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怕肖文聿骂李傲,对他说:“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小傲,一般人被人家这样欺负哪里受得了。我看吴大壮也是欠收拾,小傲帮同学出头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孩子的爹我以前办案的时候认识,吴苗,外号猪头肉,最会看人下菜碟,在我面前怂得不得了,对小商贩最狠的也是他。” 肖文聿看着林曦,眼睛里露出一丝肃杀之气:“他还敢骂你,我会找机会教训他一顿的。”
    “不过刚刚我说的不是这个。小傲是我肖文聿的儿子,打吴大壮这样的人还把自己脸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实在说不过去。从今天起你跟着我锻炼。虽然我们轻易不动手,但是也不能搞得自己这么狼狈。” 肖文聿说着,一掌拍到李傲的身上,这掌得力道实在大,拍得小傲倒退了两步。
    “你看你这小身板,连朱峰都不如,急需加强锻炼。” 肖文聿皱眉。
    “对了,你同意吗?” 肖文聿在大队里说一不二,在家里总算想起林曦喜欢民主,于是多问了一句。
    “好。” 李傲点头,他确实应该变得更加强大,不仅在智力上,还有体能上。
    于是当天写完作业,他就被肖文聿拽出去绕着莲花社区跑圈和蛙跳去了,美其名曰——训练体能。
    第二天,李傲颤抖着腿到教室上课,却发现旁边空荡荡的,季雪安没有来。他一开始并不在乎,但等到做完早操,上完三节课,季雪安还是没有出现。她昨天还好好的,没有理由今天忽然不来上课,一定是发生了意外。可是班上的同学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个空位子一样,老师竟然也没有管。
    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李傲很不喜欢这样的局面。
    于是他在第四节课开始前,主动到讲台上去问蔡淑华:“蔡老师,季雪安没来上课,她请假了吗?”
    “她怎么还不来上课了?” 蔡淑华因为她的事还筹备了一个班会,现在一听正主竟然连学都没来上,在不爽的同时又有点惊慌,季雪安不会真的想不开了吧?
    “老师联系不上她吗?” 李傲问道。
    “她没有留家庭电话,连住址也很模糊,说是在莲花山东侧靠近福佑路的地方……” 96年的学校自然也没有今天那么规范,以致于学生不来上课,老师竟然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通知家人。
    “算了算了,她昨天放学还好好的,今天估计是不舒服就没有来,她要是下午还不来我再去找她吧。” 真是个大麻烦,蔡淑华心里厌烦,觉得季雪安根本不值得自己大动周章地去找,又不得不去,更加不开心了。但是她对李傲这个样貌好、家境好的学霸态度还是很好的:“行了,李傲,这件事不用你管,你好好回去上课就行了。” 李傲知道没办法指望蔡淑华,也不废话,点了点头就回到了座位。
    莲花山东侧靠近福佑路,离他家不远,李傲本来不愿意多管闲事,但是中午放学后,想到这个地址,他的脚却还是不自觉地往社区外面走。难道是妈妈多管闲事的性格终于影响到了自己?算了,反正就十几分钟路程,跑着去看也不耽误时间,就当练体能了。
    李傲背着书包往莲花山脚下跑,很快,那片草地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老实说,他原来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离自己家这么近的地方竟然还有这种像贫民窟一样的棚子,而且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一丝人气。
    该不该走进去呢,李傲迟疑的停下了脚步。这地方看上去很有些危险,而且最近社会治安也不好,他一个小孩,不应该贸然进去。
    “李傲,你怎么来了?”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棚子里钻出一个女孩子,她的手上还端着一个盆子,正是季雪安。只是今天她那张小脸不仅发黄,还透露出深深的疲倦。看到李傲,她赶紧把手上的盆子又放进棚里,背着手往李傲这边走来。
    “你没来上课,老师让我来看看你。” 李傲说。
    “我没事,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季雪安挡住李傲的视线,用身体示意他往外走。
    “你为什么不来上课?” 李傲皱眉,不为所动:“肯定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小安,下午去上课吧,我们没事。” 棚子里传来女人虚弱而苍老的声音,季雪安的脸一瞬间僵了僵,抿着唇不说话。
    “那是阿姨吗?她不舒服?” 李傲问。
