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就跪在郝嬷嬷的身边,跟着她跪,也跟着她起身。然后又一起回身往前院里赶。
    平嫔如今也就脖子和脸面上还听使唤,根本起不得身,只能躺在床上候驾。一听到外面有动静,春桃秋菊立刻就扶她起来靠在床头。
    很快,脚步声就从院子里进了外面的堂屋。
    皇上要进来看自己了!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平嫔突然就想起了她以前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她也是病了,然后皇上就赶来看望,还坐在床头亲手给她喂药……
    平嫔想得面色激动,尽量转着脖子,眼睛也痴痴的去看寝间门口的珠帘。
    可康熙却是没进去,进屋后他就坐在堂屋里,叫来正守在咸福宫里的两个太医仔细询问平嫔的病情。
    问完,他又看了看太医呈上来的病案。从头翻到尾,然后把医案放下,康熙看着跟进屋来跪了一地的郝嬷嬷等人,口中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狗奴才到底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把平嫔伺候得常年肝燥肾疲,忧思沉重!”
    “奴才知错了,求皇上恕罪!”郝嬷嬷和其他管事的忙就使劲磕头,一旁的袁氏主仆也十分惶然的照着做。
    再素净,袁氏也是一身主子打扮,磕头时,她头戴的流苏也跟着翻飞,很是惹眼,康熙不免就多看了两眼。
    这袁氏,他其实是认得的,要是没有玉儿,按着梦里的轨迹,袁氏会为他生下悫靖和胤瑀……
    康熙收回眼神,梦就是梦,他不可能为了把梦到的子女都生出来,就按部就班的去临幸玉儿以外的其他女人,要是这样,他成什么呢!
    何况,康熙想要的是逆天改命!既然要逆天改命,设法延长大清未来的国运,那与之相关的事情本就会跟着起变化。未来的子嗣只是其中之一。
    既要改天变地,又要处处求好求全,那不是当皇帝,那是真把自己当成老天爷的亲儿子了!
    不过,本就还没出生的也就罢了,康熙心里还是希望能像留下六阿哥一样,把其他会幼年夭折的儿女也留下来,想到十一阿哥的喉痹越来越严重,恶化的程度竟和他梦里的相差无几,康熙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医院里现有的太医是治不好胤禌的,所以。年前他就已经下旨从民间征召擅治喉病的大夫,赶来京城献方的人也不少,可到如今也没见一个有用的……心情越发不好,他索性一挥手,道:“都别磕了!早干什么去了,全都滚出去。等朕走了,再自己领罚。刘得淳,等会就你留下来守着。”
    郝嬷嬷他们赶紧爬起来退出去了。刘得淳则跪下道:“喳。”
    御前的人要留下来监刑,一顿十足扎实的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郝嬷嬷心里直叫苦,她也是没想到,皇上竟是完全不照着常理来,一进屋就坐下叫太医,却是不马上进去看二格格,要是当着面,平嫔肯定会为她求情的。
    郝嬷嬷一走,袁氏也惶惶不安的跟着出去了,郝嬷嬷尚且自身难保,她说起的让她进寝间里去伺候平嫔喝药,好叫皇上也看一看……自然全成了泡影。倒是郝嬷嬷提起的皇上穿着的龙靴,跪送圣驾离开时,袁氏却是有幸看着了。
    康熙没来时,咸福宫里有多欢喜,等他来了又走了,就有多愁闷。平嫔在寝间里把脖子都扭酸了,结果康熙也只是进去不咸不淡的和她说了两句话,等他走了,发现贴身伺候的奴才,包括郝嬷嬷都被打了个四脚朝天,平嫔难过的哭了,皇上竟这么敷衍她!
    平嫔觉得自己的命好苦,她都病成这样了,皇上却是一点都不念旧情,还掐着她的病去给太子作脸!
