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本就令人向往,无穷更是吸引人。
    尤家人有了个非常粗暴的想法——只要让这个女孩子生下尤家人的孩子,那龙家人的血脉会变得越来越优秀。
    秉承着这样的观念,颂叶接受了长达十年的汉化教育,认汉字、裹小脚、学习中原人的文化和习俗。
    严苛保守又限制活动范围的生活让她长期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她本以为,这就是生活最苦难的部分了。
    可真正的惨烈生活,是开始于她的底.裤第一次见了红。
    这代表着,她能生育了。
    第一个儿子,早产,死了。
    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她看着趴在她怀里的婴孩,又恨又恼,一度萌生想要掐死他的恶意,却终究还是舍不得。
    哪晓得,这个孩子最终会成长魔鬼一样的人。
    不过很可惜,龙家人很快发现,这个孩子没办法控龙家的老蛊母,于是他们尝试换了一个龙家人配合颂叶生育。
    这便是龙家的二老爷,龙盛年,这一支血脉很精纯,龙家老蛊母从一开始就十分亲近龙盛年。
    龙家人本欲乘胜追击,可龙盛年的亲爹受不了这种非人类的孕育生命的方式,自尽了。
    他不愿意,自然还有人愿意。
    这便有了第三个儿子的出生,这个孩子的出生,让龙家人深信,颂叶已经屈服了,怀孕、生产、坐月子,颂叶无比配合,她抱着三个儿子在龙家人的面前笑得温柔大方,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
    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在小儿子周岁的那一天,逃了出来。
    自打出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想过回去。
    后来的事儿,都是听别人说的。
    龙家三兄弟一个个都很不得了。
    她爱这三个儿子吗?她爱不起来,只要这三个人活着,就会不断地提醒她在龙家受的苦楚和悲屈。
    可要说恨呢?
    姜琰琰出发前,曾安慰她,会把龙家三个老爷的头砍下来给她带回来的,她立刻止住了,她看不得,她不晓得她看到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她该是很憎恶龙家人的,可是那一刻,她猛地抽了一下,痛,真的好痛。
    往事像是云烟,吹过就散。
    蛇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对着闻东说:“我想看看太阳,我几十年,没见过太阳了。”
    闻东颔首:“好。”
    ***
    帕督安的房子,都是木板结构,搭起来容易,拆了也容易。
    蛇婆要拆屋子的事儿,起初很多人都不理解,但是看着羌顶一直在抹眼泪,大抵也猜到了,蛇婆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死之前,想要出一次屋子。
    闻东让人找了一个长条的竹椅子,屋子拆了之后,蛇婆就被三四个男人扛着放到了竹椅子上。
    竹椅子四周绑上了四根长条竹竿,两人一抬,稳稳当当地把蛇婆抬到了林子里。
    尔后他们就独自回来了。
    蛇婆说,她想一个人戴着。
    蛇婆该是不寂寞的,有人说,他远远地看到有一只黑猫突然从林子里蹿了出来,跳上蛇婆的膝盖,卧在蛇婆的怀里陪着她。
    蛇婆一个人在林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傍晚,有人小心翼翼地去喊蛇婆的时候,才发现,蛇婆已经断气了,长脖子都硬了,而陪了蛇婆一下午的黑猫,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帕督安的人说,黑猫就是勾魂的使者,是那只黑猫替蛇婆引了去天堂的路,带着蛇婆走的。
    姜琰琰表示: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让姜琰琰和闻东更苦恼的一件事儿,是这肉身,好像捏不成了。
    姜多寿对着那九枚玻璃珠研究了许久,长达半个月,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翻看古籍。
    而闻东,则是做好了随时要掏刀子戳自己献出心头血的准备。
    九月底。
    闻东带着姜琰琰跟姜多寿回了长沙。
    十月初。
    白旗拿着闻东写的书信回了东北收拾了白启光,托人捎了消息到长沙给闻东还顺道送了好几盒人参,说是给小嫂子补身体。
    同一时间。
    乔美虹风风光光地回了乔家,乔家奶奶亲自出面,对着广西肖家说,既然你们家肖洛明死在龙家了,对,没错,就是那个养蛊作乱的龙家,那这门亲事,也就不作数了。
    乔美虹解了婚约,也开开心心地送了封书信来长沙浔龙河村,问两人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她好从云南出发过来参加。
    可问题是,自打从南洋回来开始,姜琰琰已经保持了长达三个月的猫身了。
    十二月的天,长沙下了一场雪。
    青色的瓦片上覆满了皑皑白雪,阿毳每天早上都会把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水渍都不留,黑猫白天喜欢在院子里跑,阿毳怕地上有冰渣子,冻坏了他们家女主子的爪子。
    这样说,总感觉奇奇怪怪的。
    阿蚁现在是日日都做鱼汤,从冰冻的大水缸里现砸现捞,现剖现做,想着,也许多给自家姑娘补补,哪一天,自家姑娘就能恢复人身了。
    中午,吃罢午饭。
    闻东坐在火炉子旁边看着白旗和乔美虹雪花一样的书信,又看着卧在自己肘边安睡的黑猫,叹了口气。
    还是提笔回了。
    中心思想无非是——琰琰的身体出了些问题,化不了人了。
    具体什么问题,姜多寿也没搞清楚。
    一开始,以为是和十三夏合魂的问题,不过姜多寿已经问过了闻东,用闻东其中一枚骨魂替十三夏捏了真身,让十三夏重新回黄河当仙家猫去了。
    再后来,姜多寿觉得可能是姜琰琰背后被龙灵友插的那一刀的问题,可闻东也治了许久,三个月了,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黑猫的肚皮也跟着肥满起来,可就是不见化人。
    最后,姜多寿没法子了,拿着闻东的书信亲自去了一趟万灵洞请教胡春蔓,请求九尾狐狸给算一卦。
    可那卦象,扑朔迷离的,连胡春蔓都解不出来,只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怕是命格相冲?”