    算了,有什么好隐瞒的,自己的情况谁不知道啊,这点可悲的自尊心又有什么用?季雪安的心早就在当年村里人和现在同学的无数白眼和唾骂中紧紧封闭了,可是,知道自己要把家庭情况□□裸的暴露在李傲面前,她的心还是轻微的颤抖了。三年级,大多数的女孩还在做着公主的梦,可她连灰姑娘都不是。她只不过是,寄居在下水道中的老鼠而已。或许老鼠都比自己好一点吧。
    “这里的人昨天晚上都吃了同一只死狗,大家都食物中毒了,上吐下泻了一晚上,现在才好些。” 季雪安面无表情地说。她昨天只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吃了,反而是症状最轻的那一个。
    “这要赶紧送到医院去啊。” 李傲说。
    “医院?你可真是个小少爷,我们这种捡垃圾的人,病了就死熬,熬不下去就死掉,还有谁能去医院。” 反正情况也被李傲看见了,季雪安干脆自暴自弃□□裸地撕开自己的伤痕,冷笑着说。
    “……” 李傲一时无言以对。他虽然很小的时候也被林欣虐待过,但毕竟比季雪安的情况好了太多。这一世的他毕竟不像上辈子那般,在绝望和无止境的黑暗中挣扎了。他成了一个有光的人。
    见季雪安一脸豁出去的坦然,李傲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呆着并没有益处。于是他权衡利弊后果断地说:“我去药店买药,这样硬撑是不行的。等我回来,严重的人要送去医院。” 说罢也不等季雪安反驳,径自背着书包走掉了。
    季雪安呆愣着看李傲的背影,这个人怎么这么怪,同桌了一个月,他和自己说话没有超过十句,他虽然从来没有对自己冷嘲热讽,但也没有回击过别人对她的嘲笑,可是从昨天开始,他却已经为自己出头好几次了。
    正想着,棚屋里传来季雪安妈妈虚弱的声音:“小安,你在哪里,刚刚是在跟谁说话 ?” 季雪安这才叹了一口气,也不想那么多了,进棚屋去把那一盆母亲的呕吐物端出来倒在她挖的一个浅坑里,又回到了那张砖头床前。
    第79章 垃圾夫妇
    李傲很快就背着书包回到了家, 他没有多少零用钱,要买药, 还得让妈妈帮忙。
    林曦听了李傲的讲述,皱眉说:“这样子可不行,食物中毒如果严重的话也是会致命的。你赶紧带我过去,我把他们都送进医院里。这样随便买药如果让他们的病情加重可不得了。”
    虽然有所准备, 但当林曦和李傲赶到那片荒草地时,心中也不禁一惊。眼前这景象让她想到《嫌疑人x的献身》里的流浪汉聚居地, 同样是人的生死被漠视,同样是法外之地, 然而这里显然比那里更杂乱无章, 也更毫无出路。
    酸臭的垃圾味与刺鼻的呕吐物和排泄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越靠近就越刺激人的神经, 林曦忍住捂鼻子的冲动, 慢慢接近那些小棚屋,终于听见了里面有人轻微的□□声。林曦低头一看,其中一个窝棚里躺着一个卧在塑料布上的男人,他歪着脑袋, 身旁已经积了几大滩呕吐物, 嘴里却还不断往外冒秽物。只是现在他该吐得都已经吐完了, 所以嘴角溢出的都是酸水了。
    “……” 季雪安从棚屋里出来,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李傲的妈妈,昨天那个像仙女一样的阿姨,此时正半跪在地, 把郝叔的头放到她的膝盖上,拿着纸巾为他擦嘴角。如同被剥光的羞耻感涌起又退去,林曦的出现,让被季雪安挤压在角落里的酸楚和惶恐忽然漫涨上来。
    “喂,你好,120吗?我在福佑路,莲花山东侧的一处草坪上,这里有超过十个人食物中毒,需要救护车。对对,我没办法一起把他们都送到医院去,麻烦你们赶快过来。” 这时候,林曦已经掏出手机拨打120了,她见郝叔已经没有大碍,又把他轻轻放回地上,走出棚屋对季雪安说:“小安,我需要你的帮助。现在你和小傲一起帮我把这些躺在屋里的人一个个都挪出来,让他们倚靠在墙上,救护车很快就到。”
    “……好的。” 季雪安愣了一会,然后点头。她怎么会不想让这些自己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叔叔阿姨得救呢?只是太长太久的绝望让她毫无反抗命运的意念。此时终于看到了希望,她便开始和李傲赶紧动作了起来。
    虽然季雪安很瘦弱,但她并不是温室里的娇花,平时也经常要帮母亲搬运和捆扎垃圾的,更何况李傲的力气不算小,两个人合作起来并不艰难。这里面大部分人也并不是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可以靠自己慢慢挪出棚屋。
    其中只有郝叔吃的狗肉最多,现在中毒的症状也最深。不仅如此,他还浑身滚烫,似乎发了高烧。他一边微微抽搐,一边靠着角落喃喃自语,语气里都是自责:“是我害了你们,我害了你们……”
    很快,救护车就来了。医护人员跳下车,看到是这般景象也犹豫了,他们担心这些拾荒者付不起就医的费用,到时候拉到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就必须要出手了。万一他们不仅不交钱,还赖在医院不走又怎么办?
