阿哥刚满七岁,去上书房进学还有搬去阿哥所住都才一年,小屁孩还没习惯和额娘分开住,于是三天两头就拿着功课跑回翊坤宫来做作业加吃晚饭。
    十阿哥骨子里比较熊,先还忍着,一玩熟,他就拉着福宝比谁撒尿远。
    才四岁半的福宝阿哥不幸的输给老十了。不过,福宝是个鬼精灵,转头就拉着十二,十三比谁撒得远。
    先多喝点奶茶,再让小太监们围成一圈挡风,然后三个小阿哥就并排站着开始尿了。
    所以说福宝是个鬼精灵啊,发起比赛前,他可是悄悄练习过的……所以,哗哗哗后,他赢了!
    福宝插腰仰头:“哈哈哈!”
    十二和十三:“再比过!”
    福宝和十二阿哥,十三阿哥正好是挨个小一岁,和年纪相近的亲兄弟在一块玩,自然比被奴才们捧着哄着有劲,所以老六往下的小阿哥里,福宝和十二,十三就玩得好,十阿哥和八阿哥,九阿哥玩得好。
    和九阿哥同母的十一阿哥是个需要静养的小病号,怕他冷着热着后会生病,连老五和老九想带弟弟玩,宜妃一般都不让。
    小阿哥里最大的六阿哥则和老七,老八玩得好。
    发现没有,老八两头吃香,往下和老九老十哥俩好,往上和老六老七关系也好。
    九龙夺嫡,八爷党什么的(貌似老八还很会笼络人心)真是大杀器啊,刚听福宝跑来问她:能不能去阿哥所和八哥他们一起玩蛐蛐时,琳琅其实是有点怵的,就岔开话题,先检查了他的描红……可仔细想了想后,她还是点了头。
    ——不能矫枉过正啊。
    以后会怎么样,终究是福宝自己的人生,她可以教他不去做九龙(那就是作死!),但也不能因为怕他将来会掉坑里,就打小拦着不让他和哥哥们来往。
    老八是危险人物没错,可四爷,太子,老大更是危险人物,都要拦,她拦得过来吗?
    何况她是知道的,康熙是最乐于看到儿子间兄弟亲厚的。
    其实,以福宝的年纪,现在说疏远谁亲近谁,真的太早。但最近出了件麻烦事,让琳琅不得不多想——
    早在四月时,也就是多伦会盟的筹备期里,就有传言说:皇上这次打噶尔丹,会让大阿哥随军出征。
    而到了后面的中秋筵宴上,康熙一句:保清,你不是总嚷着要做大清的巴鲁图吗,这次跟着你二叔好好学!也就把这事落实了!
    要琳琅说,康熙要亲征,带皇阿哥一起去,不就是上阵父子兵嘛,而只带大阿哥,是因为眼下只有他合适,未免被一锅端(呸呸呸!),太子肯定不能去,三阿哥才十三岁,去了也没用总之,大阿哥能跟着去打噶尔丹,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可她这么想,其他人不这么想。中秋一过,就有人上折子,说皇上既要西征,朝廷里可就空虚了,何不让太子出阁监国?
    此折被康熙留中不发,可接下来,请太子临朝监国的折子却是一份一份的往上递。足有七八份,康熙都留中了。
    话说太子这会才十六岁,不管是论年纪还是论经验,监国是不是太早了?当然康熙八岁就当皇帝了,要是从虎父无犬子的角度来看,那太子也能监国。
    这话,不是琳琅说的,而是一份折子上写的。话写得很花团锦簇,可意思也就是这个意思。
    正是这份折子,让康熙发怒了,“该死的东西,竟然拿话来将朕!”
    那天,万岁爷真的很生气,哪怕回了西暖阁也沉着一张脸,琳琅赶紧就想法各种顺气。被她又喂又哄的吃了顿宵夜,又看了一折升平署新排的武生戏,康熙的心情才好了些。
    心里还是烦闷,他就屏退众人,只拉着她说话:“胤褆能去打噶尔丹,胤礽就要监国……这些人,哪里是想着虎父无犬子!”
    听完康熙的话,琳琅就懂他在烦什么了,简单来说,就是朝中的太子党不满大阿哥能去建功立业,所以就想要太子也出点成绩,比如监个国啥的。
    就凭几份折子自然是没办法让康熙改变主意,可问题是,在康熙看来太子党就像是太子的猪队友,他怕他们会影响或者说唆使太子!
    那天晚上还不觉得,可隔天她再一细想康熙的话——说到激动处,他竟然用了唆使二字,对,就是唆使,琳琅的心不禁砰砰直跳,能被唆使着做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会这么说,康熙是对太子不信任,还是对太子党不满?琳琅不知道,也不敢乱猜,她只要知道一点就行了——康熙打心眼里信任她,所以才会和她说那些话。
    连对最看重的太子都……作为皇帝,康熙无疑是多疑的,可越是如此,他的信任就越可贵。
    毫无疑问,这让琳琅感觉安全又幸福——多好啊,不止宠爱她,他还开始信任她了!
    为万岁爷突如其来的信任感动了小半天,理智回归后,琳琅发现自己心里其实还是紧张,太子不稳,可就意味着九龙夺嫡的开始……还以为能多轻松几年呢,结果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因为紧张和不安,琳琅忍不住就各种胡思乱想,可最终她还是想通了,所以才答应福宝可以去阿哥所玩。
    也就在福宝去阿哥所后的第三天,她就听张小桂说起,平嫔竟然中风了!
    第199章 托盘而出
    是孝诚仁的妹妹,太子的姨妈,连着太子和赫舍里家,一封嫔就在畅春园里出了个大糗,脑子有病(这是康熙亲口和她说的!)——琳琅对平嫔的印象差不多就是这些。
    她是不知道平嫔具体的年纪,可中风……琳琅疑惑道:“也太早了吧?”
    知道主子在怀疑什么,平嫔才多大岁数,就中风,这病来得也确实有点邪门,张小桂忙就道:“奴才听咸福宫的人说,一开始就是郎院使去咸福宫瞧的病,这两天太医院也一直有人在那边守着。”
    琳琅也就随口一问,心里其实没多想,生病这种事,哪能一概而论,年纪轻的就一定不会中风吗?只能说是小概率事件,而不是没可能。也许,平嫔就是个这么倒霉鬼。
    一边随便一猜,她一边就点头让张小桂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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