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圆润的眼眸里透着怒意,愤愤地看向程易,用无声的目光告诉他,自己这是在惹祸上身。
    程易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势,见宋医生正怒视自己,他竟然也不觉得生气,只是用简短的话告诉她:“宋医生,他真的是我的朋友,不是向我讨债的人。”
    宋医生错愕地微张了嘴,随后转身向佟傅言说:“抱歉,我误会了。”
    佟傅言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关系,我能理解。”
    程易兴致愉悦般地微挑了眉,看向佟傅言:“佟警官既然要和我谈事情,不妨进来再说。”
    宋晚星极会察言观色,猜想他们谈得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自己倒也没有听他们说话的道理。看着那两个同样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进了病房,她还好意地为他们关了门。
    “佟警官要我谈什么?”
    “你认为,我找你,还能因为什么。”
    程易从病毒口袋里掏出香烟,从香烟盒里都出一根烟,修长的指间夹着那烟。递向佟傅言,示意他是否需要。
    佟傅言深黑的眼瞳里毫无波澜,淡淡看了眼香烟:“戒了。”
    程易吃了闭门羹,有些无奈地笑笑,随后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道上人都知道,和我程易谈事情,只能关于毒品枪支还有女人。”
    程易站在病房的窗台前,微抬头望着窗外那灰暗色的建筑,语气沉沉。随后又说:“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佟警官当初混迹周爷身边,想必也很清楚。所以佟警官现在是要和我谈毒品枪支还是女人?”
    佟傅言本可有大把时间和他慢慢绕弯子,只是他现在没了兴趣,直接和他敞开了说:“我能找到你,程易,你说其他人能不能在找到远在阿富汗的你。”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程易目光透着危险,香烟已燃底,他目光慵懒地看着指间的香烟,将它摁灭,“佟警官不远千里,就是来告诫我这个?”
    “你多想了。”佟傅言说:“我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前来阿富汗,顺带着处理了你的事情。况且这不是告诫,只是提醒,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只能算是还你的一次帮助。”
    “我还以为警察都挺冷血的。”程易说着,已将手臂靠在窗台上,身子微倾侧着,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佟傅言:“当年你不是为了任务,还不惜开枪打死自己的同伙,这才让周爷卸下对你的戒心。没想到现在,你倒还记得我对你还有过帮助。”
    “我只是因人而异。”佟傅言言简意赅。
    他说的是没错。
    程易和周爷干的虽然都是同一个行当,可是两个人的为人处事确实大相径庭。
    佟傅言当初埋伏周爷身边,也多次和程易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他看人向来就毒,一眼就能看中程易七分的性情。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和程易
    生意往来时,他比以往还要谨慎百倍。
    “他敢杀过来,我就敢挡下去。”程易语气中透着狠意。
    透明的玻璃窗能隐约投射出他的面部神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孤注一掷的狠意。
    在这极度安静的时候,病房的门突兀的响起叩门声。程易语气阴沉:“进来。”
    宋晚星打开门:“我是来予你换药的。”
    她手里拿着一盒子的医疗用品,径直走到程易的旁边。在看到程易手里还燃着的那根烟时,皱了皱眉,直接伸手将烟取下:“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不知道抽烟喝酒不利于身体恢复吗?”
    程易哑哑一笑,低声在她耳边轻语:“宋医生难道不知道,一个亡命之徒的身体,能被香烟而糟蹋吗?”
