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乍雨这丫鬟今日真有谋害郡主之心,她岂止才要受这一顿打,相反,若她真是无心之为,难道这顿打今日就活该她受着了么?”
    “钟姑娘这话我听着倒觉得有趣了,”杨四娘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难不成照钟姑娘这意思,若是真打错了,我与郡主还得给这么一个丫鬟道歉么?”
    “你难道还不该给人家道歉么?”这回出声的却不是钟意,而是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立时起身望过去的对象——燕平王世子裴泺。
    裴泺在旁听了大半天,也忍了一肚子的火,大步流星地走到杨四娘身前,憋不住地冷笑道:“任性刁蛮、苛待仆下、骄矜无度、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我竟不知,杨大人竟教出了杨姑娘这么个女儿。”
    杨四娘乍然得见裴泺一面的欣喜顿时消散了个无影无踪,被裴泺这般毫不留情的评价惹出了满眼的泪花。
    “你倒也不必现在了再来本世子面前装作出一副多么委屈的样子,”裴泺冷着张脸道,“我适才在边上已瞧了许久了,你方才面对钟氏强词夺理、以势压人时,可是理直气壮得很。”
    “如今就是当着我的面再哭出一朵花来,也不会显得你有多柔弱可怜,只叫人觉着你果然是个仗势欺人,惯会捧高踩低、色厉内荏的小人。”
    “不仅不惹人怜惜,反而叫人看了便打从心底地厌烦。”
    杨四娘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世子殿下心里早便有所偏私,”须臾,杨四娘咬了咬牙,忍着眼泪,怀着藏不住的恨意道,“自然处处瞧钟氏可怜可爱,看我又可憎可恶……只是殿下这般身份,难道还不知道宠妾灭妻乃是乱家之源么?我倒更是好奇,钟氏以色侍人,又能长久几时。”
    “她长久不长久倒也不去劳你操心了,左右你是连‘朝夕’都不会得的了,”裴泺被杨四娘当众如此说,相当于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好色偏心,对待杨四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态度了,先是冷笑着把最后一句驳了回去不说,还讥讽地反问杨四娘道,“宠妾灭妻?我倒不知,你杨氏何时能成我的‘妻’了?难不成燕平王府送出去的采礼被人半道从洛阳劫到了余姚去么?”
    “更何况,你与钟氏相比,”裴泺也是脾气上来了,直直地落下了最后一句,也就是后来险些让燕平王府与余姚杨氏彻底交恶的那一句,“你们俩谁算‘妻’谁算‘妾’,真要这么打比方的话,杨姑娘也是太过自信,太过高看自己,把两者弄反了吧。”
    这般言辞便近乎于□□裸的羞辱了,若说先前输给林照杨四娘尚且还只是遗憾不甘,如今被燕平王世子、自己未来的夫君,当众对着所有人道,在对方心里她的地位甚至还不及钟氏那么个出身卑贱的女子,杨四娘如何能忍住这般羞辱,一下子哭了出来,捂着脸跑远了。
    等燕平王妃闻讯出来,少不得要先好声好气地安抚杨四娘一番,杨夫人在边上也既是恨铁不成钢、又是被燕平王世子的“惊人之言”气得暗恨不已,没成想不知怎么的到了最后,燕平王妃与杨夫人、杨四娘说着说着,杨氏母女竟然绕着得出了个要钟意来给杨四娘赔罪的结论。
    这下不只是燕平王妃听着觉得略有些不大妥当,毕竟今日之事,说到底钟意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的丫鬟无缘无故被人打成这模样,她出来说上两句也不为过,后面杨四娘羞恼得无法下台,哭得泣不成声,那也不是钟意把她逼成这样的。
    结果燕平王妃尚且还没想好要怎么委婉地把话头转圜开,裴泺在旁边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被气笑了。
    “算了吧,”裴泺径直拉过钟意,直接对上杨夫人,嘴角噙着一抹泛着冷意的微,缓缓道,“杨夫人既然这么想听人道歉,依我看,光钟氏还远远不够,不如再加上我,我们两个一道给令千金好好地道上一歉吧。”
    “泺儿!”杨夫人被气得险些要倒仰过去,燕平王妃大怒,横眉冷目的呵斥裴泺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给我滚回你的外院去!你今日的疯言胡语已经说得够够多了!”
