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祁树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他打电话到咖啡馆点外卖。童遇安没有从咖啡馆里取餐,而是买了食材打算到他家做饭。
    彼时,傍晚六点,天色已经黑了,倾盆大雨倾斜而下,敲打地面的雨声格外清晰、犀利。
    童遇安下了出租车,没有意料之中的淋雨,因为有个男人撑着雨伞来接她了。
    祁树一手接过童遇安手中的东西,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往公寓大楼走去。
    回到家,祁树先换鞋。
    就在他把拖鞋放到童遇安跟前时,她脱了大衣,里面穿着短裙,那两段细腿坦露在他眼前,白花花的。
    祁树目光一沉,抬头看她。
    她若无其事地把衣服挂在玄关处的衣钩上。
    当她低头看见跟前的女款拖鞋时,直起身子,不动了。
    祁树察觉到了童遇安的小情绪,低低地笑了一下。
    他直接蹲在她身前,一只手攥住她的小腿。她的小腿像小动物似的动了一下,他握得更紧,几乎惩罚似的用力一捏。
    童遇安正低着头俯视他,他的手指绕过她的脚踝,握住了她的脚掌。
    她的裸脚细腻白嫩,娇柔如绸。
    他的手掌宽大温厚,有些粗糙。
    躁动、震撼。
    祁树抬眼,和她对上了视线。
    那一刹,祁树从那目光深处看到一股类乎渴求的空阒感向他袭来。看似平缓,触及了却是意想不到的沉重。险些让他的大脑无法负荷,进而小腹底下阵阵燥热直冲而上,缠绕他的心越收越紧。
    祁树眸色暗沉,手从她的裙摆下探了进去,她身体一颤,他站起身来,单手把她托起,安放在鞋柜上。
    童遇安的手指绞着他的肩头。
    祁树看着她的脸,眼神破碎了,低哑道:“第一个。”
    童遇安略微沉思,然后问道:“什么第一个?”
    祁树看着她,半边唇角勾出一抹笑谑,如是答道:“来我家的女人,第一个。”
    童遇安以审视的神情注视着他的眼睛,而后淡淡一笑。
    祁树抱着童遇安轻盈一握的腰身,着迷似的把额头紧贴在她的面额上。
    两人呼吸相闻,无数隐忍的情感从这一呼一吸间迸发、流转。
    他问:“想给我做饭?”
    他的声音清沉而略带磁性,引力似的牵绊住她。
    童遇安微微摇头,视线绕过他快速滑动的喉结。
    转而,她附在他耳边悄声低语,嘴唇把出声的每一个字都刷在他的耳廓上。
    “我想找个人给我做饭。”
    温热的气息令他的身体陡然燃烧起来。
    没有询问,没有迟疑,他抱着她进了卧室。
    两人重合在一起倒在床上,搂得那么用力,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彼此不为人知的缺失。亲吻得如此癫狂、如此炙热,彷佛触及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祁树抱着她的头,心脏剧烈收缩。
    她就在这里。她的一切都在这里。
    肌体的温暖、发丝的香气、指尖的纤柔、唇瓣的温软、悠长的喘息——属于她的,他都感受到了。
    室内只亮着床边的落地灯,那暖橘色的光线斜射在床上。
    这样就成了一道他从未见过而无与伦比的画境。
    祁树的嘴唇摩挲着她的耳朵,喘息着对她耳语:“童遇安,我要你。”
    童遇安拉着他的手按在她心脏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满目隐痛。
    祁树听到了她的心跳,也听到她说:“不走了吗?”
    他变得无法思考,只知道一味注视。
    他看出了她的寂寥。
    就在现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他回来,太晚了。
    如果他能早点踏出这一步,或许这些年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她需要他。他却像个逃犯一样东躲西藏。
    终于,祁树听到了自己哽咽的声音:“不走了。”
    一个梦境:
    他仰面躺在如同炼铁高炉一般的火海中,浑身着火,一动未动。他闭了闭眼,听见有人向他求救。那声音绝望而惨厉,他四肢微微颤抖不已。他想爬起来,身体动惮不得。他呼吸孱弱,眼泪直流。求救声消失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想。数秒以后,透过狂啸的火光,他看见那抹已经鲜血淋漓的身影,那凝视远方的眼神里透着无边的祈愿。他脸上掠过一抹火影,他合上眼睛。
    外面,暴雨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室内,空气温热。雨声被挡在落地窗外。
    童遇安脱了祁树的衣服,只见他上半身缠满了绷带。
    “怎么弄的?”
