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等在傅敛洢身侧的妇人也微微一笑,略直起身来,朝着骆清婉的方向意味深长道:“这对公主来说才哪里到哪里啊……你怕是不知道,静淑皇后当年是怎么没的吧。”
    骆清婉的呼吸骤然一粗,额头上渗出细微的冷汗来。
    赵显瞧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和,纵然心里有底,知道两国大长公主其人并无滥杀无辜之心,但也一时被如今这骑虎难下的情境弄得心里捏了把汗。
    “三姑娘,您若是挑不出来,不如让老奴帮你选一个吧?”那妇人见傅敛洢挑挑拣拣大半天,仍是拿捏不定主意,手指略略在托盘上滑过,竟是打算自己直接替傅敛洢选了。
    傅敛洢心底一慌,看榕青的手指在那酒壶上略滑过,赶忙一把捡了托盘上的匕首来,颤着嗓子道:“我,我,我选好了……”
    傅敛洢磨磨蹭蹭地打开了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来比划去,就是如何也下不去手,在场众人的目光皆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傅敛洢终于承受不住了,一把扔开匕首,膝行着跪在地上将两国大长公主蹒跚爬去,揪住两国大长公主的裙角,哀哀地仰着头,涕泗横流道:“外祖母,外祖母您忘了洢儿小时候陪在你身边的日子了吗?您忘了您曾经对洢儿的那些好了吗?……洢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生在侯府、长在侯府,从前是外祖母的外孙女,一辈子也都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啊!”
    “难道如今仅仅只因旁人的三言两语,外祖母便把我们曾经的那些感情都忘了吗?……这太荒谬了,这太离奇了,我是您的外孙女啊,我真的是您的亲外孙女啊!难道您就因为外人几句空口无凭的白话,就要这样……就要这样对我吗?我是您的洢儿啊!”
    傅敛洢简直要被两国大长公主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弄疯了,怕得眼泪鼻涕直往下掉,一时间再也顾不得惺惺作态什么了。
    “好孩子,”两国大长公主幽幽地捏住傅敛洢等下巴,面无表情道,“你放心,今日若是当真冤屈了你,外祖母我也必不会叫你白白含冤而去的……这毒妇的亲生女儿定会马上下去陪你,黄泉路上,倒也不至于叫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傅敛洢怎可能接受两国大长公主这样毫无意义的“安抚”,仍是拽着她的裙角拼命摇头,哭得直打嗝地不住喊着外祖母。
    两国大长公主见状便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示意那名唤“榕青”的妇人将托盘端来,信手拎起其上的酒壶,捏住傅敛洢的下巴,柔声道:“既你自己下不去手,外祖母我便最后疼惜你这一次……帮你做了这个了断吧!”
    话音未落,两国大长公主便拎起酒壶就要往傅敛洢的嘴里灌。
    傅敛洢惊得瞪大了双眼,紧咬齿关,拼命摇着头不愿去尝。
    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却是被挂在刑具上的骆清婉终于忍不住了,冷笑着开口道:“好,既然你们都要这样屈打成招了,那我便就招了吧……不错,我换了孩子,你们府上的那是个假货,我儿钟意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贵人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个吗?”
    “好,我现说了,最后的心愿也了了……想我这黄泉路上,还能有一位侯府千金陪着,我儿钟意日后还可以在侯府尽享富贵……真是值了!只要我了这一条贱命,不亏,不亏!”
    两国大长公主捏着傅敛洢的手微微一顿,犹豫了一下,将手中拎着的酒壶又放了回去。
    “你这毒妇,怎么满口胡言乱语!”傅敛洢一脱开辖制,当即愤怒地朝向骆清婉的方向,瞪大双眼破口大骂道,“你自己的女儿是谁你自己还不知道吗!这世上怎么有你这种恶毒之人,费尽心思地挑拨旁人家的祖孙关系,你就看不得旁人半点好么!恶心至极!真是叫人恶心至极!”
    骆清婉的嘴唇微微发抖,沉默着避开了傅敛洢的目光,只阴着脸满目阴鸷地盯着两国大长公主的双眼,嘴角微微噙着一抹冷笑,毫不客气道:“好了,贵人要我说的我皆已经说完了,麻烦贵人信守诺言,给我一个痛快吧!”
    “你说完了?”两国大长公主微微扬眉,幽幽道,“我问你当年是怎么换的孩子,你还一个字都没有讲呢,这怎么就算说完了?”
    “把那过程给我一字一句地讲清楚,我便给你个痛快……不然,你还想死?你且先慢慢想着吧。”
    骆清婉一窒,既而仍冷笑着梗着脖子道:“从未做过的事情,贵人们强按着头要我招,我招也就是了……怎的,招了还不算完、还不够满意,还得要我再接着往下编一个吗?”
