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宗鹤!小鹤!”我穿过黑暗中的草坪,也不敢开手电,就那么猫着腰叫他的名字。
    叫了好几声,突然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腰。我一声惊呼还没出口,鼻尖已经闻到熟悉的气息,耳边也传来席宗鹤的声音。
    “是我,嘘,安静!”他搂着我,拉着我蹲到一旁浓密的草丛中,“别出声。”
    我紧紧闭上嘴,冲他点了点头。
    我们在草丛里躲了大约有十来分钟,喧闹逐渐平息,但隐约可以听见几个陌生男人的对话声。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什么人,踹开一间又一间房门,搜索圈逐渐往外扩散。
    忽然,草坪传来踩踏声,我和席宗鹤的身体不由自主紧绷起来。我们屏息注意着脚步的方向,当来人越来越接近我们时,我与席宗鹤始终交握的双手也越来越紧地握住彼此。
    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也有稍许悔恨。
    早知道我就应该学桑青,在来这种地方前都写好遗书,免得生后连只言片语也无。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吵架,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傻子吵架呢?我就应该高喊一声“容珅是我爸”,然后在一旁尽情欣赏席宗鹤五雷轰顶的表情,并把它拍下来留作纪念。
    奈何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我于黑暗中望向席宗鹤模糊的侧脸,想着等会儿要是我们死了,死时还能牵着彼此的手,也不失为一个浪漫的死法。
    “席先生?你在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听着竟然是哈伦的。我心中一喜,以为他这是突破重围来救我们了,正想站起,被一旁席宗鹤按住了。
    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接着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哈伦,压低声音说了句:“我在这儿!”
    哈伦立刻停下脚步,戒备地拿枪指过来:“谁在那儿?”
    席宗鹤举着手站起身:“是我。”
    “席先生?”哈伦惊喜不已,“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你呢!快,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他朝席宗鹤伸出手,俨然一副要护送他离开的架势。
    席宗鹤小心观察着四周,朝他走过去,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伦耸耸肩:“我也不清楚情况,离开再说。”
    “ok。”席宗鹤可能确定了没有危险,回过身冲草丛里的我招了招手,“顾棠……”
    今晚这一系列实在太过惊险,快点离开这里也好找救援确认其他人的安危。
    我刚要松一口气出去,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黑暗中,高大的黑人男子趁席宗鹤不备,竟用枪托狠狠砸向了他的后脑。
    席宗鹤闷哼一声,瞬间软倒下来。
    我睁大双眼,脑海里一片空白,刹那间什么都顾不上了,惊怒着扑了过去。
    在拍《雄狮》前,我受过一些散打训练,拍摄期间也一直接受尚颜以及武指老师的指导。但在真正内行眼里,我那点花花架子根本不够看。我挥拳砸向哈伦的鼻子,指节甚至连他一根毛发都没触碰到就被轻松地躲过,接着他擒住我的手,将我转了个向,用步枪勒住了我的脖子。
    “为什么?”我艰难地出声质问他。
    他吹了几口哨,在我耳边笑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
    不久,又来了两个身材高大、全副武装的黑人男性。一人用枪指着我们,一人过来给我们绑绳子。
    哈伦松开我的脖子,踹了我膝弯一脚,让我跪到地上。
    一个黑人正在绑席宗鹤的手脚,透过微弱的月色,我能看到席宗鹤后脑一块头发都被血染湿了,后领也红了一片。
    “等等,他受伤了!”
    然而除了哈伦,似乎另两个人都听不懂英语。我管不了许多,挣扎着爬向席宗鹤,哈伦从后面忽地按住我。
    “老实点,别让我难做。”不等我再发出声音,他将一条麻绳伸进我的口腔,抵住我的舌头,让我彻底开不了口。
    接着他又捆住了我的双手,给我头上套上了一个黑色口袋。
    之后我都身处在一片黑暗中,只知道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压着我往前走。走了约莫五分钟,兴许是走出了酒店,周围一下子更暗了,透过黑袋子只能看到朦胧的几缕光束。
    我听到了吉普发动的声音,有人在说话,但说的都不是英语,他们欢呼着,驱赶着我上了车,随后车辆开始颠簸,驶向未知的地点。
    我不知道周围有谁,席宗鹤又在什么地方,时间对我已经没有概念。车里不时响起交谈声,车外始终非常安静,似乎仍然行驶在保护区内。
    可能过了有两小时,或者更久,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我被人拉扯着下到地上,周围传来更多的人声,似乎已经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他们粗鲁地将我投进一间屋子,随后又将什么东西摔到了我脚边。门被用力关上,唯一的光源消失,我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我试着叫唤了两声,既没人回我,也没人呵斥我。
    我想办法将头上的黑布袋蹭了下来,眼前没有遮掩物后,我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没有窗户的简陋草屋内,不远处躺着人事不知的席宗鹤。
    见他仍然昏迷着,我连忙膝行几步到他身旁,用肩膀和脑袋拱着他的身体,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试图唤醒他。可不知是他伤得太重还是怎么了,他始终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环境下仍旧看得出非常苍白,面对他的无知无觉,我的内心骤然升起一种巨大的恐惧。比当初知道他再次出车祸时还要恐惧。
