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是东厂掌印刘能、锦衣卫指挥使邓进,以及司礼监掌印太监郑宝。
    三人后头跟着一众厂卫属官护卫。
    贞元帝问道:“都听清楚了么?”
    三人躬身应是。
    “那把方才所见所闻都仔细说道说道,也让他听个明白。”贞元帝看向荣王。
    荣王此时又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计划不知怎的泄露了出来,然后桓澈告诉了父皇,随即将计就计,父皇让他身边几个亲信潜在暗处,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并保障桓澈的安稳。
    唯一可能知晓这件事的人就是他的好大哥。
    荣王难以置信地看向正漠然立在父皇身侧的蕲王,死死盯着,目眦欲裂,却是说不出话来。
    蕲王这厮居然倒向了桓澈?何时的事?
    荣王梗着脖子道:“儿子不知罪从何来。儿子倒是想起一事,儿子从前被七弟陷害,就是戏台倒塌那回——”荣王突然抬头,“儿子不信英明如父皇,会瞧不出个中猫腻?然而父皇一意包庇七弟,儿子因此不知受了多少折辱!今日七弟这般,父皇又偏帮七弟,儿子倒是想问问父皇,为何被问罪的总是儿子?”
    贞元帝声音冷沉:“犯了错还不知悔改,那就再往诏狱走一遭。”
    一场秋猎被荣王搅了,贞元帝也没了兴致,就此起驾回宫,众人跟从。
    桓澈没有回宫,入城之后,径直往王府折返。
    今日虽则事成,但握雾一直提着心,也知鏖战时有几回确实凶险,路上问桓澈可曾伤着。
    桓澈坐在马车窗边,道:“群殴怎可能全不受伤,不过都是小伤而已,不打紧。我倒是急着回去看王妃。”
    握雾笑道:“王妃有拏云护着,必是无虞。”
    王妃此番本也要跟去南郊,但殿下怎会允她犯险,这便让她称病留在王府。
    一行人入了一条胡同。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忽闻四周异响纷起,虽则细微,但两人耳力极佳,瞬间便留意到。
    握雾面色陡变,抬腕抽刀。
    然而等了片刻,却不见冒出什么人来。
    他正困惑,就见几缕青烟顺风飘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迅速跳下马背,放下桓澈马车两侧的帘子,让他尽量屏息。
    桓澈面色冷郁。
    他不能在封闭的地方久留,而且留在马车里就是坐以待毙。
    车夫被戮,握雾等人被后面冒出的一伙刺客缠住。
    桓澈用汗巾围住口鼻,掀帘下车,借力跃上墙头,隐没身形,等再度现身,从墙上踢下了几个身着茶色劲装的人。
    待他从墙头上跳下,一阵烟起,握雾等人隐没在他的视线中。
    刹那之间,一道破空声呼啸而至,他侧身避开,余光里瞥见袭击他的是一把流星锤。
    他与身后几个偷袭者缠斗在一处。他带的随行护卫不多,大部分被烟幕弹隔绝开,剩下十几个亲卫欲来应援,但又被另一拨刺客阻截。
    与他打斗的那几个刺客的功夫寻常,近身肉搏更显左支右绌,但胜在出手迅捷,手中兵器千变万化。
    十分熟悉的路数。
    桓澈欲速战速决,手上发狠,在接连扭断几人的脖子后,回身一剑把最后一人刺了个对穿。
    然而那人倒下之前,竟然拼着最后一口气力,斩断了桓澈此时身处的棚子的柱子,顶棚坍塌,将他困在了里头。
    这对于桓澈而言本算不得什么,但他方才出马车时吸入了少量烟气,方才不显,如今药效上来,突然失了气力,只能拄剑勉强站立。
    这棚子不大,一面靠墙。刺客应当是想让棚顶砸死他,但只来得及在打斗中与死前斩断三根柱子,棚顶并未完全砸下,只坍了一大半。
    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密闭的空间。
    不致窒息,但足以令他发病。
    握雾等人不知何时才能发现他,如果最先找见他的是前来策应的刺客,而他当时正好病发,可谓毫无还手之力。
    桓澈凝神聚力,但毫无效用。又欲拿剑自刺,以痛觉刺激自己,可他眼下连抽剑的气力都无。
    他坐到地上歇息,等着药效过去。这种药一般不需要特定解药,过了时辰自然会恢复体力,且他吸入不多,问题不大。只是在这之前,他最好不要发病。
    怕什么来什么。
    一刻后,他开始头晕,感到面前这个逼仄的空间似乎正在缩小,四面都朝他压来。
    不规则的四壁不断迫近,收拢,最终将他挤压窒息。
    坍棚内的空气仿佛越发稀薄。
    空间愈加狭小。
    他很快会被挤压致死。
    ……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些不过是他的错觉,可收效甚微,心中恐惧仍旧迅速发酵。
    心跳骤疾,呼吸艰涩。
    冷汗直沁,胸闷难当。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紧扼他咽喉。
    容容与他说发病时只要用水擦脸擦身,让身体降温,就可缓解症状,这法子他从前也试过,确实有用,但眼下无处寻水,他也没那个气力。
    若是不能脱离此处,持续发病说不得会令他昏死过去。
    桓澈靠在棚壁上,面色煞白,目光却戾如凶兽。
    顾云容这一下午总觉得心慌得厉害。她再三询问南郊那边的状况,拏云都道殿下事成,很快便回。
    可她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瞧见桓澈的人影。
    拏云委婉表示是她过忧了,他已得着消息,皇帝将荣王下狱,荣王的一应手下也尽皆落网。
    “可殿下至今未归总是事实,”顾云容沉容道,“我得出去找找。你现在就去调集二百护卫,随我出门。”
    拏云道:“殿下是随陛下一道回来的,被陛下顺道叫到宫里,盘桓的时候久些,也是常事。王妃再等等……”
    顾云容怒道:“那你去着人问问殿下在不在宫中!你随我带着护卫去寻殿下!”
