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还在酒店?
    原昕不可能正大光明去酒店找,第一太远了,第二按照协会办事的手段,他们肯定会把那家酒店搜的干干净净,不可能遗留任何omega的物品。
    原昕摸出手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了,给傅先生发了一个信息让他帮忙打听那个酒店有没有发现什么。
    很快,傅先生便回了一个电话回来。
    “当时他们所有物品都被带走了。”傅先生声音沉静:“但以我对穆晚的了解,他可能因为懒得带东西,已经把画寄回来了。”
    原昕一愣:“从国外寄回来?”
    傅先生说:“协会那边暂时不知道有这幅画,也不会查到这么详细,我只要查一下他这几天的通话记录就知道他选择的哪家国际快递公司,你放心,我会带着这幅画……”傅先生一顿,“还有他的骨灰回来的。”
    原昕很久没说话。
    说来奇怪,他刚刚目睹师兄死亡还能冷静寻找最后一线生机,可听到傅先生的声音后,原昕却感觉到了蚂蚁噬骨一样的痛楚。
    大概是人放松下来,才能感觉到疼。
    “傅先生……”原昕下意识叫他。
    傅绍辉却突然说:“昕昕,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那边,贺谨带着人来了。”
    原昕听到那个恶魔的名字,下意识瞳孔缩紧,眼里出现恐惧的情绪,他连忙从情绪里抽离出来,挺直腰杆说:“你放心,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傅先生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最后只是道:“昕昕,在家等我。”
    原昕带着哭腔嗯一声,把电话挂掉。
    接下来两天,原昕都乖乖的待在别墅里,他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可内心有个小小的信念支持着他。
    原昕这两天一直跟父母那边联系,按照傅先生的吩咐连同傅雅在内,长辈们都被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原闵也被他们带着。
    原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天性敏感的很,每次跟原昕通电话都带着哭腔,挂电话时更是依依不舍,一遍一遍的叫爸爸。
    原昕也舍不得他,可现在原闵在他身边更危险。
    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做,omega幸存在世的太少太少了,他们又有致命的弱点,地下组织都岌岌可危,实际行动更无可能。
    一个是强大的富有的暴力机关,一个是手无寸铁,会被信息引诱发,情的omega,中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可原昕更不想面对未来的困局,就算他能躲过这次清洗又怎么样,如果原闵在14岁被检测出是omega呢?他到时候能保护自己的儿子吗?
    他能做些什么呢?
    原昕翻来覆去思考这些问题,可他就像盲人摸象,在碰到时代的触角时,可能连他的黑暗边边角角都没看清。
    原昕只能抱着微弱的希望,保住穆老师的画。
    这一点小小的火种支持着他,原昕决心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富有力量,至少能为身边的人提供微小的帮助。
    抱着这样的信念,三天后原昕终于看到了穆老师的画。
    这天还是有些寒冷,晴天也没了,窗外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傅先生披着一身雨衣从外边走回来,原昕从窗户口就看见了他的身影,赶紧从楼上跑下去。
    因为时局不稳,别墅的阿姨全部都被送走了,屋子里空寂的很。原昕连鞋都没有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奔跑时只发出轻盈的风声。
    傅先生怀里抱着两样东西,进门之后把他们放在门旁边的柜子上,刚把身上的雨衣除下来,一个身影就扑进他怀里,发窝戳的他心有些软。
    傅绍辉身高高,就算是温柔的时候也显得可靠,他轻轻回搂住原昕,却被omega抱的更紧。
    原昕像是要发泄连日来的情绪,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抱傅先生上面来,憋住眼泪不哭。
    傅先生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说:“没事了。”
    没事是不可能的,原昕不至于傻到这样,他从傅先生怀里抬起头,桃花眸直直的看向傅绍辉的眼睛。
    傅绍辉说:“我们去书房吧。”
    因为怕把带回来的东西弄湿,傅绍辉带来的两样东西都被包裹的很紧,两人到书房后,傅绍辉把其中一样放在桌上,另一样放在沙发上。
    两人席地而坐。
    原昕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他抿着唇看向桌上的骨灰瓶:“谢谢你,绍辉。”
    傅绍辉弹了原昕额头一下:“胡说八道,这种事需要谢谢我吗?”
    原昕低头一会,有些艰难的启齿:“绍辉,老师的骨灰我们怎么处理?”
    傅绍辉说:“他以前喜欢画山画水,以后我们就把他送进他最喜欢的山水里面吧。”
    原昕点头,又一会没说话,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傅先生,你看见穆老师的尸首了吗?”
    傅绍辉目光看着原昕,轻轻说:“你要听吗?”
    原昕点头,勇敢的看向傅先生。
    “按照omega协会的习惯,其实他们喜欢活体取走器官,不过穆晚自杀,他被送到那边时已经死亡了,再取器官也没有作用。”
    “但为了查明死因,或者说有个交代,他们还是解剖了穆晚,我赶到时他们已经把他送进了停尸间,那里有很多带编号的柜子,就像抽屉一样,你需要见谁他们就会把尸体从柜子里抽出来。”
    原昕看过电视,知道那种停尸间,他轻轻问傅先生:“那里面冷吗?”