    但凡平嫔觉得悲苦时,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虽然叫来后一问,发现郝嬷嬷没得逞,袁氏和她一样的被皇上冷落,可一见袁氏能走能动,她就难受,所以还是留下袁氏来,把她当奴作婢的好一阵使唤。
    在前院里忙活到天黑,袁氏和碧柳才回了后院。
    总算小英子机灵,提前在屋里点好了烛台,也去提了热水。碧柳忙就伺候袁氏换衣服洗脸。
    袁氏又累又沮丧,也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先前在堂屋里,她感觉皇上好像盯着看了她几眼,可……唉,许是她太着急,也太想得皇上青睐,所以连感觉都错了……
    见主子连声哀叹,碧柳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想了想,她干脆拿郝嬷嬷开刀:“小主,平日里在咱们面前郝嬷嬷多威风啊,可到了皇上的眼前,啧啧,就跟条老狗似的……说来真是解气了!”
    这话说得够毒,也确实有些解气,袁氏不禁就笑了笑。
    但郝嬷嬷再倨傲,也是袁氏的伯乐,袁氏知道,要是郝嬷嬷改了主意,她可就更没有指望了。
    止了笑,袁氏板下脸来,严声道:“赶紧闭嘴。以后都不准再拿郝嬷嬷嚼舌。”
    碧柳悻悻的点头应声:“小主,是奴婢说错话了。
    不久,就进了十月。十月初三,大格格从神武门出嫁,琳琅,太后,和其他的宫妃都去送了一送。又过了三天,也就是康熙御驾出征的大日子。
    十万大军早就依旨兵分两路赶去塞外,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两人各领一军,大阿哥在裕亲王帐下做了个副将,九月末就跟着皇叔出发了。此时,康熙只会率两万随扈亲军离京而去。
    琳琅眼巴巴的看着他披甲骑马的出了神武门,御前侍卫们骑马紧跟其后,然后在震耳欲聋的三呼万岁声中,康熙意气风发的扬尘远去。
    一想到大半年甚至更长的日子里,自己都见不到康熙了,琳琅就很有点想哭,连忙吸气忍住,这才没把脸给哭花了,结果等她红着眼眶回头一看,却看见太后哭了,贵妃哭了,四妃也哭了,连敬嫔和新晋的袁常在,苏答应等人都哭了!
    还个个都哭得蛮好看的。不花妆,也不流鼻涕。
    至于这么敬业吗?还有,敢情就她一个没练过!琳琅也是囧了。话说,她突然有点明白,刚开始相处时康熙到底喜欢她哪点了!
    万岁爷吃腻了影后套餐,可不就爱上她这股清流吗?
    再说袁常在,自然就是袁氏。
    出发前,除了和琳琅依依惜别,康熙还做了两件小事,一是为许家八娘指了个婚,把八娘指给了李煦的弟弟李灿。
    二就是下了道口谕,一气给四个秀女晋了个封,苏氏,张氏,钱氏三个为答应,袁氏则为常在。
    封就封吧,可要是他敢打包带走……康熙下口谕的那天,琳琅气闷得都不想说话,迎完驾就背身坐着不理他,前面被她揪着猫大王好一通吃醋,什么色龙,臭男人,下半身动物……康熙被她损得耳朵都疼,现在又落了个冷脸。
    他也是无奈,赶紧抱着她哄,“好了,别吃醋了,你这嘴上都可以挂醋瓶了!”他低头亲了亲琳琅的嘴角,才道:“放心吧,她们四个朕一个都不带。”
    琳琅立马道:“君无戏言。”
    康熙点了头,明知故问:“高兴了?”
    她想:你要能守身如玉,我才好真高兴呢!可也还是笑了。
    不睡又晋封,还一封就是四个,事后,她也琢磨出来了:他是不想让她头顶大帽子啊。只要宫里有人能升分位,那到她这里就不叫专宠!
