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浅了说,那就是太子重颜色,轻嫡庶,所以才会偏爱容貌俏丽的侧妃,往深处说,那就是太子殿下对皇帝的赐婚有所不满,所以才会冷淡太子妃。
    京城总是不缺似是而非的传言,章元敬在连海的时候就有所了解,回到京城之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梳理,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当年那个聪慧的太子似乎变得无比平庸了。
    皇帝身体一如既往的健壮,除了那一次偶然风寒造成的大病,平时连小病小痛都少有,甚至这几年宫中还陆续有皇子和公主降生,不过活下来的除了一个病病歪歪,不知道能不能养大成人的六皇子之外,就只有三个公主。
    太子殿下却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太子妃还算贤良,几个侧妃先后生下了孩子,如今太子已经有一子三女,子嗣不可谓不丰。
    当年觉得太子体弱,不堪大任的大臣们,见状也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毕竟太子年年都生病,但既然又能生育子嗣,又能处理朝政,偶尔生病似乎也不是大事儿。
    唯一让人说嘴的,大概就是太子所有的子嗣都是庶出,正宫太子妃一直毫无动静,偶尔还能听到太子对太子妃不满意的传言。
    不同于太子的态度,皇帝却对太子妃称赞有加,甚至一度将宫中大权教给太子妃处理,虽说后来不知为何还是改为几个宫妃共治,但态度已经摆在那儿。
    这一切在章元敬的眼中,就是皇帝与太子不可调和的矛盾开始被激化了,这一点对于五皇子而言是危险的,但是同样的,危险与机会并存。
    孔令芳见他不得欢颜,倒是说了一句:“既然明日甯儿就到了,夫君要不要去接了他一块儿进宫,若是有夫君作陪,甯儿也不会害怕。”
    谁知道章元敬一听,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必了,谁都可以送他,我却不大合适。”
    明面上,他是臣子,但实际上,他等同于五皇子箫甯的养父,这一点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箫甯与他亲近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但这个事实不能够太直观的出现在皇帝面前。
    即使从未陪伴过箫甯多少时间,但皇帝依旧是他的生父,作为一个父亲,是绝对不会喜欢看到儿子对另一个男人相信和依赖的。而这个男人甚至还是朝中大臣,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当年章元敬屡次想要把箫甯送进宫,就是担心此事。
    “那甯儿他”孔令芳有些不解,而有些担心。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却说道:“再来之前,我已经将此事掰开揉碎了讲给甯儿听,他是个聪明孩子,定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当年他将箫甯送到学堂读书,其实也带着这种心思,不然整日将孩子带在身边,这话传到了皇帝的耳边却是成了另外的事。
    正如章元敬所想的,箫甯确实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孩子,即使心底对他有着许多的恋慕,但在那一次彻夜长谈之后,他就把自己这部分的感情收敛起来,甚至连聪明都收敛了一分。
    坐在回京的马车上,箫甯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未成年的孩子,他摇荡着双腿,百无聊赖的坐在车前,与来接他的大太监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这太监显然也是皇帝的亲信,对于这位五皇子尊敬有余,亲热不足,倒是也把该注意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告诉这位五皇子,只是再多却没有了。
    很快,他们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即使是皇子也没有直接坐车进宫的特权,箫甯跳下马车,抬头看了看巍峨的宫门,心中略略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但是很快的,他想到了章叔的话,随着一步步靠近大殿,少年的心思反倒是镇静下来。
    227.宫禁
    大兴的皇宫并不是本朝才建造起来的, 而是在前朝的基础上加以修建,故而虽然大兴的皇帝少有骄奢淫逸的, 但皇宫依旧看起来十分气派。
    毕竟当年的末代皇帝之所以被讨伐, 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大肆兴建土木,将皇宫的面积扩大了整整一倍, 将自己国库的银子花了个一干二净。
    箫甯其实对皇宫并不陌生, 以前跟随章元敬回到京城的时候, 皇帝也会常常召唤他进宫,不过那些时候都是章元敬亲自带着他进宫, 像现在这般只有孤身一人倒是第一次。
    明明在他的记忆之中,皇宫似乎并没有这么大,这么冷,但从宫门口一步步走进来,箫甯却觉得这个来过许多次的地方无比的陌生。
