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咬齿冷笑:“我想得到她,那还不简单吗。你也知道秦蓁多么放不下她母亲的遗业了,等我成为她的不可或缺,我不仅不会牵制她,还会帮助她,我再稍加威胁,她便只能一脚踢开你这个无知蛮夫。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那天来临时,你闹得太难看,让她利落的回到我身边。”
    “呵呵,随便你。”
    箫清羽丢下人走回了棚子。
    棚子里的人正磨刀霍霍,磨锋宰畜的短刀,又检查箭囊中的箭支是否完好。箫清羽一言不发的坐到磨刀前,重复的往前推磨。等背后丛林一个身影掠过,得知那人离开后,箫清羽倏地倒在了磨石上,如濒死的鱼,艰难喘气。
    众人丢下手中器具纷纷围过来,目露忧色。
    “箫大哥,你咋了,是不是中暑啦?”
    “箫老弟,快起来,醒醒嘿!”
    红日西坠,暮色四合。
    秦蓁做了几道丰盛精致的菜色,有松鼠鳜鱼、酒粮丸子、白切鸡、焖藊豆。
    她双臂撑腮,嗅着食物的味道,微耷的眼帘略显慵懒。
    不一会,脚步声橐橐响起,秦蓁粗望篱笆门外归来的身影,雀跃站起来盛饭。
    “快洗手来吃饭吧,我见你这两日精神不好,是累了吧,我做好些东西给你补……喂。”
    木勺从她身上飞落坠地,那男人来到近前,竟将她扛上了肩头。一阵天旋地转,秦蓁伏困在男人坚硬的肩头上,一头青丝倒吊甩动,又是一阵眩晕,她被直放在地,抵在墙上,男人欺身而吻。
    片刻,秦蓁抿着发痛的唇,看向发疯的男人:“怎么了,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让他走吧,离你远些,行不行。”箫清羽近乎乞求。
    秦蓁推开他,走到油灯前。
    将灯芯点燃,这才照见了他遍布阴郁的脸。
    秦蓁淡声道:“我早说过,不要浪费心力在这些小事上面,你为什么要执着。”
    箫清羽痛苦拧眉:“这对我来说不是小事,我这两天精神不好,不是因为打猎累,是想到那个能靠你这么近被你需要的林渊,我心里就不舒服。我已经忍了很久,忍不了了。”
    “冷静一点。我说过我跟林渊没什么,你难道不相信我?”秦蓁道。
    箫清羽扶住她双肩,面色激动而卑微:“我无法用你一句相信我来安慰敷衍自己。我察觉到林渊的心思,决定告诉你之后,满心想的你我怎么对付那奸猾之人远一些。可我三番两次恳求你,你都视若无睹。我的分量,难道还不如他?”
    秦蓁面色微冷:“不是分量的问题,而是没有必要。”
    她的冷漠让他感到疏离陌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在床畔之上对他软哝娇语的女子。
    她爱起来可以那么强烈,冷淡起来也可刺穿人心。
    箫清羽哽了哽嗓子,一再放低姿态:“有必要。他野心勃勃,我怕他随时会对你不利,他几次来找我,朝我袒露他的不堪心思,让我惶恐。你再聪慧,也是一个女子,万一发生什么追悔莫及的事,你叫我怎么办。”
    “坏人会光明正大道明自己的坏心思吗,他说那些话分明是激你,如果你冷静一点不理睬他,他难道会一直缠着你不成。”秦蓁拿开压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拧眉。
    箫清羽无力垂吊双手于身侧,嘴唇泛白:“说来说去,你需要林渊替你做事,他在绣庄的地位,不可动摇,足以让你忽略我的感受,忽略你自身的危险。为了那个绣庄,你可以牺牲一切。”那最后,是否也如林渊所说那样,可以为了绣庄将他一脚踢开。
    秦蓁眉目冷然一成不变:“不是。只是我心中有对错分明,有我的底线。我不可能因为你那点敏感脆弱,就盲目迁就你,做我不认同的事。”
    他心尖顿时像插了一把刀,血流成河。
    她说不可能,不可能为了他。
