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策见到她,迎了过来。
    贺隼原本跟在梁韫身后,刚走到台阶前,手机响了,看了下来点显示,停下,“梁韫。”
    “嗯?”梁韫回头。
    “我接个电话就过来。”
    梁韫看着他,用眼神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公司的事。”贺隼解释,“去吧,我很快就来。”
    “嗯。”梁韫点头,随后跟着肖策并肩大步往医院里走。
    肖策带着梁韫往电梯那边走边压低声音跟她说下现在的情况,“受害人叫林卉。昨天我跟茱萸一起去吃饭,刚上酒店八楼,电梯门打开,她突然就冲了进来,抓着茱萸不停喊救命。看到我们之后,原本在她后面的人折了回去。”
    梁韫听得心情沉重,虽不是亲身经历,但是光想想,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也太过可怕,“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做完鉴定检查了。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个“不太好”其实已经算是比较保守的说法了,事实上从酒店出来,林卉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那立案了吗?”梁韫问。
    “叮!”一声,电梯到了。
    “嗯。”往里走的时候,肖策轻轻应了声。
    至于就目前掌握到证据,局里应该打算做并案侦查的事情肖策没有细说,一来这是内部机密,二是如果现在让她知道,他担心她也许会失控。
    电梯里人很多,两个人再无交谈。
    梁韫愣愣地看着那数字一点一点地变动,手心渐渐冒汗。
    她脑子里现在其实已经是一团乱。她试图将这件事理得再清楚一点,可是每当她试图抓住一个线头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一片空白,一旦放弃理清的念头,又变成一团乱麻。
    再一看这挤满人逼仄的电梯,梁韫忽然觉得氧气稀薄。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缺氧晕倒的时候,电梯到了。
    “麻烦,借过一下。”肖策带着她走了出去。
    往林卉病房走去的时候,梁韫莫名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蓦然回头。
    似乎是没有料想到她会转头,一个身穿夹克的男人侧身的动作她看得分明。
    鬼鬼祟祟,不像是警局那边的人。
    不是警方的人,那也就是说……
    梁韫拧眉,嘴唇不自觉抿了起来。
    “这医院还有不少人。”肖策在她耳边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梁韫倏尔抬眼看他,先是一瞬地诧异,诧异对方的明目张胆,然而,最后所有诧异都化为沉默。
    “走吧。”梁韫看向前路的目光有些冷。
    肖策没有跟上,反而轻轻拉住她。“阿韫……”
    梁韫转头,不解看他。
    “你想好了吗?”即使到了这里,但是太清楚她这一过去意味着什么,肖策还是迟疑了。
    梁韫看着他的眼睛。
    林卉现在是被保护起来的状态,关于她为什么能进来探视,肖策之前并没有明说,但是她也能隐约猜到一点,而刚才看到那个穿夹克的男人,她的猜测无疑被证实。
    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势力,而她,或者说是贺家,是能与之抗衡的筹码。
    而越是重要的筹码,在某些人眼里便是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这个转机她等了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想要抓住。
    梁韫跟肖策对视片刻,点了点头,“嗯。”
    肖策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手,什么都没说,率先走在前面,带她过去。
    梁韫紧跟他,眼看着离林卉的病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呼吸全是乱的,急促不已,血气一波一波地往上涌,冲得她有些发晕。
    很快,两人已经到了林卉病房外。
    梁韫站在门外,看着那一道门,忽然生出一丝胆怯。但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感觉腿有些发软。
    肖策拍了拍她的肩,“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极其排斥异性,所以我不能陪你进去。但我就在门口,有事就叫我。”
    听到他跟自己说话,梁韫的紧张缓解了些,“嗯。”
    “我能跟她说话吗?”梁韫问了一句。
    闻言,肖策看向一直守在病房外的同事。对方像是一愣,而后看了看梁韫,最后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挠了挠后脑勺,走开了。
    意思不言自喻。
    梁韫伸手握上了门把,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像冷静下来点,正要往下压,手腕却突然被肖策握住。
    梁韫转头看向他。
    肖策一脸担忧,“千万冷静,已经等了这么久,不急这一时。”
    “嗯。”
    “十分钟之后我会敲门叫你。”
    她来医院这一趟与其说是想从林卉那里打探到什么消息,更准确地说是向某些人亮出自己这个筹码,所以会面时间不会很长。
    “好。”
    肖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缓缓松开手。
    梁韫示意他不要担心,而后压下门把,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
    梁韫一出现在病房里,病床上的人就像是惊弓之鸟,一下坐起来,满身警惕。
    梁韫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那个到处是伤,眼里全是惊惧的人。
