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怕窗扇被风吹开了,夜雨打进屋子,这也与躺在榻上的宋晚玉无关——夜里的凉意冻不到她,冷风吹不着她,雨也打不到她.......
    可是,宋晚玉就是觉着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她心上戳着,心里痒痒的,就是想去察看一二。如今半夜里,宋晚玉也不想唤人,心里想了想,索性便自己从榻上起来,披了件外衣,趿着绣鞋往窗边去,也没点灯,就想着去把窗扇给关紧了,然后回去接着睡。
    谁知,等她摸黑到窗边却发现窗扇紧闭,一点声响也没了。
    就在宋晚玉自嘲自己想太多,想着要转身离开时,窗外又有一道闪电急速掠过。
    电光极亮,几乎将面前这一片都给照亮了,明若白日。
    正因如此,窗扇也被照亮,映出了正立在窗外的熟悉身影。
    宋晚玉怔怔的看着那道映在窗上的身影,直到电光重又消去,眼前重归一片黑暗,她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心如擂鼓:是霍璋!霍璋他回来了!他现在就站在在窗边!
    哪怕只那么短短一瞬的侧影,宋晚玉也能够无比确定此时站在窗外的就是霍璋。她那因为半夜惊醒而余下的些许困意一时都消散了,下意识的抬手去开窗。
    与此同时,闪电雷鸣又起,似是即将便又大雨倾盆。
    立在窗边的人似也被雷声惊动,微微侧头去看,直到察觉到窗扇被人从屋里推开,这才又转过头来。
    他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肩头微微有些湿,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露打湿的。而他的鬓角也不似以往严正,有几缕乌发滑落而下,轻轻的贴在耳颊一侧,浓黑如乌檀。他原本就十分白皙的面色在电光明亮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有如初雪,甚至隐约能够看见其下的青色血管。
    当他侧过头时,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容也展露在了宋晚玉的面前。
    墨眸黑沉,眼睫浓长,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侧脸线条极其秀致,沉静而俊秀一眼便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他看上去似与旧时一般无二,却又仿佛隐隐有些不同。
    宋晚玉看着他,差点怀疑自己那颗心要激动的从胸膛里跳出来,扑到窗外那人怀里。
    那一刻,心跳声震耳欲聋,她简直要激动得难以自抑,既欢喜霍璋的归来,又紧张霍璋深夜来此的用意,且又怀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她看着霍璋,有些想问又有些不敢问,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怎么站这里?不是有事,要晚几天才回来吗?”
    “有点想你,就赶紧把事情处理好了,趁夜赶了过来。赶到后才想起来是夜里,你应是已经睡下了,倒不好过来打搅。只是,”霍璋说着,语声一顿,像是在笑,声音里也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总是叫你等我,我也想试一试等你........”
    宋晚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幸好,现下已没了电光,屋中又没有电灯,一片昏沉之下她脸上的潮红自然也看不分明。
    但是,宋晚玉还是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有力且迫切,有激烈的情感从中涌出,迫使她重又开口追问:“哪有这么一声不吭等在窗边的?!”要不是忽然夜里有雨,她半夜里惊醒过来,只怕都不知道霍璋现下就站在窗边。
    霍璋却不以为意:“我原想着,马上就要天亮了,你明日醒来,一开窗不就看见我了?”
    宋晚玉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霍璋又接着往下道:“而且,都说‘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也想要尝尝这滋味呢。”
    不知怎的,对着霍璋,宋晚玉的心总是可以变得很软很软,很容易感动,也很容易动情。她听到这话,眼睛有些酸涩,抿了抿唇,这才小声道:“......什么滋味?”
    霍璋并未立时回答,反倒有些沉默。他正对着宋晚玉,像是正在凝目看她。
    他的目光就像是火,哪怕是黑暗里也是那样的具有存在感。
    第101章 你才傻呢
    哪怕是在黑暗中,宋晚玉的脸都跟着红了起来,羞怯的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窗外又一声的响雷,随即便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随之传来。
    宋晚玉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先进来说吧。”
    说着,她便要起身去给霍璋开门。
    结果,没想到的是,没等她转身去开门,霍璋已是用手撑着窗栏,微一用力,整个人便从窗外跳了进来。他的动作轻快从容,已是看不出当初被挑断手筋脚筋带来的影响,身姿神态一如少年时。
    宋晚玉一时反应不及,只得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屋内昏暗,两人的目光却仿佛在无声的交接着。
    过了一会儿,宋晚玉似乎又反应过来了,开口问道:“当初太医说你接好经脉后也不好.......”