    “母妃这便着急了么?可我还有一句估计母妃听了会觉得‘最最胡闹’的话没有说呢,”裴泺轻笑出声,回完燕平王妃,转而直视着杨四娘道,“我看杨姑娘都如此委屈了,还何必继续委屈自己呢,你竟然这么看不上我这世子侧妃之位,我们也不是非得要凑成一对不可……”
    “裴临知!你给我闭嘴!”燕平王妃终于被裴泺彻底给激怒了,扬声唤了仆妇把承恩侯夫人叫过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对裴泺道,“你今日在这里再胡说八道一句,我便立刻让承恩侯夫人带了她家姑娘回去!”
    裴泺一怔,下意识地先去瞥了身边的钟意一眼,安抚地冲着对方一笑,然后失笑道:“母妃这又是何必,您都答应了我的,总不能再出尔反尔了去……”
    “我是答应过你的,可你又答应过母妃我什么?”燕平王妃毫不客气地打断裴泺,冷笑道,“你今日在这里半点面子都不给母妃留,只晓得在人家姑娘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当英雄,难道还指望母妃我再给你留什么脸面么?”
    裴泺的脸色一时有些阴翳,正好承恩侯夫人林氏匆匆急急地从里面赶了出来,忙拉过钟意,赔着笑脸与燕平王妃和杨夫人母女道:“都是我们家姑娘不会说话,惹得大家都起了恼意,诸位也都消消气,王妃娘娘见谅,我们这便先回去了。”
    说罢便二话不说地领着钟意先走了,生怕继续待下去会招惹出无限的记恨来。
    回承恩侯府的马车上,林氏便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钟意道:“你说说你,你的眼皮子也太浅些了吧,光顾着与燕平世子浓情蜜意着有什么用,他少年人一个,待你是一时新奇一时欢喜,以后少不了有更新鲜的在路上等着他。”
    “但你为此得罪了王妃娘娘,让他们母子间为此生出嫌隙来,王妃一个做娘的未必会与自己儿子计较,但你呢,你日后在王府内宅里预备如何过活啊?”
    钟意垂下了头,不想与林氏过多纠缠今日之事的是非对错,便只摆出一副怯怯喏喏地认错姿态来,小心翼翼道:“舅母见谅,我也是看乍雨被人……”
    “她一个丫鬟有什么值得你来劲儿的?你先心疼心疼你自己吧,”林氏看着钟意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连声叹息着摇了摇头,后悔不迭道,“你且瞧着吧,日后的日子还有你好受着呢,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看王妃娘娘从头到尾有提过你的名字一回么?”
    “你又看人家是怎么唤你林姐姐和杨家那姑娘的?人家那都是直唤闺名,你呢,你就是个‘她家姑娘’……你且看着吧,这已然是对你相当的不满意了,若是今日因你之事,燕平王府与余姚杨家的婚事再出了什么岔子,燕平王妃非得全给记到你头上不可。”
    其实舅母林氏说得这些,钟意也不是不知道,甚至具体来说,燕平王妃对她的不满,她并不比林氏晚知道多少,但这不满也不是钟意单方面一时片刻的努力就能消除的,钟意甚至隐隐怀疑:若不是因为早先燕平王世子是打着自己的由头来退婚,燕平王妃现在甚至未必多愿意她入王府的门。
    但如今两人说白了都是骑虎难下,钟意未必有多想嫁给燕平王世子,虽然对方口上待她如何如何“喜欢”,但这种喜欢,怎么说呢,以钟意自己的感觉来说,就是一种流于表面的对一件心爱之物的喜欢。
    若是说不喜欢,那自然还是喜欢的,得时时把玩着,处处能见着才算满意;但要真说是有多“喜欢”,那倒也是大可不必如此了,毕竟是一件物什,破了就破了、碎了就碎了,主人自然是会可惜一下的,但可惜完之后,倒也并没有别的什么了。
    那毕竟也不过是一件物什罢。
    钟意甚至觉得,燕平王世子有时的“替她出头”,甚至不能全说是真为了她而已,更多的时候,倒像是借此对燕平王妃发泄自己心中的某些不满一般。
    今日之事,更是尤其明显。
    但钟意也别无选择,是她先去求上了燕平王世子,不可能说现在定西侯世子不在了,她就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推拒了燕平王府的婚事。
    更何况,就是钟意想,林氏也绝不会允许她如此做。
    而另一方面,钟意也突然意识到,燕平王妃似乎也是与她差不多的心境,都是一般的“骑虎难下”。燕平王府当时既放出了风声说是世子心有所属、爱慕承恩侯府的外孙女才故此退婚,如今与傅家婚事了了,若是最后再没要钟意,岂不是平白得罪了长宁侯府?