    上好的汉白玉铺成的地面闪耀着光芒,明明应该是温暖的颜色,因为这一日是阴天,反倒是带着一股子冷意。空中似乎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让不远处的宫殿都显得不真切, 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的飞檐画壁也显得那样子的不近人情。
    宫中的色彩是多样的,那些颜色都是用银子堆砌出来的, 是普通老百姓用不起的鲜艳, 但诸多的色彩并未给这座宫殿带来生机。
    正红色的朱漆大门敞开着, 大门顶上悬挂着一块金丝楠木的匾额, 上头龙飞凤舞的题着两个大字“勤政”, 这两个字并不算顶好,却透着一股子霸气,那是萧叡上位之后自己写的。
    身边的大太监低声提醒道:“五皇子,陛下在殿内等你。”
    箫甯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微微抬头就看见殿内的金色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在看见箫甯的时候立刻站起了身,从王座上走了下来。
    箫甯却在他靠近自己之前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却还不是普通的跪拜之礼,而是三跪三叩的大礼,接着才朗声说道:“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身体安泰。”
    萧叡迅速的将他扶了起来,看见孩子额头磕的红彤彤的,心中难免有些心疼,甚至亲手抚摸着他额头的红痕,说道:“这是做什么,我们父子之间哪里需要这些虚礼。”
    箫甯却露出一个略带着几分仰慕和羞涩的笑容来,他说道:“父皇,这是儿臣乐意的,这些年儿臣都不能尽孝膝下,磕几个头算什么?”
    说完这话,他似乎大着胆子看了一眼皇帝,又低声说道:“多年不见,父皇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跟当年在关山那时候一般强壮高大。”
    这话听的萧叡一愣,作为皇帝,他身边自然不缺会拍马屁的人,就是太子殿下也时时刻刻想着讨好他,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用一句话打动过他。
    他伸手摸了摸箫甯的脑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怜爱,这孩子从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却能对自己一直报以仰慕之情,这也许是皇家的一个特例。
    站在箫甯的面前,皇帝确实是显得十分强壮和高大的。虽然年纪比章静姝还要大半岁,但箫甯是男孩子,发育原本就晚,这会儿个子还未窜起来,看着皇帝的时候还需要扬起脑袋来,偏偏他还有一双遗传自纪家的眼睛,分外的惹人怜爱。
    此刻的皇帝就跟喝了蜜水似得心情通畅,他笑着拉着箫甯,走到一旁的木塌上一起坐下,这才把面前的一叠小点心推到他面前:“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实诚。父皇已经老喽。”
    箫甯嘻嘻一笑,一边伸手接过点心,一边说道:“父皇怎么会老,您还记得我最喜欢吃的点心是豌豆黄呢,唔,还是父皇宫里面的豌豆黄最好吃。”
    皇帝一听果然更加高兴起来,显然这豌豆黄确实是他特意吩咐人放在这里的,他哈哈笑道:“父皇自然记得,当年玄嘉带你进宫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萝卜头呢,怕生,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就是看见豌豆黄亮眼都会冒光,每次都吃好多。”
    箫甯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道:“儿臣,儿臣小时候有那么馋吗,现在我可是大人了,一点儿也不贪嘴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却没把手里头那块豌豆黄放下,显然有些依依不舍。
    皇帝看着觉得乐呵,似乎儿子这种想吃又不能吃的模样分外的逗人,宫中的孩子普遍早熟,包括太子在内,他的儿子们在他面前永远是规规矩矩的,难得看见倒是觉得分外可爱。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对其他儿子的严格要求,带着几分慈爱笑道:“想吃就吃吧,管够。”
    箫甯听见这话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说道:“谢谢父皇,那我吃啦,这都好多年没吃啦,今日多吃几个也不算什么,是吧父皇?”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怎么,在连海豌豆黄也吃不着吗?”
    箫甯一边吃,一边不太在意的说道:“章大人忙于公务,对吃喝也不太在意,儿臣平时都吃学堂的,那边什么龙眼荔枝倒是多,豌豆黄却少见的很。”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怎么叫玄嘉章大人,听着倒是生疏的很。”
    箫甯咧开嘴笑了笑,又说道:“儿臣年纪大了,若老是叔叔叔叔的喊着,对章大人不大好,对儿臣也不大好,之前那个孟知府还要参儿臣一本呢。”
    这话却是有由头的,孟知府不知道打哪儿听到五皇子叫章元敬叔叔,顿时以为自己拿到了把柄,回头就参了他一本君臣不分,最后还是皇帝一句养育之恩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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