    她说着又是一顿,仿佛也是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上面戳对方的伤口便直接略过,转眸去看霍璋,把他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遍,关切的转口问道,“你这样翻身进来,应该没事吧?”
    “没事。”霍璋随口应了一声,忽而便笑了,伸手在她发上轻轻的碰了碰,指尖有些蜷缩,声调似乎也有些喑哑:“.......傻姑娘。”
    他的衣袖自宋晚玉的颊侧掠过,带来了夜里风雨特有的寒凉与湿意,更多的却是独属于霍璋的气息——哪怕他风尘仆仆,发髻微乱,身上的衣衫也被雨水打湿小半,但他的气息依旧给人以一种脸热心跳的感觉。
    宋晚玉被他这般一说也有些难为情,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抿着唇小声哼了一声,喉咙也有些干巴巴的,就这样顶了回去:“我哪里傻了?你才傻呢——都下雨了,还在外头等着被雨打。”
    霍璋忍不住又笑了,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宋晚玉的发间摩挲了片刻,力道不轻不重,似还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温柔。
    被他摩挲过的地方仿佛火烧似的烫,宋晚玉隐约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那言语不曾明言的缱绻,心下一时赧然,又是说不出的欢喜,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两颊烧得滚热。
    霍璋见状,轻轻的笑出了声,笑声里含着淡淡的愉悦。
    宋晚玉又羞又恼的低着头,既不敢去看霍璋也不敢顶嘴了,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笑什么笑?!究竟又什么好笑的?!
    好在,霍璋也不是光站着发笑,他笑过后便开口道:“我去把灯点上吧?”
    宋晚玉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点灯,连忙点头,应了一声:“嗯。”
    话声落下,霍璋却仍旧站着没动。
    宋晚玉有些犹疑的抬眼去看他。
    霍璋实在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委婉的提醒宋晚玉:“........你先松手。”
    宋晚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抓着霍璋的衣角。
    宋晚玉:“........”
    真的,她都不知道
    第102章 天子出迎
    过了几日,秦王果然也回来了。
    秦王其实也急着会长安——秦王妃前不久才生了,给他添了个小女儿,他嘴里说是头疼生个女儿像姑姑,可心里还是急着想要见一见这个小女儿的。
    故而,这头事情解决完了后,秦王也不想再耽搁下去,将手头的事情一一交接过后,他便领着一众人班师回朝,加急往长安赶去。
    一行人虽是浩浩荡荡,行程倒是比宋晚玉来时的那一路快了许多。
    长安城里的人也都正等着。
    秦王妃等人暂且不提,天子这回不仅要迎接两个打了胜仗的儿子,还得迎一迎宋晚玉这个一气之下跑出长安的女儿,自然是更急的。
    虽说,宋晚玉当初跑出门的原由不好说出来,可宋晚玉去了河北后确实是做了不少事,还做得很是不错。便是天子这个做阿耶的,与人说起来也觉面上有光,其他种种自然也都可以顺口揭过了。
    所以,天子这回也实在是等得有些急了,早早的便起身出宫,领了太子与群臣等出城等着,好容易才等到了回来的一众人。
    秦王与齐王两人策马领身在前,自是要先下马与天子行礼。
    天子见了两个儿子,想起两个儿子此回平定河北这一桩大功,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欣慰,亲自上前去,伸手扶了两个儿子起身。
    他握着二子的手,又抬起眼细细的看了一回,见二子英姿笔挺更胜以往,更有几分战场磨砺而出的杀伐之气,心下自是喜欢。只是,他毕竟是做父亲的,看着看着,不免又有些心软,眼眶微红,抬起手掌在秦王瘦削了许多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叹气道:“二郎此回辛苦了,我瞧着,你都廋了许多......”
    这一声叹息,简直是自胸臆而出,满怀慈父心肠。
    秦王心下微动,也跟着红了红眼睛。
    齐王听着却怪不是滋味的——同是做儿子的,同在跟前,天子怎么偏就紧着秦王?若说辛苦,难道他就不辛苦了?
    齐王忍了忍,好容易才忍下了心头的嫉恨,只仰头去看天子,笑与天子道:“二兄是廋了,阿耶怎么不瞧瞧我?我都黑了许多.......”
    比起沉稳干练的秦王,齐王做小儿子的倒是更会嘴甜撒娇,很会讨天子喜欢,此时笑着说起抱怨的话,那声调听着也好似撒娇一般。
    天子闻言,果是不禁一笑,重又转眸打量起黑黑瘦瘦的小儿子,笑叹道:“.........唔,看着确实是比之前黑了许多。你原就是猴样儿,如今瞧着更像了。”
    齐王:“........”听听?这是亲阿耶说的话吗?