    他简而告知。
    几天前的凌晨,市里一家化工厂库房起火,他和几名战友走进原料区灭火,大量原料飞溅到身上,染上火舌点燃了身上的化学材料。
    祁树看着她的表情,低低地笑了一下,说:“只是后背烧掉了几块皮,没事。”
    童遇安点点头,学着他的口吻重复一遍“没事。”然后用手指头按压他的背部,绷带上晕开了血水。
    祁树皱了皱眉,一把搂过她,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童遇安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变化。
    祁树抬手触抚她脸颊上的两道伤痕,眼神有些隐忍,但转眼间便想起什么似的凝视她的胸口,两手从她纤细的腰身脱下毛线上衣……
    开初,童遇安好像苏醒了。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她掌握主导地位,抚摸他,亲吻他。他尝试取回主导权,在她的目光之下都作罢了。她像个孩子王那样淘气,那样霸道。他听之任之,时而低笑一声。
    祁树的手干燥而温厚,触抚她的肌体。过电一般的酥麻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忍不住喘息。
    祁树温柔地亲吻着她脸上的两道伤痕。
    室内的暖气陡然升温,她的香气更浓郁了。
    摄魂夺魄。
    水灵灵的身体在柔和的落地灯光照下正轻轻发颤,平坦纤柔的腰腹处投下了一道阴影。祁树用嘴唇触抚。童遇安眉心轻蹙,从唇齿间流露出语声。
    那声音像是来自过往,经人翻铸,身体记忆重新复苏,如此自然,如此温顺。
    祁树猛地停了下来,胸口里好似百爪挠心,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失去理智似的缠住她,吻住她的嘴唇。
    童遇安接受着祁树激烈的亲吻,他是蛮横的,带着目的。她以梦游般的眼神凝视散落一地的衣物。突然间,她无声地笑了一下,转而沉静了。他绝不温柔,揉捏她的身体那股粗暴的追求有如对待一个残破的人偶。
    回忆联翩而来,不堪的、嫉妒的、痛苦的都有意识地从他心中飘散出来缠缚着他。
    此刻的他彷佛漩涡中心无力挣扎的帆船,飓风将他撕扯得面目全非。他知道,那是愤恨。他拼命纠缠她,有如吸附在一股拯救他的引力之内。
    祁树喘息着,身体的呐喊宛如箭上的弦。
    “安儿,别怕……”
    她脸色红润,眼睛带有润泽的湿气,瞳孔幽深。
    他感觉童遇安有话要说。确实如此,她嘴巴动了,她用低哑的声音对他说:“你赢了。”
    然后,童遇安笑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每一丝血液都笑了。那笑容凝固在他眼前,宛如历史一般悠久,与他隔着岁月的长河。
    目睹那一刹那,祁树的身体及其情感都在烧灼中颤抖。
    我赢了什么?我只是把错失的曾经物归原位。我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赢得什么。
    离弦之箭以光速,笔直地射进了靶心。
    祁树禁不住浑身一震,血液冲冠头脑,眼前的世界,红色的,相当鲜艳的红色。
    一阵炙热的爆破牵绊出了他身体深处的全部信息。它们细细密密地充斥他的头脑,太浓烈,太深厚。
    那一瞬间,闪电照亮了黑夜,雷声轰鸣,童遇安发出一声悲嚎。
    那彷佛刺穿灵魂的惨叫,有如死去之前的最后一丝活力。
    祁树看着她,一动未动,眼睛湿了。
    他喉头发紧,嘴巴动了一下,却又无言地抱紧了她,最后,化作一声扭曲的哽音:“安儿。”
    童遇安的眼睛经过片刻的失焦,晕开了深不见底的沉寂。
    祁树问她:“我是谁?”
    四目相对,童遇安沉默有顷后轻微地叫了一声:
    “哥哥。”
    祁树笑了,有些凄然。
    他像小时候那样揉着她的头,“嗯”了一声。
    他像是得到了一件无价之宝,专属于他。于是,他变得温柔了,用沉着,甚至小心的方式消除她的不安,磨合她的痛苦。
    童遇安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很可怜。假若她并非他想象中的她,他该如何致意。
    祁树用情至极,已经到达难以抑制的地步。他带着她沉陷于一个浑然忘我的境地。
    童遇安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总觉得那个人不是自己。
    祁树掐着她的细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
    那一刻,祁树知道,童遇安哭了。她的眼泪没有夺眶而出,静静地流淌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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