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华也是惊喜, 却又压低声音:“男朋友?”
    “我倒希望是。可小曼也没明说, 咱们也别不识趣地问了。”王秀珍想到当年王欣是如何天天往何家跑,不由就笑,“当年小王也是常来蹭饭,蹭着蹭着,可不就成了咱们何家的女婿?”
    何淑华捂嘴笑:“看来嫂子很希望楼上那位当女婿啊。”
    王秀珍也不客气:“q大的高材生,公派留学,在美国都拿最高奖学金的,要是能当女婿,我做梦都要笑醒啊。”
    “嚯!这么厉害!”何淑华不由往楼上看了一眼,“说得我都好奇起来,不知道是怎么个小伙子。话说小曼今天可不正好是二十岁了,到法定年龄了呀。”
    “你怎么比我还急。”王秀珍叹为观止。
    说话间,何献华和罗惠惠也回来了。激动的何淑华又将王秀珍刚刚说的那些话,原样翻给了弟弟和弟媳。又引来一阵惊叹。
    等到何立华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个自己最早知道的秘密,变成了别人嘴里的秘密,还兴冲冲地来翻炒给自己听,真是哭笑不得。
    众人默契地保持安静,不去打扰楼上“工作”着的二位,所以,一直到五点多,王振宇小朋友出现在何家,楼上两位“先进工作者”才发现楼下已经人声鼎沸。
    “哎呀,已经五点半了!”何小曼一抬腕,古董表依然牛气冲天。
    “说明咱们工作认真啊。余下的‘报酬’先记得,下回结算啊。”丁砚说得一本正经,被何小曼笑着白了一眼。
    听了听楼下的动静,何小曼道:“估计人都来齐了,也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你来了。”
    丁砚有些激动:“那是不是我今天就算公开了?”
    晕,说得真够直白,高材生小丁同学,你能不能把这件重要的事说得更浪漫一点?
    何小曼道:“千万别郑重其事说,我会很尴尬。反正你都在我房间呆着了,他们要是不明白,岂不是傻子?”
    “好,那我们下楼吧。我准备好了。”丁砚一脸郑重。
    也是辛苦楼下各位“演员”。明明听到楼上有脚步声,从楼梯上蹬蹬蹬下来,还要克制好奇心,做出一副“我很忙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你们”的样子。
    还是何立华这个一家之主站在楼梯口,跟丁砚打招呼:“小丁,欢迎你。”
    “伯父好。”丁砚立刻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还解释,“因为有点工作上的事,所以没第一时间下楼跟大家见面,还请谅解。”
    刹那间,全家人都用最快速度“谅解”了,纷纷围拢地来。
    何小曼给丁砚一一做着介绍:“这是我二嬢嬢。这是我三叔和三婶。这是我小嬢嬢和小姑夫,这是王振宇小朋友。”
    丁砚一一回礼:“二嬢嬢好,三叔三婶好,小嬢嬢小姑夫好,王振宇小朋友好……”
    最后,丁砚站直身子,面带微笑:“我叫丁砚,是小曼的男朋友。”
    何小曼吃惊地看着他。说好不郑重其事的呢?说好心照不宣的呢?说好大家其实都明白的呢?
    喵了个咪的,有你这么自我介绍的嘛!
    “小丁好。”
    “小丁好。”
    何玉华一戳王振宇:“快,叫姐夫!”
    失控了,完全失控了。何小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反正,丁砚就这么很无耻地登堂入室了。全家人只用了一秒钟就接受了他。包括王振宇。
    虽然何立华和王秀珍并不在乎丁砚的身份背景,但是考虑到家里人说话比较随意,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王秀珍还是把丁砚是丁佐民儿子这个情况,跟众人咬了个耳朵。
    但也关照大家,小丁是凭自己的努力打拼,大家不要表现得太刻意,心中有个数也就行了。
    众人先是大吃一惊,等反应过来,又很为小曼高兴。再加上看到丁砚本人如此优秀出众,都觉得简直天作之合。
    何家满满当当连王振宇小朋友和丁砚男朋友,一共十个人。何立华和何献华在客厅中央支起圆桌,王秀珍和何淑华从厨房把菜端出来,放了满满一桌。
    众人坐下,热热闹闹开吃。何立华最高兴,这么多年一直面对家里几个女人,后来好不容易来了王欣,再后来又回来了何献华,如今终于又来了个丁砚。
    丁砚倒也没客气,拿小盅满上酒。
    何小曼瞪大眼睛,低声道:“你要是不能喝可别逞强。”
    “你看,这就护上了!”何献华立刻展开取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关于丁砚要不要喝酒,顿时形成两派,一派觉得丁砚从国外回来的,肯定多少能喝点;另一派觉得丁砚是做学问的人,应该烟酒不沾。
    其实上,两个派别是按性别分的。
    最后还是丁砚自己一锤定音:“我的确不大会喝酒,不过今天是为小曼庆祝生日,应该和大家一起尽兴。”
    何献华带头鼓掌:“厉害厉害,别看小丁是读书人,也颇有侠义之风。”
    被罗惠惠翻了个白眼,又笑着跟大家解释:“别见怪啊,最近献华沉迷武侠小说。不仅看完了金庸全集,还看了全庸、金童和金庸著。所以说话都是这味道。”
    “哈哈哈哈……”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连丁砚都忍不住,差点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而王欣近期正要出国考察,听说丁砚是从国外回来的,更是兴奋地讨教着各种问题,又对国外顶尖高校的教学分外感兴趣,二人相谈甚欢。
    何立华觉得,何家现在的餐桌文化是越来越高端了,讨论的话题时髦又有趣,真是让人欣慰。
    而何小曼觉得,这真是我的生日宴吗?为什么大家都开心得好像是自己过生日一样?