    这是什么意思?
    胡春蔓媚眼一挑:“琰琰至阴的命,九爷至阳的命,这两种命,若是调和得好,就是阴阳互补,若是调和不好呢,就会相冲,万物皆是如此,相互依赖,相互转换,相互共存,相互排斥。”
    “而且,这两人各自都没有姻缘命,那是你和白家人非要烧了红簿子,给两人续上的,这就是在命运的激流中又加了一剂猛药,两人就更相冲了。”
    姜多寿不解,可是那红簿子能在大神树底下燃起来,说明这是老天爷都同意的事儿,怎么就相冲了。”
    胡春蔓给他解释:“老天爷是同意啊,但是没说是那种方式同意,老天爷也同意梁山伯和祝英台,所以他俩都变成蝴蝶飞走了。”
    姜多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合着老天爷是同意他俩以蝴蝶的方式在一起,不是以人的方式,所以老天爷是同意琰琰和九爷以猫和人的方式在一起,老天爷净喜欢整些跨物种的恋爱呢?”
    胡春蔓没否认,但也没承认,只说:“让九爷好好养猫吧,也许养着养着,就能养回来了。”
    第114章
    三年后。
    因为胡春蔓的一句话,闻东等了整整三年。
    灵兽界的人说, 九头鸟又一次飞升失败了, 不过好像转性了,不再执着飞升了, 开始养猫了,每天都抱着一只猫进进出出的, 有时候, 老友难聚,想要彻夜长谈,那只猫打了个哈欠, 九爷就抱着猫回房睡觉了。
    阿毳原本是想跟着九爷修功德飞升, 然后回老家炫耀的,闻东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不过姜多寿答应, 会教阿毳起死回生的法子, 类似于活死人的养成,阿毳欣然点头, 他其实不在乎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不过既然有得学,肯定是想学的。
    阿毳也算是姜多寿这么多年以来, 正儿八经收下的一个徒弟了。
    这三年, 白旗偶尔来信,大多讲的都是有关乔美虹的。
    他说乔美虹其实有心上人,是苗家人, 难怪当时一定要解除婚约,白旗挺难受的。
    不过没过几个月,白旗又来了一封信,说突然觉得胡春蔓收养的敖瑾姑娘不错,闻东之前也见过,长得那个漂亮,白旗来信是问闻东,觉得自己有没有机会。
    闻东还没回呢,白旗的第三封八卦之信又来了,说原来敖瑾也有对象了,九爷,我真的好苦。
    长沙入冬了。
    今年的冬天还没下雪,不过温度很低,每天阿蚁做饭,都得拿着个大木槌把水缸上的冰给砸开,捞出来的冰,就拿出来给黑猫玩。
    闻东有时候会带着黑猫去看电影,他晓得,家里的猫不喜欢看情情爱爱的,只喜欢看到打架武侠,为此,还特意买了一套武侠小说摆书柜里,日常看书的时候,自己翻一页,就给黑猫翻一页。
    有时候黑猫看得上瘾了,一段反复看,还没看完闻东就翻书了,黑猫还凶他,龇牙咧嘴地凶,闻东只能好生去安慰:“知道了,我错了,我不该翻的。”
    十二月下旬,长沙开始下雪了。
    雪是半夜下起来的,鹅毛大雪瞬间落满了城墙屋顶,扑簌簌的雪花打在窗格子上轻轻作响。
    半夜,黑猫觉得太冷了,打了个哈欠起身,跳到窗户边上,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打了个喷嚏,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
    她想找个暖和的地方。
    家里最热的地方不是小火塘的旁边,而是闻东的被窝。
    闻东天生体热,挨着他比挨着小火炉靠谱。
    而且,黑猫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件事儿了。
    闻东不喜欢锁门,像是刻意的。
    黑猫每次半晚上冷了,就抱着那门把手一拽,就能把门给打开,伸着懒腰迈着步子,扒拉着床单,往闻东的被子里一钻,一气呵成,自学成才。
    这一连三天,闻东早晨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怀里多了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他也没吭声,只搂过黑猫,继续睡。
    黑猫平日里不让闻东摸肚皮,总觉得比较羞耻,不过睡着了的小黑猫就可以上下其手了。
    和平日里一样。
    晨六点,闻东翻了个身,摸到身边多了一鼓囊囊的小包,便晓得,又是他家猫。
    来了就来了吧,闻东穿着单件的棉质睡衣,袖子总是容易滑落,胳膊肘露出了一截,有点冷,他顺势缩着手团进被子里,本能地想去摸猫肚子,这一摸,却觉得手感有点奇怪。
    猛然睁开眼。
    闻东低头看着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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