    宋晚星压根不想跟这个痞子再多费口舌,将手里的香烟直接摁灭后,就给程易换绷带,上药。
    佟傅言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他们换药的过程,深黑的眼睛就像深渊一样,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宋晚星低头,小心翼翼地为程易换药,忽的发觉因为自己的出现,身边的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顿时就觉得是自己的疏忽了。
    可是她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格外的好奇,又或者说对这两个男人都格外好奇。
    一个是当初在巴基斯坦边境有过同车经历的陌生男人,常年出没在各国边境,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所交往。现在因为一场爆炸事件,成为自己的患者,却对他一无所知。
    而另外一个男人。
    宋晚星将沾了深黑色血的绷带处理进医用垃圾箱里,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撇了眼佟傅言。
    那个身形颀长挺拔,长相英俊的斯文男人,现在正坐在靠近窗台的椅子上,手里那些晨报,静静看着报纸内容。
    这个突然而至的男人也更甚诡异,忽然的出现,自己他轻褐色眼睛中难以洗刷去的,坚毅如泰山般的目光。
    宋晚星把东西都处理好,离开了病房。
    程易手指轻叩着桌面,远处看报的佟傅言压根不为所动。
    程易沉默片刻,语气比之刚才轻松许多:“佟警官的看法是什么。”
    第56章
    佟傅言不置可否,他知道程易是什么性情的人, 但是多年来的潜伏, 更清楚的是周爷的性情。
    到头来三方相斗, 还真说不清哪方胜负。
    而他也不想和程易再有什么关系,毕竟作为警察, 和逃犯所唯一能保持的联系, 也只能是监狱。
    程易又从口袋里抽了一支烟, 灰白色的烟弥漫在窗前,佟傅言微眯了眼,转身从沙发上取了自己的风衣, 散漫地走到了门口。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 佟傅言并没有迈出第一步, 他侧身背对着阳光, 冷峻的目光与程易对视:“阿富汗不是长久之地。”
    他只言说了一半, 程易却清楚的知道他的意思,微颔首, 目送他的离去。
    ————
    简宁结束和阿富汗作家的谈话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因为有电话打给了那位作家,他因故离开,这也是简宁巴不得的事情。
    在走出茶店的时候,她觉得身体被掏空一般,疲惫和乏力交缠着身体。简宁微仰头去看蔚蓝色天空,让长久看资料的眼睛能放放松,顺便也让低气压离自己远点。
    简宁可不希望,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低气压,回旅店去见佟傅言。
    她一向喜中餐,对于西式餐点也颇有兴趣,可是对于其他地区的饮食,都是兴致缺缺。刚才那位阿富汗作家生于阿富汗,长于巴基斯坦,尤其喜欢烤薄饼和羊肉手抓饭。
    所以在刚才的茶店里,他点的菜大多都是薄饼,手抓饼还有新鲜的蔬菜沙拉。好意地点了这些菜,能让简宁领略阿富汗的风土人情。
    虽然味道不错,可是简宁对这些食物都不是太有兴趣,大概这就是水土不服。当初五年前对于这些食物她就不甚喜欢,现在也是如此。
    等到旅店门口,老板正坐在门口,和邻居畅快的高声聊天。见到门前是前几天来这订房的中国女人,混浊的眼睛不由弯弯一笑,眼睛周围的皮肤也因为那笑,像土地裂开一般,可是这并不显得老板的丑陋。
    毫无恶意的笑,那是人性本质最为纯粹的善意的表达。
    简宁回以笑容,和他打了招呼。即把手放在胸口,以表敬意。
    老板似乎想要和简宁说说话,可又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并不精通普什图语,低头思索了下,用自己仅仅学会的英语和她说:“your husband is so considerate。”
    简宁似懂非懂,可是心里头窜出一个想法,随即询问了老板,佟傅言在哪里。
    她是在狭小又阴沉的小房间里看到佟傅言的,老板将她领到这里,就退了出去。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佟傅言听到门后有所响动,也从余光中看到了简宁,但手上的动作仍未停下,背对着简宁,微微俯着身,在这个略显矮小的灶台旁,做饭。
    简宁并没有选择打扰他,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在他需要调味品时,会及时出手递给他。有时候默契不需要语言,只一个表情和细节,甚至都能知道他需要的是那种调味品。
    佟傅言做事向来稳妥,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菜和饭就已上了桌。在小小的厨房的角落里,摆置着特别矮小的桌子,但是两个人吃饭还是绰绰有余。
    因为房间四壁没有窗户,这间小厨房特别的闷热和昏暗,就算头顶有白炽灯,可是灯似乎已坚持了很久的年头,灯光就如同风雨里的蜡烛,好似熄灭就在下一刻。
    佟傅言准备的都是家常小菜,还都是北方菜系。很符合简宁的胃口,她饿了近一天,现在美食在眼前,简宁拿了筷子,细细的吃着那些菜。
    当她吃完嘴里的菜后,转头看佟傅言:“你怎么突然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做饭的?”