    丁砚内心就更感慨。他家里人丁稀少,平时只有父母和自己,最多再加个保姆阿姨。亲戚不是没有,但只有大事才来往;而自从父亲当了市长,反而连应酬都少了,他很注意影响,宁愿每天回家吃饭。
    所以何家这样热闹和谐的场面,他真的是第一次感受,只觉得好温馨,也好让人羡慕。
    正热闹着,有人“咚咚咚”敲门。
    何献华起身开门,却是姚家姆妈。“秀珍,家里醋没了,来借点儿。”
    何小曼差点笑出声来。这个胖阿姨,还跟自己来这套,明明就是来“参观”何小曼的男朋友,还借醋。
    何玉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大笑道:“姚家姆妈,家里吃螃蟹?”
    “对啊你怎么知道?”姚家姆妈完全没思考,张嘴就接。
    “我家有醋,借点儿螃蟹来呗。”何玉华取笑她。
    姚家姆妈顿时反应过来,也笑起来:“哈哈,被你搞糊涂了,这大夏天的哪来的螃蟹。是做糖醋排骨,糖醋排骨,哈哈。”
    何小曼忍俊不禁,凑近丁砚,低声道:“你要习惯啊,姚家姆妈借醋是假,就是来看看你有几只眼睛几个鼻子的。”
    “那她看了是不是会失望?”丁砚笑问。
    何小曼一本正经:“估计会的,搞半天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总归有点失望的。”
    “好遗憾,让这位阿姨失望了,是我的错。”
    “哈哈,丁砚,你现在也变得好有趣了。以前你是个闷葫芦啊。”
    丁砚羡慕地望着说说笑笑的一家人,以及拿了醋瓶子还不愿意马上就走的姚家姆妈,由衷地叹道:“真的好喜欢你家的气氛,这才是人间烟火啊。”
    第178章 “为什么”和“怎么办”
    彼时的生日, 流行的是吃长寿面。王秀珍下了大大的一锅面, 众人围着捞,何小曼也捞, 捞出长长的一根, 久久不见尽头,才是生日最好的祝福。
    何献华和罗惠惠拎了一只水果蛋糕, 也算是这年头非常时髦的生日礼物了, 众人吃完面, 又开心地吃蛋糕,王振宇小朋友抹了一手的奶油, 叉着两条小短腿走到丁砚身边, 嘴里喊着“给夫, 给夫”, 热情地抹在了丁砚身上。
    王欣拿了布过来给丁砚擦,丁砚哪里会介意, 一边擦,一边说:“千万不要骂宝宝,宝宝好可爱的。”
    是啊,虽然口齿不清,但你听了显然内心十分暗爽啊。
    丁砚听何小曼说过, 小姑夫是电子工业局的, 而丁砚在国外的时候也一直在关注国内电子工业的现状, 不由问:“小姑夫这回出国考察主要考察哪方面?”
    “市里几家企业有意引进国外的先进生产线, 局里就牵头组织出去考察考察。”
    丁砚心中一动, 看大家都在开开心心地吃着蛋糕闲聊,似乎不太适合谈工作,便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这两年国内企业引进国外生产线成了潮流,出去看看,开拓一下眼界也蛮好的。”
    一讲到这个,王欣自然是兴奋得滔滔不绝:“是啊,咱们c州已经算是走得慢了,省里那些兄弟城市,好些引进项目都在洽谈了。”
    丁砚却很克制,一点不如王欣兴奋,却也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很委婉的道:“老外其实也很坏的,见过不少实例,最后都是国内企业吃了哑巴亏,你们一定要小心。”
    王欣很聪明,一下子听出了丁砚的潜台词,收了笑容,略一思忖:“今天小曼生日,咱们开开心心吃饭。看看哪天你有空,能不能咱们单独聊聊?”