    拏云看了看时辰。
    已将至酉时。
    殿下此前吩咐过,若他酉时未归,就即刻去打探他的去处。
    虽则他觉着王妃不过是胡闹,但思及王妃是殿下的心头肉,违逆了她怕是没有好果子吃,这便点头应下。
    大不了就是随王妃出去溜达一圈。
    顾云容越发蹀躞不下,坐在出发的马车里也不安稳,恨不得跳下去飞奔去寻桓澈。
    她勉力耐下性子,拿着京城地图琢磨片刻,一时犯难。
    从南郊回王府的必经之路有好几条,她不能确定桓澈走的是哪一条。
    正此时,前往宫里打探的长随折返,报说殿下并未往宫里去,入城后就回了王府。
    顾云容手指蓦地蜷紧。
    心慌意乱,她目不转睛盯了舆图片刻,指尖一点:“走这条路。”
    她做了计算,这条路最近。若是这条路寻不见他的踪迹,只能再换一条。
    车辚辚,风飒飒。
    顾云容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住询问外头骑马跟随的拏云可瞧见殿下了,后头顾不上许多,自己掀着帘子往外瞧。
    途经一条胡同时,拏云目光一扫,命众人停下。
    胡同内地面洁净,但拏云凭借多年临战经验,一眼就看出这里被人特特清理过,果然搜寻一圈,在墙缝内发现了些许血迹。
    血迹半干,应当染上不久。
    拏云又仔细查看一番,发现了隐约的车辙印,虽然不一定就是王府的马车,但也算是一条线索。
    拏云倒抽一口气,吩咐手下顺着车辙印追击。
    顾云容早已下了马车。她眼下惶遽难当,几要疯掉,听拏云说可能遇见危险,要护送她回府,她登时厉声吼道:“回什么府!他生死未明,我回去了也要跑出来寻他,你们谁也拦我不住!”她吼出这番话,眼圈渐红。
    拏云也是心急如焚,妥协说让顾云容上车,与他们一道追击过去。
    顾云容却忽道:“你怎知他在马车上?”
    “这是唯一的线索,纵然殿下不在马车上,寻见马车,也基本能知晓殿下的状况。”
    顾云容阴着脸:“我不回马车,我自己徒步找。”
    拏云对于这个任性的王妃自来束手无策,劝了几回无用,又怕她出事,只好道:“那小的随您一道。”
    顾云容心里火急火燎,没头苍蝇一样在周遭转了一通。
    她远远瞧见一个坍塌的棚子,走过去看了看,指着角落的一小摊血道:“这里曾有人打斗,说不得他就来过这里。”
    拏云觉着漫步四寻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心思不在这上面,只点点头。
    正此时,有护卫来禀说寻见了殿下马车的踪迹。
    拏云即刻对顾云容道:“王妃若不回府,便请上马车,一道过去看看。”
    顾云容又对着棚子看了眼,犹豫着朝马车挪,走到一半,又回首看了一眼。
    第九十四章
    拏云看顾云容步子顿住,暗叹女人就是麻烦,做事没个麻利劲儿,优柔寡断,又总爱由着性子来,恣意胡闹。
    他上前道:“还请王妃快些,殿下那边如今还不晓得是何状况。”
    顾云容却是恍若未闻,竟然在少顷的凝滞之后,再度折了回去。
    拏云心如火焚,见状一口气堵在胸口,争奈对方是王妃,他不能也不敢来硬的。
    他快步上前,正要再苦口婆心地劝,却见顾云容绕着那个破败的棚子转了半圈。
    “把这个掀开。”顾云容对拏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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