    傅绍辉握住了他的手,给原昕传递人体的温热:“很冷的,有冷气冒出来,不过这样才能把尸首保存好。昕昕,我看见穆晚时,他已经没有痛苦了。”
    原昕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段对话,原昕表现的很冷静,他就是想知道穆晚临终的状况而已,原昕觉得自己能撑得住。
    他跟傅先生抱在一起,在地上拆开了那副遗作。
    这是一幅油画。
    穆晚一生创作都是国画,一生的画作都是山水草木,甚至连动物都没有描绘过,人像只有这么一副,却奇异的是油画。
    这幅也不是骆景澄说的纯肖像画,而是画着一片海。
    从画家的角度,他站在高处看着一片浅蓝的大海,海浪拍打着海岸,,一层一层的卷席沙滩堆积泡沫,可这样的海边却站着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孩。
    男孩背朝着画家,面朝着大海,白色的衬衫跟黑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动,他的身子微微侧着,双手张开迎着风,似乎是要回头看像画家这边,但并没有真正的看过来。
    他看的是海。
    画家不知道看的是海还是人,但他的笔下留下了海,留下了人,可海跟人都离他很远很远,他就站在高处看着而已。
    大概是戏作,穆晚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他的标记,倒是旁边骆景澄臭不要脸的留下了三个字:幸福海。
    原昕大概能想象到,穆老师那么讨厌骆景澄缠着他,画这幅画时肯定是被缠烦了,恨不得一脚踢开骆景澄这个小王八羔子,他让骆景澄滚远点,一个人在去酒店的海边站着,然后穆晚站在酒店客房里,飞快完成了这幅作品。
    在画到骆景澄时,老师的画笔一定很快,不愿意描绘这个讨厌的年轻人,可最后要收尾时,他的目光却久久的注视着海边的男孩,以至于画笔在画布停留的太久,在男孩手腕处留下了惹眼的白色疤痕。
    这是原昕见过穆晚最不合格的画作,可只要看过一眼这幅画的人都能明白绘画者的心情。
    穆晚爱上了白衣少年。
    却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幸福海边上的泡沫,稍微碰一下就会爆炸,消散。
    原昕那一刹那,心口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痛的嘶吼出来:“老师……”
    “对不起……”
    “对不起……”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大年夜都好好的,明明一切都温暖幸福,老师一幅画能卖出几千万,受人尊敬,资助了无数人,骆景澄活得更好,无忧无虑只知道坦诚自己的爱情。
    明明他们都已经不是最悲哀的人了,他们活得比大多数人还好,还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所谓的“上等人”,可为什么仅仅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人命变得比畜生还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第69章 突变(9)
    骆景澄的葬礼办的很简单。
    毕竟骆家长辈还在, 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葬礼最为忌讳, 除了家里的几个近亲之外, 骆家并没有邀请他人。
    骆景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杀的,那样的高空坠落尸首不会太好看,但这个尸体美容期间骆景远都陪在旁边。
    那张跟他神似的脸已经模糊不清, 骆景远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美容师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却感觉的一种异样的暴躁。
    好像一只关不住的凶兽在怒吼。
    按照习俗, 年轻人去世在尸体不能放太久, 必须在一天后火化,但骆景澄足足在灵堂放了三天。拜祭的照片也是骆景远亲自挑选的, 里面弟弟脸上带着一点笑容,黑白的照片显得人年轻, 尤其好看帅气。
    说来奇怪,骆家兄弟弟弟长得明明更秀气, 可他却是不折不扣的alpha,哥哥却只是beta而已,这样的样貌差距又加上长兄如父, 骆景澄一直没有作为alpha的自觉, 甚至在年少无知时说自己喜欢同样身为alpha的傅绍辉。
    在外人看来这无异于笑话,因为alpha的信息素互相排斥,这两个人注定不可能在一起,而且年龄差距大,人家都觉得骆景澄只是傻乎乎而已。
    骆景远也觉得弟弟傻乎乎的, 他似乎从没见过弟弟长大的样子,一直觉得弟弟会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现在骆景澄在他羽翼阴影下自杀了。
    骆景远想不通穆晚的死,他更想不通骆景澄为什么自杀,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害死了自己双胞胎弟弟。
    这样的事实让骆景远不寒而栗,他下意识不愿意深究弟弟自杀的原因,只是在葬礼上他显得更为爱护骆景澄的一切,甚至人家说话他都会大骂一通。
    这样的虚张声势背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骂他无情冷血。
    骆景远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人家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他都觉得神经难受,不能忍受。
    是夜,骆景远终于得到了宁静,一个人默默守在灵堂旁。
    按照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半夜不会有人来的,可凌晨一点多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骆景远皱眉睁开眼睛,在看清来人后变得面无表情。
    来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们协会司机,另外一个则是协会顶梁柱贺谨。
    骆景远没有起身迎接贺谨,而是等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给骆景澄鞠躬。
    骆景远跪着还礼。
    这样的场合贺谨当然要客套一番的,不过他个人地位在那里,根本没兴趣说节哀顺变之类的,他静静在骆景澄遗照前站了一会,似乎在观察照片上年轻的小伙子。
    骆景远依旧跪着,只是拳头微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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