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说好了是给你们祖爷爷祈福的,你们怎么能出海捕鱼杀生呢?”萧宗海腾地起身,火冒三丈道,“再说了,不就三天嘛,三天不出海能咋地?还能饿死你们?我告诉你们哈,这三天时间,你们哪里都不准给我去,安安稳稳地给我到这里来叠纸钱。”
    兄弟俩见萧宗海发了火,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连连点头应道。
    麦穗见众人被公公唬得一愣愣的,心里感叹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哪!
    “三嫂,我就不用在家猫着了吧?”牛五悄然对麦穗道,“咱们铺子里有好多货还要往外送呢!”
    他是萧家的女婿,算不上是萧家的人。
    为萧家祖先祈福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哪!
    “铺子里的货放个三五天没事的,不用急着往外送。”麦穗道,“你还是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过几天再说。”
    萧景田走的时候说了,有啥事去找小六子。
    小六子家住的那些人,全是暗卫。
    “三嫂,不瞒你说,我三哥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是小六子告诉我的。”牛五悄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放心,我是跟小六子一起去的,他说兄弟们放心不下三哥,却不敢明着去帮忙,只能暗地里盯着,我顺便也去凑个热闹。”
    麦穗:“……”
    小六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话说她也好想去怎么办?
    祈福用的纸钱也是有讲究的。
    儿子能叠,女儿不能叠。
    因为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媳妇,经了别人的手叠出来的纸钱,自家的先人是不能用的。
    媳妇虽然也算是自家人,但也不是每个媳妇能得叠的,只有为这个家孕育了子嗣的媳妇才能叠。
    沈氏和乔氏当然能叠。
    而麦穗却不能叠,她有身孕,胎神护佑,不能碰触那些沾着阴气的东西。
    萧芸娘也不能叠,她乐得清闲,索性搬了坐在麦穗家织渔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吴氏聊天,两人聊得很是投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徐家三少爷,当初她还跟麦穗一起去过山梁村,看上了徐家的家业,还曾经心心念念地想嫁给徐家三少爷呢!
    后来,这事因为她三哥不同意才没有成。
    现在回想起来,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唉,这徐家三少爷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年前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竟然没熬过去,前些日子刚刚去了。”吴氏叹道,“身子原本就弱,爹不疼娘不爱的,病恹恹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解脱了。”
    “啊,徐家三少爷没了啊!”萧芸娘虽然没有见过徐家三少爷,但听说此事后,还是很吃惊,毕竟她曾经差点成了那个人的媳妇。
    “可不是嘛!”吴氏不以为然道,“穷也好,富也好,有个好身体就好,要不然,就是躺在金山银山上,也是无福消受。”
    “婶娘说得是。”萧芸娘连连点头,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当时没有嫁过去。
    麦穗正坐在客厅里整理账本,见两人聊得火热,忍不住插话道:“娘,我麦花姐姐怎么样?庄青山考中了吗?”
    这些日子母女俩虽然成天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谈及过麦花。
    麦穗忙得忘了问,吴氏也懒得说。
    “嗨,他们一家,甭提有多闹腾了。”吴氏皱眉道,“你大伯跟大伯娘说只有麦花这一个女儿,提出让庄青山跟麦花两头住,半年住麦家洼,半年住山梁村,青山娘是啥人,哪里会同意这些,说他们家是娶媳妇,不是嫁儿子,你大伯跟大伯娘气不过,索性住到庄家去了。”
    “啊,住到庄家去了?”萧芸娘惊讶道,“哪有岳父岳母住到女儿女婿家去的?”