    第202章 琐事
    康熙走后,琳琅也是忙得飞起,只十月就有太后的圣寿节,颁金节需要她和贵妃倾力筹备。
    到了十一月,又有冬至大宴得精心准备。还有一到年末宫里宫外惯有的恩赏,宫里冬季要发的份例。
    又加上康熙一走,御前得用的人也几乎跟着全走了,连敬事房总管顾问行也都跟着走了,这样一来,原来由御前直接和内务府还有前朝的詹事府,钦天监等处交接的很多事儿都只能暂时移交到琳琅和贵妃的手里。
    比如,东北那边的打牲场,按例每年都要往宫里上供的岁进贡品,有松籽,蜂蜜,人参,还有鹿麅,獐子,和冬天的各种鲜鱼等等,都是大雪封山封河前能采集到的好东西。
    以前这些贡品,从入库,造册到分配,都是由御前的人管,按惯例,这些东西宫里只会留下一部分,其余的都要赏给宗室和王公大臣们,算是年前恩赏的一部分,也是份皇家给的喜庆。
    东西不算值钱,可这种对前朝的赏赐说来也是比较敏感的。
    贵妃一向谨慎,就很有些不敢动手,哪怕赏几个近支的红带子家——都是这次跟着康熙去打仗的人家,她也是拉着琳琅挨个商量,然后一起用印。
    琳琅知道贵妃是怕一不小心,就得一个结交外臣,意图干政的名头。其实,她也有些怕,毕竟后宫干政向来是宫廷大忌。
    于是,两个贵妃娘娘也就一起谨慎从事了……
    说来说去,总之一睁眼,就有一堆的大事小事需要琳琅拿主意。
    等到辛苦筹备的冬至大宴宣布顺利结束,宫里也下起了年末的头一场大雪,琳琅已经忙到一边撸猫,一边看折子了——内务府、詹事府,钦天监的官员都是用折子回事,康熙从行营那边也不时会转一些折子过来让她和贵妃处理。
    屋外大雪莹莹,雪落无声,屋里却温暖如春,窗明几净。
    吃完早饭,就去了书房,坐下后,琳琅先是看了早上才从行营那边转过来的折子,前方的形势似乎不错,因为康熙又列了一张很长的赏赐名单,按这时的话说,都是遍赏丘八的。
    最近看多了这种指名道姓赏人的折子,琳琅也有了些心得,比如满蒙汉八旗的军力,进关前肯定是满八旗最厉害,可到了眼下,汗八旗就起来了,然后因为占着地利人和,这一次去打噶尔丹,康熙就格外重用蒙八旗,还有演武堂培养出来的下级中级军官,这一次也是尽数冲锋在前。
    一边摸着猫大王油光水滑的背毛,琳琅一边就替万岁爷欢喜:“等这一次打完噶尔丹,演武堂的人该叫演武军了。”
    猫大王有些惊讶的仰起小脑袋来,它也是没想到玉儿能有这份眼力。
    它是知道的,玉儿向来都清楚后宫自该回避政事,所以,哪怕他就坐在旁边看折子,她都不会伸脑袋的,到了私下里,更是从不让身边的人打听前朝的情形。
    这会她是全靠自己对着折子琢磨,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猫大王不由惊喜的喵了一声。
    发现它不打瞌睡了,还萌哒哒的冲着自己叫。琳琅就低头问,“想吃小黄鱼啦?”
    猫大王吐舌舔了舔她的手心……朕有些想你了。
    琳琅被舔得嘻嘻一笑,就笑着道:“红苕,你快去拿一碟黄鱼,再拿两块奶糕,黑豆准饿了。”
    猫大王只吃黄鱼和周泉专做的一种鱼味奶糕,所以但凡撸猫时,琳琅都只用这两种吃的喂它。
    就在猫大王埋头先吃奶糕时,石楠轻手轻脚的进来了,见琳琅没看折子了,正在喂黑豆,她才开口道:“主子,布贵人已经走了。走之前,都还拉着奴婢直谢呢,说是全亏了贵妃娘娘,三格格才……”
    石楠刚回来伺候不久,她是二十八年也就是去年年初出宫嫁的人,颁金节后儿子满了半岁她才回来伺候。
    见她家孩子小,琳琅本想让她在家里多待半年,结果和石楠关系最好的茴香却是点穿道:“主子,石楠姐都托张小桂往您这里递口信了,要是进不来,她夫家的人怕是倒得替她发愁了……”
    都是包衣出身,谁还不知道谁啊,石楠的夫家也不是什么奸猾人家,可内务府的包衣人家,尤其像石楠这样的,万幸能伺候宫中贵主的,一家子的前途大半就指着她呢,只要石楠能在主子面前得用,就是一个不生,她夫家的人都没有二话,反过来,别说养孩子这种小事,就是死了公婆,夫家也不会叫石楠回去操持。
    她把这话一说,琳琅也是惊了,这时不是很讲孝道吗?而且,她记得石楠嫁的还是长子吧。
    “是长子。”茴香先回了主子的话,然后才解释道:“像石楠姐这样回宫做管事嬷嬷的,做得好,那就是一辈子的差事,就是前朝当官的,便是没了亲爹娘,不也讲个夺情吗。比起回家操持白事,到时能请下假来,再带着主子的赏赐出宫奔丧的,才叫有脸面了!”