    “你好,我是打电话的人,等下他们的费用我来负责。” 林曦看到医护人员迟疑的样子,心中了然,主动上前开口道。医护人员看了林曦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财力支付那么多人的费用,最后才开始动手把人往救护车上扶。
    救护车的声音刺耳而喧嚣,却奇异地给了季雪安一些安定的感觉。她坐在刘金花的身边,仔细端详着她那沟壑纵横的脸,谁能相信自己的妈妈还不满40岁呢?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母亲身上的气味更加浓郁了,她不由有些庆幸李傲和他妈妈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自己打车去医院。她自己自然是不嫌弃妈妈的,可是,她却怕看到别人对母亲厌恶或者强忍着假装不在意的目光。
    “小安,你同学的妈妈是个大好人,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 刘金花斜靠在季雪安身上,忍着难受一边断续地说。季雪安拿出刚刚林曦给她的纸巾,替妈妈擦额头上和那条狰狞疤痕边的汗,一边低声说:“我知道的,妈妈。”
    等到了医院,一群人被集体送进了急诊室。检查结果出来,情况并没有大碍。那只郝叔捡到的狗并不是被人毒死的,他们之所以食物中毒,只是因为那只狗已经死了两三天,肉已经有些腐败了。所以现在包括情况最严重的郝叔,也只要吊几瓶水,再吃一些药片,过一两天就会完全没事了。
    林曦早就给蔡淑华打了电话,蔡淑华知道季雪安没什么事,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声对林曦道谢。
    林曦交了药费,走进房间对郝叔说:“叔,我知道你是大家的头。我已经把医院的费用交了,你们在这里休息一天,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
    郝叔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仍旧很虚弱,但已经恢复了意识。他微微抬起头对林曦说:“妹儿,谢谢你啊。可惜我什么都没有。但是以后只要你说一声,我能够出上力的就绝对不推辞,不然我就算来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您快别这么说。” 林曦笑笑:“我也曾经被很多人帮助过,现在也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只是,叔啊,你们一直住在野外也不是个事儿,这次是我知道帮了您,下次就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还是尽量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吧,就是打打工卖卖力气也好。”
    “我们没文化,大字不识一个,又老了,哪里有人会要我们哟……我刚来那会打过一阵工,在一个厂里当保安。后来,老板那个龟孙跑路了,钱也给卷走了,我好久找不到活做,只能露宿街头。后来你也晓得了,我连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穿得破破烂烂的,哪个敢收我。” 郝叔苦笑:“我们这群人都是这样,不是没得机会,谁愿意住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头。现在就是我想要回老家,都回不去咯。”
    “郝叔,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将你们的困境写成一篇报道。如果社会上的好心人看到,或许会伸出援手,你们就可以找到工作,也能找到住的地方了。像你们现在这样的窝棚,住久了没病也会酿出病来的。”
    “妹儿啊,你说的什么报道我也不懂。但是如果你能够帮我们十几个人找到工作,那你就是菩萨奶奶下凡了,让我郝一涛下跪磕头我都愿意!” 郝叔明显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起身,被林曦给按下去了。郝一涛紫黑色的脸甚至涨成了红色,他冷静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你看我们现在过得哪里是人过的日子,雪安那么好一个妹儿,瘦的跟皮包骨头一样。她总是骗她妈说在学校很好很好,其实怎么可能好。我那天在莲花社区里捡垃圾,就看到有人追着她骂……”