    佟傅言右手正落在左臂处,衬衫袖子捋至胳膊肘处,他将衣袖折了几折,整理衣服:“自来阿富汗起,你吃的比往常都要少。又想到五年前你在军营里,也几乎不吃这些,就知道你对阿富汗饮食不习惯。”
    他说得很平淡,仿佛就是在简述事情,没有任何要向邀功的意思。可是却让简宁蓦地心头泛起暖意,波涛汹涌的爱意更加澎湃着。
    当初曾说,和他在一起,或许会赌上自己的性命。而现在简宁发觉,自己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就算是死,也是心甘情愿。
    “这次谈话,对阿富汗有什么新看法?”
    佟傅言目光含笑,紧紧地盯着简宁。
    “不只是因为这次工作谈话,就连行走在阿富汗,都能让我产生新的看法。”
    佟傅言好奇,问她:“似乎你有了很多体会,不妨说说。”
    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很多的是宠溺。
    简宁把筷子放下:“我第一天来阿富汗的时候,你在休息,我出去散步。路上遇到向我乞讨的老妇人,身后跟着五六个孩子,衣服破烂不堪,面黄肌瘦。我那时候直觉,阿富汗是个悲哀的国家,长年战乱,每个人或许心底里厌倦麻木了,面对生死只能悲戚。”
    “现在呢。”
    “现在啊,似乎又有了新的看法。”简宁手倚着下巴,笑得像个孩子单纯甜蜜,静静地凝视着佟傅言:“我今天出门,看到广场上正在举行追风筝比赛,聚了很多人,每个人脸上都是布满笑容的,一片欢声笑语。在经过小巷的时候,看到修鞋店大开着门,匠人微笑着和我打招呼;在茶店里,看到很多阿富汗人坐在地上,围着茶炊煮茶,一伙子的人畅所欲言,还有的人表演歌曲,在他们的脸上,压根看不到我之前所认为的悲伤。”
    “苦中作乐,这是很好的习惯。”佟傅言言简意赅。
    “是的。”简宁点头,又说:“嘉丽说过一句话,我记得挺深刻的。她说:你说这里战乱,可是这里也有活至长寿的人,也有欢声笑语的人,也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并没有什么不同。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有时候,困难中更能拥有美好的生活。”
    佟傅言低笑道:“确实是这样。在阿富汗那几年,我看到的也是如此。”
    “可我从这句话里,想到了其他的地方。”简宁握住他的手指,指间的粗砺轻轻地擦过她的手心,痒痛的,酥麻的,温润的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
    “你的想法总是很独特。”佟傅言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轻扣在她的手背处:“说说这次又有什么想法了。”
    “困难造就快乐,同样也造就苦悲。”她看着佟傅言:“不止是对于行走世间的人,还是那些爱人。”
    ————
    简宁连续五天都在和那个阿富汗作家奔波于喀布尔城每个图书馆或是书店,流转于每个作家或艺术家的家中聚餐。
    因为喜好问题,她很少会动聚餐上的食物,顶多是喝一杯咖啡,吃点水果沙拉。
    她不怕饿,因为简宁知道,在旅店里,仅属于自己的男人,每天都会为自己做菜。
    不论天气,不论早晚,风雨无阻。
    了解阿富汗的人文地理还有细致的历史,需要大半个月。或许几个人默契配合的极好,他们竟然在十五天内就完成了,提早了三四天,这完全是能让简宁拍手祝贺的。
    而所谓的祝贺,并没有所谓的“大摆筵席”,也没有和佟傅言共度美妙的一天。
    这几天来的工作,让简宁躺床上休息了好几天。而佟傅言负责处理好简宁的所有生活事项,有时候他累了,也会轻手轻脚地上/床,抱着简宁入睡。
    简宁真正恢复精神的那天,她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放空一切。
    佟傅言闭着眼,躺在她的身旁。带着热烫的手臂围在她的腰际,简宁是依偎在他的怀里,后背紧紧压着他胸膛时,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肌理分明的腹肌,还有的是他温意的手握着腰侧处,那么的柔软。
    简宁发了会呆儿,轻轻地动着身子,想要换个姿势。
    闭眼睡觉的佟傅言,恶意地捏了捏她柔嫩的腰侧,引得简宁左右扭动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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