    “你真是,满嘴狡辩,”两国大长公主阴沉沉的望着骆清婉,一字一顿道,“半点也不识得乖……既如此,我便也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榕青!”
    紧跟着两国大长公主的妇人一抬手,那三尺白绫便紧紧的勒在了傅敛洢的脖子上,一寸一寸的往里收紧,傅敛洢被勒得满面通红,手紧紧的扒在脖子上,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叫着:“外祖母,母亲,母亲您若还在世……外祖母……”
    被挂在刑具上的骆清婉看得目眦欲裂,险些要维持不住面上冷漠的神态来。
    “到现在还不打算说实话吗?”赵显微微挑眉,叹息着对骆清婉道,“你若是说了实话,公主也不过才只要你一人这条贱命……你若再不说实话,她可真的要死了。值得吗?”
    骆清婉颤抖着嘴唇,心内一时大乱,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来。
    赵显看着便不由悠悠地叹了口气,手轻轻按住那掌着白绫的妇人,摇了摇头。——赵显可不能真的叫傅敛洢就这么死了。
    傅敛洢死不死的,赵显皆不急什么,但他却不敢去赌:最后这事若是当真说不清楚了,两国大长公主会不会当真去对宫里的钟意下手。
    今日这位两国大长公主殿下对着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外孙女如此冷漠的反应,倒是叫赵显一时不敢托大,不敢再妄自拿着前世的经验来揣测他们了。
    “公主,这人虽然仍不打算说实话,”赵显遥遥朝着两国大长公主的方向微微一鞠躬,恭谨道,“……但有两个人,晚辈想您还是可以先见上一见的。”
    “哦?”两国大长公主迎声回望,不置可否道,“什么人?”
    “一位是这妇人当年的夫君,一名姓钟的泼皮无赖,”赵显勾了勾唇,缓缓道,“还有一位是当年住在这妇人邻家的老妪,这妇人当年产女时,其家贫寒,婆母便请了这老妪过来代为接生……当年那个女儿一落地,身上有什么胎记标志,这老妪见得一清二楚。不妨先让他们一起过来对对质?”
    “你,你是什么人?我看你这人才是这里最古怪的,最心思叵测那个!”榕青被赵显按得松了手,傅敛洢才刚粗粗喘过两口气来,一听赵显这话,顿时慌了,面色惶然道,“我身上有什么胎记标识,这十五年来,凡是贴身服侍过我的婢女仆妇皆可知晓……这十五年来来来往往的丫鬟婢子们算下来不知道能有多少个人知道的,就算是他们说出来了,本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这本就可能是有心之人故意撺掇着哄骗他们那般讲的,根本算不得什么证据!”
    “反倒是你,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傅敛洢一指赵显,惊怒交加道,“今日我就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处心积虑地挑拨来、挑拨去的,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幕后是谁在指使着你以如此恶毒的手段来挑拨我们侯府内宅大乱?”
    “是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全是人证,也可以‘口说无凭‘四字来推诿,不过呢,你倒也不必如此惊惶,不过是先让你们先见上一见罢了……你若当真觉得今日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你,瞧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先问问你大哥呢?”赵显轻嗤一声,睥睨了傅敛洢一眼,继而转向两国大长公主,恭恭敬敬道,“公主要先见一见他们么?”
    ——倘若是当真有物证存在于世,赵显早便将之公诸于众了,还不是苦于“口说无凭、没有实证”这八个字,才忍着胸口那股怨气,不住地泼傅长沥冷水,亦是在暗暗地在心里泼他自己冷水。
    两国大长公主深深的看了赵显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惜字如金道:“若在此处,便叫过来吧。”
    钟父含胸低头,畏畏缩缩,那邻家老妪早已满头银发,两人皆是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平平无奇之相,真要论的话,傅敛洢长得与她生父也并没有多么特别相像,但如今众人皆悉心望去,二人的眉眼唇畔间,还是免不得有那么些令人看了不由在心里打个问号的相像之处……
    众人皆向那新来的二者望去,赵显却略略回头,特特地打量了被挂在刑具上的骆清婉一眼,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乍然见到钟父与那老妪起,骆清婉的心理防线已经摇摇欲坠,离崩溃只差那么一瞬息了。
    赵显正是在心里犹疑着该如何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再做点什么能彻底击溃对方心理防线的事情来,两国大长公主定定的望了钟父两眼,骤然抽身,一把抽出自己孙儿腰间的潺水剑来,横眉冷目地朝着傅敛洢的方向甩了过去。
    “不!”骆清婉终于彻底崩溃了,失声嚎叫道,“事情都是我做的,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
    两国大长公主手上的剑一颤,呆呆地落到了地上了。
    “你当年,”两国大长公主缓缓的抬起眼来,双目失神地朝着骆清婉的方向,重复着问了第三遍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换的孩子?”