    林卉一头柔顺长发,眉清目秀,就是那种生活中经常会见到的,很温和,不太爱秀存在感的女孩子。她头发乌黑,衬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苍白。
    梁韫咽了咽口水,缓缓道:“你好,我是梁韫。肖策跟吴茱萸的朋友。我只是进来看看你,我不会伤害你。”
    听到肖策跟吴茱萸的名字,林卉脸色明显松了一分。而且见梁韫一直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前来的意思,渐渐放松下来,小心翼翼躺回去。
    梁韫本来是有想跟她聊聊的念头,可自己现在脑子里一团糟,再加上看着她这惶惶不安的样子,她忍了下来。
    肖策说得对,不急在这一时。
    梁韫就这么站着,等着肖策敲门。
    她这么干巴巴地站在那里,林卉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要她不过来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梁韫不由四处打量,看看窗户,看看点滴瓶,而后目光一下被林卉从被子里伸出来那只手吸引住了。
    她的手腕上有一圈很明显的勒伤。而那个伤痕她看过无数遍。
    梁韫脑子里一瞬间全是小若的影子,她笑的样子,叫她姐姐的样子,还有那张她双手的照片。
    梁韫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张张嘴,却发不出来一个音。她有些着急,用力呼吸,而呼吸之间全是医院特有的那种味道,凛冽不已,吸进肺里却烧得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登时她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极其混乱又极其清醒。梁韫顿了下,屏住呼吸,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用一个缥缈到不像是自己的声音的声音问道:“……那个,你有看到对方的脸吗?那个人,那个人你认识……”
    “啊!!!”
    梁韫的话被林卉凄厉的尖叫声打断。
    她像是突然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疯了一般,双手抱着头往角落里躲。
    不等梁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林卉立马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不管是什么,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扔向梁韫。
    那边病房门被一把推开。
    “阿韫!?”肖策听到里面的动静冲了进来。
    “别进来!”梁韫急声制止,一边躲着林卉扔过来的鞋子、杯子,一边跟肖策道。“快去找医生……啊!”
    杯子砸到了梁韫的手腕,她疼得脸色都白了一瞬。
    “好!”肖策立马折身往外跑。
    避免再刺激林卉,梁韫连连往角落里退。
    手边的东西都扔没了,林卉的情绪却越来越失控,用力拖拽着椅子柜子往旁边甩。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拉扯着点滴瓶直晃荡,撞在架子上“当当”响。
    像是筋疲力尽,很快林卉安静下来。梁韫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落到底,只见林卉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然后突然冲向窗户那边。
    “林卉!”梁韫大惊,急忙冲了过去。
    梁韫死死抱住她,林卉却把窗户打开,拼了命地想要翻出去。
    林卉又踢又踹,胡乱挣扎,挣扎得狠了,点滴开始倒流,鲜红的血流进点滴软管里,格外显眼。
    看着死死拖住她不放过她的人,林卉双眼猩红,像只野兽一样,喘着粗气,忽而回身把点滴瓶取了下来,一把拔了软塞里的针头,尖叫着将点滴瓶朝着梁韫砸了过去——
    “梁韫!”
    就在梁韫觉得这次是在劫难逃,认命闭上眼睛的时候,手臂上突然覆上一股很强的力道,将她猛地一拽,而后眼前晃过一道黑影,她被人护进怀里,什么还没有看清,就听到很清晰“嘭”的一声响。
    点滴瓶炸开,玻璃渣飞溅。
    梁韫被贺隼护在怀里,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没事吧?”贺隼将她松开一点,一阵一阵地眩晕感袭了上来,看到她担心不已的样子,轻轻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一动,猩红的血从他发间像是一尾蛇钻了出来,顺着脖子一直往下淌。
    梁韫瞪大了眼睛。
    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衣领很快被染红一大片。
    像是也被贺隼身上的血吓到,发疯般的林卉终于安静了下来。
    梁韫的眼被那抹红色刺痛,唇微张,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可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温热从她的指间不住地往外涌。
    梁韫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流这么多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将她吞没。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梁韫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抖,泪流满面却浑然不知,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不……不要……不要……”
    “医生来了!”这时候肖策带着医生护士冲了进来。
    梁韫还没来得及回应,面前的人突然倒了下来,头抵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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