    说着,又猛然醒悟过来吴氏也在三哥三嫂家住,忙解释道,“婶娘,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您哈,您来我三哥三嫂家住是应该的。”
    吴氏当然不会在意萧芸娘的话,继续说道:“住了不到两天,两家人就打起来了,我青山娘说她少了一根簪子,硬说是麦花娘偷了,还惊动了官府,后来不知道怎的,说是在柜子底下找到了,此事才不了了之,反正呀,他们家的日子过得真是闹腾。”
    “后来呢?”萧芸娘听得津津有味。
    “随后麦花爹娘在山梁村租了一个小院子住下来,说是担心麦花在婆家受欺负,要留下给她撑腰。”吴氏哭笑不得道,“也是刚住了没几天,就因为一个草垛又跟青山娘打了起来,麦花爹娘的意思是,庄家那么多草垛,送他们一个烧火用,青山娘不同意,说后山上到处是柴,让他们自个儿去捡,还说他们没道理养着媳妇还养着亲家的,两家人两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闹的,都成了整个山梁村的笑料了。”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我大伯和大娘的错。”麦穗听了,顿觉不可思议,“他们现在这么年轻,好好地在麦家洼过日子就是了,成天跟亲家闹腾什么?”
    “谁说不是呢,我也曾经劝过他们,可是他们就是听不进去,前几天还说要麦花跟青山和离,让麦花跟着他们回麦家洼,可不成想,麦花有了身孕,青山娘说,等麦花生下孩子,就让她回娘家,青山竟然也同意了,想来他也是被闹腾够了。”吴氏摇头道,“麦花娘见庄家只要孩子,不要麦花,一气之下买来打胎药逼着麦花喝,麦花不肯,母女俩还闹了一场,青山娘得知麦花爹娘想杀死她未出生的孙子,气得跟青山爹拿了棍子追着两人就是一阵打,后来麦花出来下了跪,两家人才住了手,现在麦花爹娘都躺在家里养伤呢!”
    麦穗:“……”
    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惊心动魄哪!
    “唉,还是老辈人说的话对。”吴氏感叹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两口子还得伸伸手,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
    麦穗和萧芸娘不约而同地点头道是。
    是啊,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地停在了新房门口。
    “三嫂,我去看看。”萧芸娘上前开门,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庄青山。”庄青山讪笑道,“我来找我舅母。”
    “青山,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吴氏吓了一跳,要不然,庄青山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嘿嘿,舅母,是我舅舅回来了,想找您商量点事。”庄青山眼角瞄了瞄麦穗,皱眉道,“您,您能见见他吗?”
    “他在哪里?”吴氏不以为然地问道,她对这个男人早就不抱什么期待了,见或者不见,都不重要了。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迅速地抬头看了吴氏一眼,长揖一礼:“婉娘,这些年,你受累了。”
    “你没死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吴氏出人意料的冷静,坐下继续缠着渔网,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麦穗暗暗惊讶她娘的冷静。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经常见面呢!
    “也,也没什么大事。”林大有原本以为吴氏见了他,会又哭又闹又撒泼地让他回到她身边呢,如今见她这样淡定,他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沉默片刻,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就是,我想把家里的地都栽上树……”
    京城的紫檀木卖疯了。
    钱氏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禹州城也能栽活紫檀木,非要他回来把家里的地都栽上这种紫檀树苗。
    “栽树?不种庄稼了?”吴氏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望着这个陌生男人的眉眼,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是在做梦吧?
    “不,不种了。”林大有看了她一眼,羞愧地低下头,“你放心,我会给你留些口粮地,你,你不用再像之前那样辛苦了。”
    吴氏气得浑身哆嗦。
    她不是气他无情无义,而是气他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她这个乡野妇人都知道,紫檀木非百年不能成材,而且因为价格昂贵且极其稀缺,常常等不到成材就被人盯上乱伐而空,搞不好会闹出人命来。
    他是造福子孙呢,还是祸害子孙?
    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林大有,你成婚当日离家出走,把我娘扔在家里,不闻不问,让她饱受世人的唾弃和白眼,你是不义,连你亲娘去了,都不曾回来,是不孝,你家有妻室,却在外重婚另娶,是不仁。”麦穗冷冷道,“像你这样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我娘不追究你是我娘善良大度,你但凡有一点点良知,你就应该从此在京城了却此生,永远都不要回来丢人现眼才是,可如今你竟然大言不惭找上门来要把家里的地栽上树,你有什么资格提这样的要求?”