    ——这是两国大长公主自知晓这其中的端倪起,最如何也想不清楚的一件事了。
    “我一直带着孩子,我的孩子太小了,离不得人的……我一直把她放在身边,”骆清婉迎着两国大长公主那张森然怒目的脸,缓缓地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道,“就是那个小篓子……我把她放在里面,背着她,就那么把她背出去了……公主,看在我也将她悉心养大了的份上,没有功劳有苦劳,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啊!事情都是我做的,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你就那么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两国大长公主像是突然对外界的声音都理解不能了一般,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骆清婉的坦白,“当着我们的面……把孩子背走了?把孩子背走了啊!”
    傅敛洢软软地坐倒在地,心知这下是真的彻底完了。
    两国大长公主呆呆地站在原地僵立了半晌,突然闭了闭眼,一口鲜血生生地从胸口呕了出来,身子摇摇晃晃,显是要站立不住。
    傅长沥忙一把扑过去扶住她,神色焦急道:“祖母保重身体,保重您的身体要紧啊!”
    “二十年前,你们要我保重自己,让我忍,我忍了,十五年前,还说让我保重自己,我忍了,四年前,我也忍了,”两国大长公主垂着头喃喃自语道,“如今却还是要让我‘保重‘自己……我真不知道,我这些年,到底是在‘保重‘些什么呀……”
    两国大长公主长久以来端着的不怒自威之态骤然一空,脸上再无了分毫威严森然之色,她呆呆地放空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来。
    “我的袅袅,我的儿啊!”两国大长公主双目通红,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的儿啊!怎么会这样……”
    那哭声是如此的沉痛刻骨,似乎拥有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让人闻声皆不由摧折心肝。
    在场众人不由都各自通红了双眼,暗暗垂泪。
    那一瞬间,谁也不知道那位站在场中的老人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或许是自己当年怀孕产女时的不易,或许是自己将女儿一点一点自蹒跚学步养大的回忆,或许是当年对女儿早逝的悲痛欲绝,亦或许是想到了那位真正的、流落在外吃尽苦头的亲外孙女……总之,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究竟想了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位老人自进来起一直直直挺着的脊梁,像是再在无形之中被什么难以承受的重量给生生压垮了下去,压得她威严顿失,精气顿消……一时间显出一股垂垂老矣的迟暮之态来。
    第66章 无辜
    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宣宗皇帝早已在长乐宫中搂着钟意歇下了,能让刘故深夜来报的,宣宗皇帝自然知道事情不会太小,先将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惊醒了的钟意重新安抚好睡下,宣宗皇帝披了衣裳出来,沉着脸问道:“发生了何事?”
    钟意其实也没真重新睡沉,睡梦中被扰醒后由着宣宗皇帝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两句,也不过是重新进入了一种浅层睡眠的模糊状态,等到宣宗皇帝人一走,床榻的另一边骤然一空,身边少了个足以让她宁神的暖源,钟意抱了抱胳膊,朦朦胧胧就醒了。
    隐隐约约间,坐起来的钟意可以听得外间宣宗皇帝与刘故来往间的只言片语:西山那边……江大人……两国大长公主……侯府那边……
    听上去像是和长宁侯府有关?钟意忍不住更坐直了身子,甚至想悄悄走到屏风那边再仔细多听两句,正是犹豫不定间,宣宗皇帝绕过屏风,却是又回来了。
    “醒了吗?”宣宗皇帝怔了怔,目光幽深的望了钟意一眼,那一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生生地忍下了。
    不知是不是钟意的错觉,再开口时,宣宗皇帝的语调明显更柔和了三分,他温声与钟意解释道:“西山那边出了点儿事儿,朕要过去亲自看一眼……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继续睡就好。”
    宣宗皇帝都这么说了,钟意纵然满心好奇,却不得不听话地克制住自己,顺从地重新在床上躺下了。
    宣宗皇帝草草地给自己穿戴妥当,临走之前,又走到床边,弯腰轻轻地在钟意额间吻了一吻,柔声道:“没事的,睡吧……朕一会儿就回来了。”
    于是钟意也便像被这个吻安抚了一般,又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宣宗皇帝的心情却如何也比不得钟意那般平静,想到江充叫人传到宫里来的那些话,宣宗皇帝的胸腔里就不由涌过万般酸涩情绪,却又被他生生克制着忍下了。
    等宣宗皇帝快马加鞭赶到西山别庄时,两国大长公主已经哭过一轮,由傅长沥和身边的侍人们安抚着平静了一番心绪,被引着出了地下暗牢,由赵显亲自侍奉着到了摆设最奢华的东堂里坐下。
    宣宗皇帝径直朝着东堂走过去,一马当先地进了门,朝着坐在最上手的两国大长公主微微躬身,恭敬道:“外祖母……”
    这一句“外祖母,”直喊得两国大长公主堪堪忍住的眼泪又不由簌簌落了下来。
    宣宗皇帝悄然握住老人家的手,无声给予她安抚与支持。
    好半晌,两国大长公主才平静下心绪,轻拍着宣宗皇帝的手,犹犹豫豫的望着他,含含糊糊地问道:“那孩子,那孩子在宫里……可还好吗?”