    我将面孔贴在他口鼻处,静止下来,一动不动地感受着他的呼吸。直到感到有温热的气流吹过我的脸颊,我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视般倏地松懈下来,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处。
    我一直守在席宗鹤身边,时刻留意着他的状况。
    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逐渐转暗,我的肚子应景地发出饥饿的嗡鸣。正在这时,屋外传来开锁声,不一会儿,门被从外推开,进来两个十几岁的黑人男孩,一个手里端着托盘,另一个怀里揣着枪。
    端着托盘的男孩把手里东西放到地上,过来解我身上的绳子,另一个冷冷围观着,全程拿枪指着我,仿佛只要我一有异动,就会将我射成马蜂窝。
    绳子解开后,我揉了揉酸胀的胳膊,自己扯开了嘴上的绳子。
    托盘里是一些看不出来源的肉类,还有一碗水。他们丢下食物没有多的话语就要转身离开,我急急叫住他们,想问他们要一些干净的纱布和止血药。
    “他受伤了……药,有吗?”我用尽可能简单的语句表达自己的诉求,但两个男孩显然还是听不懂英语。他们皱眉看着我,其中一个抬了抬手里的枪,让我不要再靠前。
    我举起手,嘴里不怕死地重复着:“药!他需要治疗!给我一些药……”
    他们毫无所动,缓缓后退着,然后关上了门。
    我懊恼地捶了下地面,赶忙回身去看席宗鹤的情况。
    “小鹤,小鹤……”我轻拍着他的面颊,持续了片刻见他没有反应,又去查看他后脑的伤口。
    他的伤口沾着一些灰尘和稻草,形成血痂,与头发黏在一处。我一动,那里就又流出一些血来。
    我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指尖都在抖。杀鸡杀鱼我都可以面不改色,但是面对席宗鹤的鲜血,我却做不到镇定自若。
    “没事没事……”我抖着手从穿在最里面的睡衣下摆处撕下一块布,团成一团按在了席宗鹤的伤口处,再让他枕在上面,用自身重量压住伤口。
    “没事,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我伏在他身边,用指尖抹去他脸上的灰黑,在他唇边印上轻柔的一吻。
    我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块肉,喝了些水,又含着水口对口给席宗鹤渡了些。他仍旧没有清醒的意思,夜间气温骤降,我怕他冷,脱下外套依偎在他身边,又将外套盖到了我们两个身上。
    寒夜很冷,我握紧了席宗鹤的手,闭上了双眼。
    到了现在,我也总算想明白了。来之前我就听说这里抢劫绑架事件高发,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样大,我们这么多人都敢动手。哈伦恐怕是内鬼,与他们里应外合,摸清了我们的底细,解决了其余保镖,将我和席宗鹤绑到了这里。
    只求他们要钱不要命,拿到赎金就立马放人。
    可能是神经紧绷得太久,我模模糊糊竟然也睡着了。只是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照射在我眼皮上时,我又皱着眉清醒过来。
    而随我一同清醒,还有身旁的席宗鹤。
    他喉间发出含糊地呻吟,似乎被剧烈的头痛侵袭着。
    我听到动静一惊,忙从地上爬起来,抚着他的脸,关切问道:“小鹤,小鹤你醒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其中尽是迷茫,我摩挲着他眼下的肌肤,见他醒了,一下笑了起来。
    “顾棠……”他嗓音嘶哑,极缓慢地眨了眨眼。
    “是我,我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我头……好痛……”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没事,我们很快会没事的。”
    我与他额头相抵着,小声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
    他可能逐渐反应过来身处的环境,问我:“我们……被抓了?”
    我低低“嗯”了声:“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你……有没有受伤?”
    我眼底一热,没控制住,一点湿意夺眶而出。
    “没有,我很好。”
    他抬起手,吃力地按在我的脸侧:“哭什么?”
    我将落在他脸上的那滴泪擦掉,拧着眉去吻他的唇。
    “我爱你。”我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道,“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第56章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三个字。世间情景万千,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谈不上浪漫,环境甚至连及格线都没够到。
    “没听到……”席宗鹤用拇指抹过我的唇,“再说一遍。”
    我有些好笑,但仍然全力满足他的要求。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他就像怎么也听不够一样,让我一遍遍重复着,直到我说得口干舌燥,声音都沙哑,他才勉为其难让我停下。
    之后他可能体力不支,再次陷入到昏睡中。
    期间那两个男孩又来送过一次食物,我想喂席宗鹤吃一些,但他醒了就说头疼吃不下。这不免让我更为担心,怕他是得了脑震荡。我只能渡一些水给他,让他不至于脱水。
    这已经是第二天,未知令人恐惧。就算我拍过那么多枪零弹雨的片子,表面装得再镇定自若,心里的害怕却一点不比普通人少。
    而更让我害怕的是,席宗鹤开始发烧了。他肌肤滚烫,身体却止不住发抖,牙齿都在打颤。我将衣服全都裹在他身上,再紧紧抱住他,仍然没有办法让他感觉好一些。
    “小鹤,你别吓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掌,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是不是听到我的话醒了,或者从头到尾也没睡死,忽然问我:“顾棠,我准备的烟火……你看了吗?”
    我一愣,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哪晚的烟火——他为我特地准备的那顿晚餐,希望我们重新开始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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