    何小曼的生日宴,在众人酒足饭饱后终于圆满收场。王秀珍和何淑华收拾残局,罗惠惠也去帮忙,何玉华被王振宇拉到门口去看邻居家的小狗。
    几个男人在一起高谈阔论,自然还要带上何小曼,彼此都是素有见闻之人,何立华温和、何献华有趣、王欣敏锐、丁砚专业,加上何小曼时不时地插几句嘴,谈得皆颇为投缘。
    渐渐地时间不早,王振宇小朋友首先就开始“作睡觉”,何玉华和王欣匆匆告辞,带着宝宝回家睡觉,何献华也已经和罗惠惠另外买了商品房,就在罗惠惠单位附近,离珍珠弄也不远,于是也告辞而去。
    何小曼和丁砚出去散步,顺便送丁砚去车站。
    “今天开心吗?”何小曼问丁砚。
    “很开心啊。”丁砚与她十指相扣,“你们家真热闹,看得出感情都非常好。”
    “是啊,我爸常说,一家人都各自努力,心往一处使,彼此有照应,才能一起蒸蒸日上。”
    丁砚.宠.溺地看着她:“看得出,你也没少出力。这个家能到今天这样,有你太多心血。”
    毕竟是认识了四年啊,虽说之前并没有与何小曼有感情纠葛,但何家是什么样子,丁砚还是有些记忆的。这几年,何家的变化太大了。
    “都是家庭一份子。其实你也一样,虽说你父母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但我知道,你有多重要。”
    紧握的双手,感知着对方的暖意。彼此认同、彼此欣赏甚至崇拜,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情感。
    “丁砚,今天小姑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东方厂?”何小曼其实一直关注着丁砚,这关注是连自己都无法克制的,时不时就会眼神溜过去那种。
    丁砚点点头:“相对于纺织,我更关注电子行业。事实上我认为电子行业面临的困难比纺织行业更严峻。”
    何小曼一愣:“不会吧,电子行业不是很吃香吗,这是高科技行业啊,不比纺织,技术含量低一些。”
    丁砚低声道:“吃香?这只是表面吧。你知道s市电子元件三厂吗?明星企业,行业龙头,八年前最辉煌的时候,利润高达2000多万,职工人均创造利润一万五千多;五年前,产值看上去仍然很可观,高达六千余万元,利润悄然缩减至一千三百多万;我一直在跟踪调研这家厂,它的产值和利润逐年下降,我预测,再过两年,很有可能会出现亏损临界点,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趋势。”
    这例子太惊悚,何小曼听得目瞪口呆。崇光厂一直在高速运转,何小曼一心只想埋头向前冲,从来没想过,在另一个行业会是怎样的惨烈场景。
    然而,这意外吗?并不。想起现实中曾经经历过、或者听闻的那些国企倒闭潮、下岗潮,其实正在慢慢逼近。也许世人还毫无警醒,依然沉醉在国家包办一切的美梦中,事实上,没人可以包办你的一切,包括国家。
    不得不承认,丁砚的预测很可能是正确的。
    “那怎么办?”何小曼不由问。
    丁砚叹道:“所以研究者往往是痛苦的,他清晰地望见过去,冷静地面对现在,知道最深刻的道理,能预见最残酷的未来,却偏偏无力阻止。”
    何小曼停下脚步:“不,我不觉得无力阻止,至少我们可以努力去争取,就算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我们也可以挽回一个是一个,救下两个是一双。”
    她总是这样积极乐观,让丁砚不由佩服:“小曼,你真的特别自信。”
    何小曼笑道:“你知道吗?我从小看着父母在穷困的生活中一愁莫展,也总结出了一些道理。我父亲为人聪明,读书多,他善于寻找原因,总结经验。但我母亲不,她读书不多,身体又不好,但我们家左支右绌的,居然也苦苦撑了下来,其实是要感谢我妈的。”
    她坦然地望向丁砚的眼睛:“面对现实,有人问‘为什么’,有人问‘怎么办’。无论问什么,都没有错。但问了‘为什么’之后,要知道‘怎么办’,否则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而问了‘怎么办’之后,也要回过头再想想‘为什么’,否则一样的错误会一犯再犯,完全谈不上经验教训的总结。”
    “小曼。你真的很厉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书,大概是读迂了,总在‘为什么’,倒不如你直接了当问一句‘怎么办’,也就迎难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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