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道惊慌的男声从身后响起,他把声音压得很细很低,“……我,我们在哪!?”
    是陈无闻醒来了,神情紧张,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害怕被做成红烧兔头。
    “闻谦哥哥,你也在这儿,”陈无闻撑着坐起来,“你没事吧?”
    闻谦一怔。
    梁广祈在心里啧了一声,从陈无闻身上体会到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精神。
    闻谦冷冷道:“我不是被绑来的,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陈无闻茫然的看着他。
    闻谦下意识别开脸,躲开他的眼神,“你放心,很快有人来找你们,你不会在这里过夜。”
    梁广祈心里飞快的整理着前因后果:为什么把人绑来,绑来之后悉心照料,又说马上就会没事?
    按这个套路,是用他们俩做诱饵引谁过来,来人的待遇恐怕未必有他们俩这样好。
    这时有个汉子走了进来,和闻谦说了两句话,递给他一个手机。
    闻谦装出语气急切的样子,告诉那边,陈无闻在这里,并准确的指出了位置,让对方速来。
    挂了电话,汉子拿了手机,看了看他,嘲笑似的哼了一句,道:“老女人没带你走,玩腻了吧,不知道你什么味道,有空爷也试试。”
    梁广祈还装作昏睡,看不到他们发生了什么,凭耳力判断,两人应当是推搡了一阵,最后以闻谦被一脚踹到地上,而男人发怒摔门而去告终。
    陈无闻全看见了,吓傻了,连忙跑过去扶他,“你流血了!”
    闻谦双目通红,咬牙切齿,胳膊上被尖锐物品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陈无闻想拉他起来,但他把手猛地抽了出来,咬牙道:“不用管我。”
    而后强撑着站起来,要往外走去。
    身后,梁广祈睁开眼睛,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墙角的高尔夫球棒上。
    ——闻谦刚握上门把手,随着后颈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原地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梁广祈迅敏的托住他咯吱窝,避免他倒地发出分贝过高的声响,从而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慢慢的把他放下,梁广祈揉了揉自己肩膀,嘀咕道:“老陈再让我锻炼我绝不偷懒。”
    然后,他看见白皙的属于少年的手从旁伸过来,拿了一圈麻绳。
    梁广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接了绳子,把闻谦的手脚捆了起来。
    那是从房间摆设的某个艺术品上抽出来的,必须给那位不着调的艺术品设计师记一大功。
    当然,突然学聪明的陈无闻也值得表扬。
    梁广祈摸摸他脑袋,而后打量起这间房间。
    这应当是个陈列室,里面陈设着各色各样的东西,包括艺术品花瓶、古籍、珠宝衣裙等等,每个小格子都贴着小标签,写着时间,像是某人为了纪念什么所设计的。
    他先走到时间最久远的那头,在第一个格子看见了一个碎成两半的拨浪鼓,那距今都快要五十年了。
    他浏览一遍,没从纪念物品里看出特定意义。
    这时却听见陈无闻喊他,“快来看!这是沉刀哥哥!”
    那是倒数第二个格子,放着一叠照片。
    照片的拍摄地点从市局门口到工地,从城中村到高级饭店,有魏沉刀本人单独的照片,也有一帮同事陪同的,还有和女朋友一起的。
    他一张一张的看完照片,眉头越皱越紧,来到了最后一张:男人从车上下来,摘了墨镜夹在胸前口袋上,他肩宽腿长,穿着合身的常服,更衬得眉眼深邃,英俊潇洒,他正大跨步往市局大门去,微眯着眼,视线应当是放在巍峨大楼顶上的警徽上。
    照片时间显示是五月十八日,假如魏沉刀看见,会辨认出,那是他回到帝都的第一天。
    陈无闻的小脑袋压根没有这么多容量,他只是直觉上不太好,内心很慌。
    梁广祈心中疑窦丛生,觉得自己无意间闯进一个大秘密中,阴谋阳谋搅成一团,让人捋不清头绪。
    这间房间太过诡异,他心里觉得毛毛的,下意识要走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闻谦也就晕了那么十来分钟,眼前冒金星,被搬动、捆绑,然后恰当的从眼前一片黑的状态里醒过来。
    他看见梁广祈将手放在门把上,当即出声阻止:“别出去。”
    梁广祈差点给他吓出心脏病来。
    他回头,对上了闻谦的静谧无声的眼睛,以及苦涩的神情。
    这人什么时候醒的?