    ——然则钟意还不知道的是,不仅是长宁侯府,当初燕平王妃拿钟意作筏子来退掉裴泺与傅敛洢的婚事,甚至是过了宣宗皇帝那边的明路的。
    这才是真正最让燕平王妃一时进退两难的。
    这让她现在既不敢去拿当日生辰所见试探宣宗皇帝的意思:怕是自己多想了,反被宣宗皇帝怀疑了昔日退婚时的言语。
    又不敢完全忽略宣宗皇帝的异常,怕宣宗皇帝倘真对那钟氏有意……那这姑娘便真是个祸家的根子了。
    燕平王妃一时都忍不住埋怨起钟意来,深觉对方不愧是承恩侯府出来的女人,行事果然不干不净、到处招惹是非。
    但二人再是如何不情愿,当着燕平王世子裴泺的面,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装作出一副尚且说得过去的模样来。
    等到裴泺后来去了许昌赈灾,燕平王妃带了包括好不容易哄回来的杨四娘在内,三个未来的儿媳妇一起去洛阳西郊的普华寺给大庄和许昌的百姓祈福上香时,有些“不满意”便表现得更明显了。
    首当其冲地便是,当上完香下山,王府马车被一群近日在洛阳周边徘徊的流民围堵时,燕平王妃称未免出事得要分散行动,然后便独独分给钟意的马车出了故障。
    第43章 事不过三
    许昌地动,流离失所的百姓拖家带口四处奔徙,聚集到洛阳周边,沿路行乞,徘徊不去,便成了一群颇具隐患的“流民”。
    其实后来钟意回顾此事,燕平王妃当时所作的判断也并没有错:在她们一行的马车被一群老弱病残的流民围着乞讨,燕平王府的仆妇丫鬟出来一一施舍了糕点茶水,但流民不减反增,却愈聚愈多时,燕平王妃当机立断,让众人分散行动、各自回城,这个决定做得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处。
    ——毕竟,流民聚多,一旦发生哗变,从“灾民”成了“暴民”,其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然而,也不知道该说是事有凑巧,还是钟意流年不利,运道不好,明明燕平王妃、林照、杨四娘三人的马车俱都平稳地从几近暴动的灾民中冲了出去,偏偏给钟意驾车的这位小马车夫似乎是个生手,被灾民追得左支右绌冲不出去也就罢了,最后更是惊惶之下,被□□的灾民一把从马车的前室上给拽了下来。
    而那匹赶车的马,则在无人操掌的情况下,被周围拥堵的灾民追得鼻孔直喷热气,然后后蹄往后狠狠一踢,一个尥蹶子,突然就开始埋头狂奔了起来。
    惊马嘶鸣,围在马车旁的灾民纷纷避让退散,但钟意的处境并没有因此好上多少,甚至恰恰相反——因为这刚刚尥蹶子的疯马竟然拉着钟意一路向着更高处的山上狂奔而去了!
    马车里的钟意被颠了个七荤八素,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强拽着马车侧壁的挂帘艰难地站了起来,壮着胆子推开侧边的窗栅,一眼望出去,钟意的脸霎时白成了一张纸。
    ——这是哪儿?