    “郝叔,你别担心,一切会变好的。” 林曦安抚了郝一涛几句,让他放宽心好好休息,等烧退了就会感觉好一些。然后又回到季雪安所在的病房里去,她要带小傲回去上课了。
    “雪安,你跟我们一起回去上课吗?你妈妈他们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可以下课后再过来看他们。” 林曦说。医院离莲花社区不远,季雪安要过来也比较方便。
    “我……暂时不想去学校。” 季雪安一半是担忧母亲,一半也是不想回到那个像噩梦一样的地方。
    “小安,你去上课!妈妈早就没事了,就算不来医院也好了。你这一天不上课,得少学多少知识啊……不行,不行的。” 刘金花急得要从窄小的椅子上站起来,又对林曦说:“林小姐,求你带我们家雪安回去上课吧。” 她想抓住林曦的手,可看了看自己那连指甲缝里都塞满了黑色污垢的手,再看林小姐穿得职业套装,便讷讷地止住了,转而抓住自己的女儿。
    季雪安见母亲这么着急的样子,虽然很不情愿,也只能安抚她:“妈,你别急,我去上课。一放学立刻就过来。”
    “好,好。一定要好好学习啊。”刘金花这才放开手,因为力气太大,季雪安的胳膊都被她抓红了。
    “季妈妈,你赶紧坐下休息吧,我现在就带他们去学校。” 林曦也说。
    “林小姐,这个给你……” 刘金花连忙拦住林曦,从口袋里抖抖索索地掏出一个小巴掌大的红色布兜,上面还绣着牡丹。
    “这个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进这大医院花了不少钱吧……” 刘金花打开那个布兜,里面是一个刻着菊花的金戒指,她用手指仔细地搓搓那枚戒指上看不见的灰尘,又有点羞愧地吞吐着说:“这戒指是银镀金的,虽然不值什么……林小姐,你是个好人,我们家小安很乖的,在学校我又帮不上她什么忙,我只能求你,帮帮她……” 刘金花说到最后,大概自己也不好意思,声音也低如蚊呐了。
    季雪安抿唇不语,指甲狠狠地抠住自己的手。她恨这样求人的话,和这样低声下气的母亲。这是渣爹给刘金花的戒指,她一直像宝贝一样的贴身保存着。自己多少次恨不得把这枚东西偷出去卖掉,终究也没下手。可现在,妈妈竟然主动把它给别人。只是这样想,那些因母亲的话而升起的自卑和恼怒又被季雪安强行压制了下去。
    “这个戒指我不能收。雪安是我家小傲的同桌和同学,也很优秀,季妈妈你不用担心的。” 林曦看出来季雪安的情绪,她也曾经是福利院里长大的孤儿,怎么会不明白这种少女的自尊呢。所以她没有顺着刘金花的话继续说,但话里话外还是尽量让刘金花安心了不少。
    送李傲和季雪安回学校后,林曦就回去写了一份关于深安某地拾荒者食物中毒,急需社会各界关注和救助的报道,第二天就刊登在深安特区报上了。三天后,有三个工厂的老板主动联系林曦,说他们有意愿招收更多的工人,但是也要对这些拾荒者进行面试和试用才行。林曦自然积极地充当双方的桥梁,主动促成了这番面试与挑选。经过林曦的沟通和不懈的努力,一个月后,十二名拾荒者竟然全部找到了接受他们的工厂。季雪安的妈妈也被离莲花社区不远地一家手袋厂接受了,季雪安随着妈妈搬到了工厂宿舍。
    当一切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的时候,蔡淑华也终于召开了一次班会。她告诫同学要互相友爱,不能动手或者损害他人的私人财产,否则她将会采取措施。
    男生们终于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去推搡和欺负季雪安,但是戴在她头上的“垃圾处理站”的帽子却再也摘不下来。班里的人甚至恶意编排李傲和季雪安的关系,说他们是“垃圾夫妇”,两人都遭到了冷遇和语言暴力。平常那些经常黏着李傲的小男生一下子与李傲疏远了,就连林曦也发现,平常经常来自己家里做客的同学也全都不见踪影了。
    她知道小傲或许因为帮助季雪安而成了班里的异类,怕他的心理健康受到影响,林曦还几次询问过他要不要她出面再跟班主任沟通一下。谁知道李傲只是很无所谓的说:“他们怎么讲,跟不跟我玩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在小学只剩下三年时间,这三年很快就会过去,我以后能遇到更值得交流的人。再说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无视我,谁知道我不也是在无视他们呢?”
    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高的觉悟,不愧是大佬李傲。但是林曦现在毕竟是站在做妈妈的角度看小傲,还是嘱咐道:“你能有这个‘不与傻瓜论短长’的心很好,但是如果你真得觉得受不了或者不舒服,也不要闷在心里,还是要告诉妈妈的,好吗?”