    “阿意处处都好,吃得好,睡得好,跟朕也很好,她在宫里样样都好……外祖母不必忧心的。”宣宗皇帝毫不犹豫地便在心里默默做了决断:打算在两国大长公主面前将钟意先前所受的苦难都悉心抹去。
    ——既不想让老人为之忧心,亦是不想让钟意日后提起来感到难堪。
    “那就好,那就好……”两国大长公主呆呆地应了两声,望着宣宗皇帝欲言又止半晌,一时竟像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能再说什么呢?一边是外孙,一边是外孙女,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当今的陛下……两国大长公主就是想对着宣宗皇帝说几句“你要好好待她”之类的话来,都觉得这些言辞甚是浅薄,除了能勉强抚慰自己之外,实际上也并无他用。
    一时间,两国大长公主只能在心里幽幽地想着:怎么就进宫了呢?为何就进宫了呢?……那宫里,就是有最显赫的出身,也尚且未必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更何况那孩子遭那恶妇蒙蔽拿捏,恐怕更是任人可欺了。
    两国大长公主只要在自己心里略一想想,就觉得痛苦得厉害。
    ——她自己也是曾经在深宫里生活了好些年的人,自然知道,那些在宫中出身卑微、又无帝王宠爱的女子,过的都是何等任人搓磨的日子……她的袅袅,她可怜的女儿,就活到那般年岁,只留下一个血脉来,竟还也被他们这些粗心的老人给弄丢了出去……
    一时间,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两国大长公主心尖上隐隐的怨恨还是蔓延了开来……而这怨恨,不仅仅是对她自己的,甚至还有一分是隐隐对着宣宗皇帝的。
    ——怎么就偏偏入宫了呢?两国大长公主真是越想越是难过。
    长宁侯傅怀信从外城赶过来时,祖孙俩正相对无言地默默坐着,长宁侯一进东堂,两国大长公主的眼泪便唰地一下落了下来,扑到了他怀中,哀哀道了声:“信哥!……那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了,”长宁侯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羲悦,别梗在心里,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在呢。”
    宣宗皇帝起身,对着长宁侯叫了一声外祖父。
    长宁侯面带苦涩的朝着宣宗皇帝别别扭扭地行了一礼,两位老人重新在堂上各自坐下,两国大长公主抹了眼泪去,犹犹豫豫地朝着宣宗皇帝开口道:“陛下,我,我想悄悄去宫里见那孩子一面……”
    “这是自然,”宣宗皇帝满口应下,继而微微一顿,犹豫着主动道,“若是外祖母想要现在就认回……”
    “不着急,不着急,”两国大长公主一听这话音便连连摆手,苦涩的笑着道,“其实先前那位赵小公子说的有句话,我听着觉得很有道理……那孩子好不容易才在宫里安定了下来,我们如今冒冒然地找过去,孩子未必,未必能接受得了……我就是想先去见一见她,陛下让我去远远地瞧一眼就好了。”
    听到这里,宣宗皇帝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想起钟意在林府时昂首挺胸地对着旁人说的那句:“我出身有多差,我自己心里从来就清楚的很……但我却从不为此自轻自贱,自怨自艾。”
    又想到钟意在永宁伯之宴后怔怔地躺在自己怀里出神的模样。
    还有后来哭得停不下来还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一句:“陛下可不可以……做臣妾的家人呢?”
    ——她是如此的渴慕有一个能够真正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亲人,而那些人却又偏偏负尽了她……若是在受尽了亲人攻讦、吃遍了亲人苦头的现在,再去告诉钟意:你先前找的那些人,都是错的。
    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又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宣宗皇帝单是在自己心里想一想,就觉得一阵窒息。
    既长宁侯来了,宣宗皇帝只再略坐了一坐,与两位老人漫谈了两句,心知有自己在场,两位老人也不好敞开心扉的说话,便识趣地主动提出了离开。
    从东堂里出来,宣宗皇帝略走了两步,就在走廊上被人给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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