    钟意极目望去,路上飞驰而过的全是无边荒景,早出了方才普华寺的地界,这时候别说是什么香客、灾民了,却是连半点乡里人烟都无了,全是一望无际的荒山原野。
    钟意心底微微发寒,她压根便不知道自己此时在何处,更来不及去思索之后要如何才能回得了洛阳城,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另外一个更为严峻、急迫的选择:这马显然已经是疯得埋头不看路肆意狂奔了,再任凭它把自己带下去,还不知道会带到什么悬崖绝壁处,自己现在是……跳还是不跳?
    钟意强压着眩晕感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底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苦涩滋味:如此高度,如此疾速……钟意要真这么径直往下一跳,怕是轻则至少断上一条腿,重则就要当场命丧黄泉了。
    此情此景,让钟意心里都忍不住阴谋论了一番:自己今日沦落至此,真为巧合,而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么?
    钟意隐隐觉得自己这番怕不是又遭了旁人的暗中算计,从定西侯世子到普华寺流民……究竟是谁,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要害她?
    这回难道还是佳蕙郡主么?可……当下的局势也容不得钟意一一细想了,马车疾驰,钟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不远处的断壁越来越近,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跳下去尚且还可能犹有一线生机,但如果再犹豫下去,等到被这疯马带到悬崖之下,那却是实打实地非死不可了!
    钟意狠了狠心,刚刚探了个头出去,正欲抬腿,却只听得疯马一声嘶鸣,马车猛地一顿,却是被人生生以人力按住了,那张钟意午夜梦回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侧脸再一次一点一点地展露在了她的眼前。
    疾驰的马车带起阵阵冷冽的风,刮得马车侧壁的帘子哗啦啦作响,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车壁上,钟意的双眼似乎也被这冷冽的风吹得微微发疼,忍不住便红了眼眶。
    “过来,”裴度一边艰难地控制住长鸣狂奔的疯马,一边遥遥地朝着钟意伸出一只手来,眉心微微蹙起,面色稍显不虞,眼底似乎还依然带着二人前几次见面时那股一直卸不去的不耐之色,但看在钟意眼里,心境却早已大有不同。
    第三回了,钟意默默地在自己心里道,事不过三,而这已然是对方第三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了。
    “过来,”裴度皱了皱眉,怕是钟意方才没听清楚,又忍不住重复了一次,语调间多了三分催促之意,少顷,又像是怕会吓着什么一般,刻意放柔了声色,犹豫着与钟意补充解释道,“不要怕,朕能接住你的,快。”
    钟意毫不犹豫地探过了身去,死死抓住宣宗皇帝伸过来的手,紧接着,又毫不畏惧地踩着马车侧边的窗栅,一脚踏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头昏目眩,疾速奔驰的疯马带起的冷风吹得钟意压根就睁不开眼,她在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拥住了,一时间,呼呼的风声与疯马的嘶鸣尽皆从她耳边远去了,除了身后的胸膛里那一声又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钟意什么也听不到了。
    前方却突然传出疯马临死前的悲鸣。
    钟意呆呆地从宣宗皇帝怀里出来站定,抬起眼朝着倒在不远处的血泊里的马车看去,这才恍然意识到:方才宣宗皇帝从天而降、飞身上马救她时,许是情急之下来不及抓到训马的缰绳,又为了能尽快稳住疯马狂奔的速度,竟是直接一剑插到了马身上,生生以此来让疯马吃痛、阻住其奔驰的速度。
    如今二人跳下马车后,剑却仍插在了那疯马身上,让它没再跑多远,便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中,气绝身亡了。
    身后拖着的马车也被甩得七零八碎地散落了一地。
    裴度眼睫微垂,先仔细打量了钟意的神色,见她面色尚稳,没有大惊大悲,便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默默将自己沾了鲜血的右手背到了身后去。
    二人一时怔然相对,默默无语,谁都没有去开口打破此时的静谧。
    毕竟,裴度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可能是自己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肆无忌惮地、打着关怀的名号,旁若无人地瞧着自己的“小姑娘”了。
    她马上便就要嫁人了,裴度一边在心里暗暗告诫着自己,一边又忍不住一寸又一寸地从钟意的脸上看过,那目光渗着难以形容的缱绻温柔,却又带着些微的痛苦艰涩。
    看得钟意忍不住都有些迷惑了。
    ——恍惚间,钟意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是曾经做过什么让宣宗皇帝十分左右为难的事情一般。
    好在这一片诡异的沉默很快便被人打破了,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个上前几步,跑到已失血而亡、正倒在血泊里的疯马身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险险将宣宗皇帝方才插到马身上的那把青崖剑拔了下来,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地奉到了宣宗皇帝身前。
    宣宗皇帝于是便莫名地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从另一名黑衣人手里拿了块帕子来,接过那把沾满鲜血的青崖剑,捏着帕子,一寸一寸地将剑上血擦了过去。
    剑上血滴蜿蜒曲折,顺着宣宗皇帝的手势潺潺而下,钟意正不自觉地看得出神,却听身边的宣宗皇帝陡然开了口,语调平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来,只例行公事般客客气气地问钟意道:“钟姑娘,你还好么?”