    这回轮到李傲来给她吃定心丸了。他像个小大人似得拍了拍林曦的肩膀说:“妈,我真没事。有工夫烦这个我还不如多做点题或者做点体能训练呢。”
    第80章 怀孕
    春去秋来, 林曦和李傲双双升入四年级。
    每当雨后,莲花社区的草坪里总是冒出许多身上反着金属绿色或者金色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只金龟子。那年头,无论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在一场大雨后都会跑到学校前面那块草坪,抓许多这种虫子放到玻璃瓶子或者笔盒里欣赏, 更有甚者,会把金龟子的翅膀扯掉, 用绳子拴住它的身体遛虫,直到金龟子死亡为止。
    季雪安打开笔盒, 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金龟子, 其中甚至还有一只大的翻过来的独角仙。究竟是谁这么偏爱她,给了她这么一份大礼, 季雪安面无表情的走到窗边, 把笔盒里所有的金龟子都倒在窗外。金龟子们在窗台上缓慢地爬动,因为没有被扯掉翅膀,不过片刻又都满血复活了。
    季雪安冷笑一声。自从班主任下令不能损坏他人财物后,在她衣服上画画、弄坏她书包和课本这类事情总算没有了, 现在这些人也只敢对她过过嘴瘾, 要不然就是用放虫子这种愚蠢的招数, 可她是谁?她是在垃圾堆里住了三年的人, 别说苍蝇,蛆虫也见过不少,对她来说, 金龟子漂亮的就像别的小女生能够戴在头上的小首饰一样。
    她淡定地打开一个小本子,一字一句的写下:“这种垃圾,我会把他们都埋进垃圾处理厂。一刀一刀的割开他们的肉,再一点点的埋进去。”
    写完以后,她把小本子放进书包里,扭头一看,李傲还是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石头。这样一个家伙,是不是也要把他写进小本子里呢?
    还是算了吧,他不好惹。季雪安这种荒草地上、唾骂声里长大的小孩,敏感的像一只兽,总是能凭本能规避最大的危险。
    很快,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本来是体育课,不过因为数学考试临近,很自然的被数学老师“借” 过来用了。数学老师的声音就像能催眠一样,搅得季雪安的脑子像一锅浆糊。昨天妈妈宿舍隔壁宿友打麻将到凌晨三点,她也没有睡好。
    “哎,吴大壮!说你呢,上课睡什么觉,上次就是你考了20分,拖了我们整个班的后腿!” 数学老师的怒吼声在耳朵边炸开,紧接着一个粉笔头划破空气,以一种完美的抛物线形状正中吴大壮的额头,他摸着脑袋四处张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谁?谁敢打老子?”
    “哈哈哈哈哈!” 顿时教室爆发了一阵爆笑,只有数学老师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他走下讲台,一把把吴大壮拎起来说:“给我站着,不到下课不准坐下!你们——都给我好好学习,谁再出幺蛾子,看我怎么治你们!”
    看来不能睡觉了……季雪安又实在听不下课,就从课桌桶里把那个小本子又拿出来,装作记笔记一样继续往下写去。
    “季雪安,你上黑板来说说这道题怎么写?” 正在写着,突然被数学老师点名。季雪安只能把本子放到一边,到黑板上去做题,好在平时有预习,这些题目对她来说并不算难。
    做完题回来的路上,隔壁的同学猛然伸出一条腿,季雪安眼明脚快地跨过去,双手一撑自己的课桌,没有摔倒,却不小心把那个本子给震到了地上,恰好掉到了李傲的桌子下面。
    李傲低下头帮季雪安捡起来,却一眼就看到了摊开的本子上写的那句话——“这种垃圾,我会把他们都埋进垃圾处理厂。一刀一刀的割开他们的肉,再一点点的埋进去。”
    不知道怎么,这句有些变态的话却让李傲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本来也会变成这样一个人,憎恨全世界,在黑暗中挣扎。可这样有多痛苦,他也知道。
    李傲不动声色地把本子合起来,放回到季雪安的课桌上,季雪安连忙把本子圈到了自己的怀里。
    过了没一会,季雪安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戳了戳,她转头一看,就见李傲用铅笔点了点自己,然后把一张纸条推过了“三八线”。纸条上有一行隽秀大气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常年练书法的人的手里,上面写着 “生活很美好,不要和垃圾计较。”
    这人是什么意思?竟然上课和自己传起纸条,还写些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季雪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橙色封面的小本子,了然了,估计他刚才看到自己写的东西了。
    “我写的不是日记。” 季雪安的声音忽然从隔壁小声地传来。
    “嗯?”李傲扭过头去,季雪安却已经把那个摊开的小本子推到了三八线中间。李傲于是低头看向那个本子,写在那句变态的话后面的却是“梁浩在狭窄的屋子里,瞪着眼睛,如同失心疯一样喃喃自语。”
    “小说?” 李傲问。
    “嗯。” 季雪安轻轻点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把这个本子给李傲看了,明明平常都是好好藏起来,连妈妈都不给看的。
    李傲的阅读速度很快,此时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两页纸,问季雪安说:“这是悬疑小说?”
    “对。” 季雪安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暴怒的数学老师已经吼起来了:“季雪安,李傲!上课交头接耳,你们想造反啊?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不听课,学习态度就可以那么不端正。快要考试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站到门外去好好反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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