    琳琅听得也是长见识了,见主子喜欢听,茴香又捡了几件包衣人家的规矩当笑话说了。她说起的有一件事,也是让琳琅印象蛮深刻的:其实包衣出身的人,除了对着当主子的,平常是不会自称包衣的,他们都称呼自己为旗下人。
    茴香道:“比如走亲戚,或者走礼时,都会说咱们旗下人怎么怎么地。”
    旗下人,旗人之下吗?还是只在旗人之下?
    琳琅仔细品了品,所谓包衣出身,其实就是旗人和汉人之间的夹心层,在她看来有点像现代的中产阶级,对着比自己穷的‘无产阶级’,心里不无自傲,可对着更上面的,乃至于金字塔尖,又很有些羡慕崇拜的意思。
    虽然穿来后改姓万琉哈了,可琳琅向来民族性坚定——穿越党讲的不就是行不更名,穿不改族吗!这时发现连包衣都自觉比汉人高一头,她的感觉其实也很是复杂啊。
    说回三格格去。大格格一出嫁,翻年就十八的二格格,和翻年就十七的三格格就依次成了抚蒙预备役。
    皇格格远嫁蒙古说来也是国事,按规矩,宫里的格格们每人就会配八个教养嬷嬷,这些嬷嬷们在格格出嫁前就做教养嬷嬷,读书认字——当然,只是教浅一点的,深的如琴棋书画,另有专门的女官教,满语蒙语,还有各种规矩,什么都教,出嫁后则跟去蒙古当管事的,也是份终身制的差事。
    以前,琳琅也没把这些嬷嬷放在眼里。
    可前几天,布贵人走通了通贵人的关系,她这才知道,三格格的教养嬷嬷管三格格管得有多宽,说是看着会不雅,连吃个点心,她们都不准三格格吃那些会掉渣的,打小就这么管……也是大格格跟着太后住,二格格背后有荣妃这个亲妈,教养嬷嬷们见人下菜碟,自然不敢为难她们,可轮到三格格就……
    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琳琅肯定得管,也就叫来三格格的班底,好好的大发雷霆了一回。
    也是玉真娘娘的名头够用,被骂完罚完,那些嬷嬷们也就老实了。
    见三格格的日子好过了,布贵人赶紧就来永寿宫道谢。见琳琅忙,她也不敢打扰,索性抓着石楠谢了又谢。
    第203章 忧惧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三格格打小就住在荣妃的钟粹宫里,伺候她的班底向来是由荣妃在管,所以赶在过年前,琳琅也是找了个机会和荣妃分说了几句。
    三格格被教养嬷嬷管得束手束脚的,要说荣妃一点都不知道,那肯定不可能,只是懒得管罢了,三格格和布贵人也是清楚荣妃的心思,所以从不敢去‘麻烦’她。
    大头忙都帮了,琳琅索性好人做到底,一个字也没提布贵人,只理直气壮的和荣妃‘报怨’道:“真是把我给气着呢。虽说是教养嬷嬷,可归根到底,不还是奴才嘛。结果……吃个点心还不准往下掉渣,管得忒宽了吧!就是我,自得了太后的吩咐,这一年半载的也从来没有这么拘束过大格格她们啊!”
    荣妃听得直点头,嘴里还道:“那些奴才确实太放肆了,我知道后也着实气了一场……”
    其实,琳琅突然插手来管钟粹宫的事儿,荣妃心里岂会舒服。可依她琢磨,万氏哪是在替三格格出头,她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抓着个事由子就来逼她低头。
    没想到万氏不去找惠妃的麻烦,倒把自己当成了软柿子掐,荣妃心里也是又惊又气。
    可如今的万氏早不是当初的老答应了,就是钮贵妃也被逼得自退一射之地!荣妃本就丝毫奈何万氏不得,何况,她心里还惦着二格格指婚的大事。
    去年,万氏可是让皇上给‘受了委屈’的大格格指了个好驸马,要是她再对三格格如法炮制一番,又单单舍下二格格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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