    闻谦道:“还有一批人没被撤走,他们拿了支票被打发在这儿等着,但都知道自己是‘弃子’,现在他们心思很多,说不定会有乱来的人,所以你们别轻举妄动,在这里等就好了,他们没有密码,进不了这里,你们很安全。”
    梁广祈和他对视片刻,心里犯嘀咕,这小伙子演的哪出……但仍选择了相信他。
    “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他们不出去了,闻谦放松下来。
    他忽然在想,反正从今天起,一切都结束了,不管锒铛入狱、还是幸免于难,他都自由了。
    他觉得很轻松。
    这样想着,他脸上泛起淡淡微笑。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中生代影帝,心想,我原本想成为他这样的人的。
    希望能体面、自尊,有资格去面对挫折和事业上的挑战,并证明自己当得起这些。
    “我看过您第一部戏《烽火》,”闻谦说,“那也是我第一次看电影。在村口的露天放映上,全村人都很兴奋,搬着板凳携家带口的去。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大姐让我骑在她的肩膀上,看完了整场电影,还说我长大了也和您一样俊,也能拍电影。”
    梁广祈很想给他按个快进键,跳过吹捧寒暄环节,但也知道反派一般都会在这种时候吐露心声,帮他厘清这一团乱麻。
    于是梁广祈走到他身旁,就地坐了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呢?”
    “又过了几年,大姐和同村人一起去缅甸务工,回来之后,她就开始吸食毒品,我们那里把毒品当成高消费品,觉得是有钱人身份地位的象征,我试过所有办法,都没办法阻止她,我们家因此欠下很大一笔债,终于有一天,那些人找上了门。我们那里是一个很偏远的村寨,也许是民族原因,我们那里的人通常长相不错,再加上地处西南,所以成了他们重点观察的地方。”
    “他们是谁?”
    “他们是一个犯罪团伙。这伙人的手法是让人染上毒瘾,从而将人当做商品进行交易,卖去从事性服务,有力气的做苦工等等,有一条你们想象不到的黑暗产业链。他们盯上了我的两个姐姐,当然应该也盯上了我——然后,我就碰见了那个女人。”他说到这儿顿住了。
    梁广祈追问,“谁?”
    闻谦抿了抿唇,“她是这伙人的头领,你应该见过她,封于雁。”
    梁广祈面色变了。
    “她把我们一家人都留下了,给我的两个姐姐提供取之不尽的毒品,把我带来帝都,送我上学,条件是我做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那你姐姐……?”
    闻谦脸上呈现出灰暗之色,“前两年我姐姐死了,艾滋。”
    梁广祈和陈无闻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闻谦漠然道:“不是每个人生来都锦衣玉食,挨饿受冻时时刻刻担心生命安全的大有人在,我能活到现在,只是托了这张脸的福,多亏了长得像——”
    “那现在呢,”梁广祈匆匆打断他,没让他说下去。
    闻谦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陈无闻,看见他无措的、稚嫩的脸,把自己后边的话吞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也是,他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现在?你们不用担心,”闻谦道,“封于雁已经出发去津港,把你们绑来,只是想引来警察,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以便她成功逃去大洋彼岸。”
    梁广祈心里说了句果然,而后没有一丝犹豫的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闻谦急道:“你去哪儿!?外面危险!”
    梁广祈压根不管这么多,既然这些人要用他们做诱饵,暂时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他难道坐以待毙,等着朋友来跳陷阱吗?
    “操!”
    他用力拧了几下门把手,没有拧开。
    门从外面被人反锁了!
    “怎么回事,”梁广祈回头道,“你同伴……”
    这时候,他看见闻谦忽然煞白的脸色。
    “这是收藏室,”闻谦喃喃道。
    “收藏室怎么了,收……”
    “最后一个格子,里面没有放东西,但写着今天的日期。”
    几人同时看向那个格子,瞳孔颤动着,那个空荡荡的小格子,以及宋体字打印的标签。
    玻璃镜面微弱的反射出几人的脸,和眸中的震颤。
    这样,就是最后一件藏品了。
    第73章
    夜色黑黢黢的, 无星无月, 大片乌云沉沉的压在天边, 闷着紫光的雷电越发近了。闪着红蓝光的警车带着警笛声从街道上呼啸而过,两边店面楼宇内的居民都好奇的探头看热闹。
    车内,听完魏沉刀一番叙说, 封楚楚道:“你是说,封于雁已经跑了,今天开车追逐我的那两个人是被她抛下的,抓我是想用我当人质, 也来场跑路?或者用我威胁你?”
    “对。”
    魏沉刀面色沉着, 握紧了她的手, “绑你也好、绑陈无闻也好, 要不就是‘弃子’的狗急跳墙, 要不就是封于雁安排的调虎离山, 都不会伤及性命, 所以你放心,无闻暂时不会有事的。”
    他们接近闻谦所说的地址, 靠近一片高档住宅区,前有湖景,出门有步行街和地铁,白天人流量很大,怎么也不像能担起绑架职责的地点。
    “头,”当司机的同事陈忠弱弱的发声,找了一下存在感, “地点确定吗?谁在这种地方绑架啊。”
    “这话你问犯罪分子去,”魏沉刀拿起手机,滑开地图,他皱起眉,按住耳麦,冲对讲机里说:“分区巡逻警到位了吗?现场情况怎么样?”
    巡逻警悄悄靠近目标房屋,潜伏在灌木丛里,眯眼看向开着灯的房屋,见到两名男子出来抽烟,聊了一阵,很快碾灭烟头又进去了。
    他低声道:“我位于目标房屋东侧,目前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但他们有枪,魏队,请求增援。”
    “好,”魏沉刀道。
    他又问:“你们带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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