    庄青山眼睛不眨地盯着麦穗看,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麦花也像她一样的性子,那该多好,想到他家里的那些破事,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不想回家了怎么办?
    “小娘子教训得是。”林大有汗颜道,“只是这些事情我并非有意而为之,而是有苦衷的,我早些年赴京赶考,途中遇到劫匪,被抢了盘缠,晕倒在钱家门口,是钱家救了我,我是不得已……”
    “不要说了。”吴氏心情复杂地打断他的话,咬唇道,“家里的地终究是你们林家的,你想栽什么,随便你……”
    “谢谢你,婉娘,那,那就这么定了!”林大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长揖一礼,转身就走。
    “慢着。”麦穗喊住他,慢慢踱到他面前,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的事情了了,我们的事情还没有了,现在我娘要告你重婚另娶,然后再跟你和离,从此以后,她跟你们林家再无关系,这样一来,你家的那些地,别说栽紫檀了,就是栽上黄金,也没人管。”
    这人衣着考究,还用了熏香,看来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怪不得这么多年不敢回来,是担心吴氏缠上他吧?
    真是卑鄙无耻到家了!
    “你们要告我?”林大有吃惊道,“你们这是何苦,她若是不愿意在林家过,我直接写一封休书就是。”
    他之所以不提这些,是因为他来的时候,他两个叔父一再嘱咐他,切不可惹恼了吴氏,家里许多活还等着她回来做呢!
    而他也念及吴氏独守空房这么多年,而且还替他照顾走了他娘,也就答应了,在他眼里,给一个跟他没有夫妻之实的女人一个栖身之地,是他仁慈。
    “不行!”麦穗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利索地拒绝道,“我娘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你写休书?”
    林大有一时语塞。
    “穗儿……”吴氏一把拉过麦穗,小声道,“我和离什么呀,就这么过吧!”
    “娘,这次您一定要听我的,咱们跟林家彻底断绝关系。”麦穗坚决道,“从今天起,您就跟着我过,我养您。”
    她本来就不想让她娘回去过那种苦日子了。
    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彻底了断此事。
    她要让她娘过上好日子。
    “让人家笑话……”吴氏尴尬道,“穗儿,娘求求你,娘不要闹到官府,也不要告他,若能和离,和离了就好。”
    她先后两次嫁人,一次丧夫,一次和离,这传出去,她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其实和离不和离,对她来说,只是个名头罢了。
    反正她没想过再嫁,也没想过跟这个男人重修于好,她就想一个人静静地过日子。
    “娘,您别管。”麦穗不容置疑道,“这些事情,我替您处理。”
    她可不想让她娘死要面子活受罪。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管别人怎么说!
    她当即回屋找出那本《闲游杂记》,照着里面所书的例文,很是认真地替吴氏写了和离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舅舅,这……”庄青山顿觉惊悚。
    是他舅舅被人休了啊!
    天哪,从来只听说过女人被男人休,还从来没听说男人被女人休的!
    “这什么这?我们不告你舅舅重婚另娶,是你们幸运。”麦穗把写好的和离书往林大有面前一推,“从此以后,我娘跟你们林家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你盖上私印,我拿去官府存档,咱们从此是路人。”
    林大有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权衡一番,只得掏出私印盖了章,悻悻地走了出去。
    他听说吴氏的女婿是个厉害角色,轻易惹不起。
    故而不敢多作纠缠。
    林二宝和林三宝得知林大有跟吴氏和离了,气得火冒三丈,两人抄起棍子就追着林大有打:“你个小畜生,刚回来翅膀硬了啊,你知道这个媳妇多能干,多勤俭吗?你这些年不在,这个家全靠她一个人支撑你知道吗?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死在外面,她就一辈子留在咱们林家了!”
    “这些年我们过得顺风顺水,不愁吃不愁喝的,你说你回来干啥呀,你外面那个婆娘黑了心了要你回来栽树,栽她娘的狗屁紫檀木,你若是敢回来栽树,栽一棵,老子给你砍一棵,保准你一棵都活不了,你个小畜生,赶紧把吴氏给我接回来,要不然,我非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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