    齐王皱起黑瘦的脸,苦巴巴的模样,简直都要委屈死了。
    天子被他这怪模怪样逗得一笑,也抬手在他颊边摩挲了一会儿,语声温和下来:“此回,你们兄弟两人战场能够彼此配合,实是令我欣慰。三郎果真是长大了,也长进了许多,我心甚慰啊。”
    齐王闻言,微微一顿,心下也有些感动。
    结果,齐王这感动还没能停留多久,便听得天子转开话,转口问道:“明月奴呢?怎么没见着她?”
    齐王磨着牙齿,简直不想说话了——果然,偏心眼的还是偏心眼,一辈子都改不了的臭毛病!
    天子其实也有些心虚——毕竟宋晚玉跑出长安那会儿显是真生他的气了,写给他的那封信也是很不客气,天子到底还是有些心虚,虽一开始还有些恼羞成怒,时日久了又难免愧疚心疼,更加思念起自家小女儿。为此,天子甚至还迁怒了林昭仪,冷落了这个一贯受宠的宠妃。
    如今他没见着宋晚玉便又担心女儿这是还生自己的气,心下更是没底,没等到齐王的回答便又转目去看秦王。
    秦王倒是比齐王更靠谱些,立时便应声道:“她前些日子忙得太厉害,有些累着了,回程路上稍放松了些,反倒病倒了。这会儿正在马车里歇着呢......”
    天子闻言稍松了口气——至少宋晚玉不是生他的气不见他,可想着女儿正病着,他才松了的那口气不禁又提了起来。他心里倒底还是放心不下,也顾不得此时的场景,当即便抓着秦王问了几句,若非还顾及着身后的群臣们,他是立时便要跳过去看看女儿的情况。
    幸亏秦王自是瞧出了天子的焦心,连忙跟着宽慰了几句:“原也就是累出来的病,慢慢养着便是,如今已无大碍。我只是我是想着她还未好全,怕她下车后又吹风着凉,这才没叫她下车,只让霍将军随行护卫。”
    天子闻言倒是宽心了些,但还是不免吩咐左右叫太医赶紧去看看,又说:“既是还未好全,确是不好再劳累,便叫她先回府歇着吧。迟些儿我亲自去看她.......”
    齐王听着,心里酸溜溜的——也就只有宋晚玉了,还得劳烦天子这做阿耶的亲自出宫去看她!
    天子操心忘了女儿的身体,又想起霍璋还陪在宋晚玉身边,一颗心都要提起来了。
    只是,天子也知道宋晚玉一心就惦记着霍璋,且前不久才出了突厥和亲那事,父女两人暗地里已是赌了一回气,他如今也没什么底气再对霍璋这么个立下军功的英才挑三拣四。而且,女儿这年纪,确实是不好再拖下去了.........
    天子心里想了想,倒是咽下了训斥的话,只是含笑与秦王道:“我听说此回霍将军又立了不少功劳,此回庆功宴上可不能少了他。”说着,便又拍了拍秦王的肩头,“明月奴哪里原就少不了人,也不必就这样拘着霍将军,便叫他也来庆功宴上喝一杯吧,正好叫我好好的赏一赏他!”
    这般,既表示了自己对霍璋的看重以及要赏赐对方的意思,也能把人和宋晚玉暂时隔开。
    天子自觉是把话说漂亮了。
    秦王却是看着天子欲言又止:就霍璋和宋晚玉那黏黏糊糊的模样,霍璋要是直接在庆功宴上求赐婚可怎么办?
    不过,秦王早便已默许了霍璋与宋晚玉之事,虽还有些不舍得妹妹却也知道女大当嫁的道理,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提醒天子,反到是侧头吩咐了几句,让人去把霍璋也给叫上来,一起参加今日的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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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宋晚玉这病也确实不算大病。
    就是那会儿忙里忙外,一时有些累着了。只她一向好强,那会儿秦王与霍璋等都在前线,她也不肯露出疲态,便强撑了下来,反倒把身子熬过了头,等到霍璋与秦王等人回来了,她心头紧绷着的弦也跟着松了下来,回城路上略着了些凉,便病倒了。
    宋晚玉这一病到,霍璋难免也有些心疼,倒也顾不得避嫌,亲自守在边上陪着。
    秦王与齐王瞧着宋晚玉可怜模样也不好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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