    钟意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她话,不自觉地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喃喃道:“多谢,多谢陛下出手相救……陛下救命之恩,臣女没齿难忘。”
    宣宗皇帝听罢却皱紧了眉心,似乎还面色不虞地瞪了钟意一眼,然后冷声呵斥身边的黑衣人道:“送壶热茶过来。”
    钟意于是便又十分莫名其妙地被宣宗皇帝用眼神压着足足喝了半壶茶水。
    好似这般,宣宗皇帝才终于感觉痛快了,点了点头,淡淡道:“下回小心些。”
    ——这次倒是既没有“下不为例”,也没有“反思一下你自己”,更没有“朕再给你一句教训”……不知怎的,钟意心中一时竟还莫名涌出几分失落不舍来。
    不过不等钟意更深入地品味下自己的百般心绪,两辆崭新的马车慢悠悠地被驱使了过来,宣宗皇帝点了点头,示意钟意上其中一辆去,然后再没看她一眼,转身上了另一架去。
    钟意抿了抿唇,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稍远处,西山中腰的一处隐藏在崇山峻岭间的别院里,一名黑衣人蹲在屋顶一边盯着梢一边磕着瓜子,还闲闲地与身边另一人分享,被分过去的那个却半点不领情,阴着脸毫不客气地拂了开黑衣人的手去,面色森森道:“那是什么人?”
    “你说谁啊?”黑衣人不以为忤,只优哉游哉地继续往自己嘴里扔了一块瓜子,然后一口吐出两块瓜子皮来,含含糊糊道,“哦,你说陛下救的钟姑娘啊,你猜她是什么人啊,猜猜呗。”
    “她原来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对身边人挤眉弄眼道,“但看陛下现在这模样,她以后会是什么人你还猜不出来么?”
    黑衣人噗嗤噗嗤吐出两嘴瓜子皮来,拍了拍手站起来,遥遥地向皇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飞六,你要是不知情就不要乱说,省得还误导了旁人去,”下面蹲着的另一个黑衣人听到这里却是听不下去了,面色尴尬地对最先发问的那个人解释道,“赵小公子别听飞六那个嘴上没把门的乱说,先前我与飞六被傅统领派去护送钟姑娘回承恩侯府,事后我去特意打听过了,人家钟姑娘是被燕平王府正式定下的之一,什么陛下这模样那模样的,飞六你再满嘴胡说八道,不需得陛下,我先削你一顿你信不信?”
    “是被燕平王府定下的啊,”飞六这才是真真震惊失语了,呆呆地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瓜子,美滋美味地磕完,喃喃道,“世子侧妃,那岂不是燕平世子未来的媳妇之一?算下来是陛下的弟妹?可这……这群贵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太乱了吧,不懂,不懂。”
    “裴临知?”赵显在旁边听到这里却是转怒为喜,刻薄地抿了抿唇,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在心里感慨道:原来是那个短命鬼啊……
    赵显悠悠想完,胸有成竹地转过身,又回自己屋子里了。
    “你说他这又是怎么回事?”飞六噗嗤出两把瓜子皮来,神色奇怪地与藏七道,“他原先可不是个这么有好奇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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