    “秦蓁,或者我没指望过你有能力,对付那老东西,从始至终,我都只想我们齐心协力,去……现在看来,是我高估自己了。”箫清羽一时感到无所适从,好像没办法再以丈夫的口吻命令她做任何事,他有些退怯:“我最后求你一次,既然你是有办法的,那就让林渊离开绣庄。”
    秦蓁走到窗边,倚靠在窗台上,让冰凉的脸,吹着灌进来的晚风。
    “你如果想我变成那种事事顺从丈夫的女人,那我们之间就照原来说的,和离吧。”
    “是你当初承诺,不介意我经商。看来你没弄清楚,什么叫经商。林渊只是一个爱慕者,也许以后,还会冒出来千百个爱慕者。我的身边不止会有男的属下,以后还会同许多男商见面交谈。再告诉你,我的绣坊也有男人做工。你要我怎样,把他们都通通赶走吗?一个林渊你都挺不过去,有什么资格说放任我经商。”
    她没有愤怒或是激动过,整个过程平平静静的,却犹如一捧冰渣,漫如骨髓,能让人冷冻到绝望。
    箫清羽分辨不清,是自己太脆弱,还是她太冷漠。都快窒息了。
    多么杀伐果决的人,他们已经在一起,和离这种话,还能从她一个女子口中说出。
    箫清羽万念俱灰之下,也没勇气顺着她的话说和离。
    空气凝滞了片刻,烛火都摇曳得轻微。
    “我和绣庄,哪个更重要?”箫清羽轻声问。
    秦蓁动了动唇,头发疼:“能别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吗。”
    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累赘吧,不能帮她,还烦扰到她。
    “我想起来山上还有点事,你自己吃饭吧,晚上关好门窗。”
    箫清羽嘱咐了声,奔逃到门口,往回望。她倚立在窗前,纹丝不动,没有挽留的意思。
    他眺望许久,越看心越凉,最后一抹身影夺门离去,融入了夜色。
    秦蓁随后关上窗扉,走到饭桌边。
    菜都凉了,她安安静静的,去灶房生火把菜热一遍,自己用了些。
    戌时过,亥时至,又迎来了子时。
    床榻上,秦蓁睁着双眼,侧躺着,右臂耷在整洁冰凉、空无一人的床面上。
    她转了个身,望着窗扉洞开外的天空,今夜蝉月缥缈,一颗星也无,天光黯淡。
    同一个月亮,箫清羽也在看着,他睡在山腰建立的木屋中,枕着后脑,半分睡意也无。
    蒋舟起来起夜,回来后瞥见兄弟没睡,跻身过去讲话。
    他呵气连天:“你怎么回事,轮到我们值夜是没法儿。你家里有娇妻,不去陪她,跑来和我们挤做什么。跟弟妹吵架了?”
    “没。我前几天又受伤又搬家,耽搁不少时间,现在就当补回来。”
    箫清羽侧过身,显然不愿多说。
    第40章
    晨曦初照,鸟鸣虫喓。东方天空出现鱼肚白,柔和的朝阳从山顶尖头徐徐渐升。
    秦蓁睁目到了天明,她转了个身,眼睛酸胀得厉害,揉一揉,迷迷糊糊的睡了会。
    睡了片刻钟,心里压着重石,无法入眠。她睁开疲倦又闭不上的眼睛,恹恹的掀被起床。
    平时男人很能吃,他说在大娘当家的这些年,他只能吃饱,无所谓好不好吃。分家后她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灶台上堆满丰足的五谷果蔬,灶膛旁边堆放着他抽闲时劈好的柴块。
    秦蓁如今看到这些兴致缺缺,她挑了两个不起眼的歪红薯直接丢进锅里煮,捞起后放凉一会,边剥边吃,回房里拿了绣绷出门。
    莲花池台边,秦蓁坐在其上绣东西,心不在焉的偶尔抬头望向深林方向,神思游离。
    一上午过去,一朵完整的花都未绣出,布帛上有反复拆针的斑驳痕迹。
    秦蓁摸着坐台下的砖块,砌成之前,他没有告知过她莲花池的存在,也没有请人的动静和支出,这里的挖凿堆砖,都是他亲力亲为吧。
    午时将至,秦蓁准备回家时,一个小点从远处往这边移动过来。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秦蓁倦怠的眸色微亮,朝那边望着。
    等人走到近前,秦蓁已然敛起外露的期盼之色,脸沉如水。
    “弟妹,”蒋舟负手而立,另只手垂袖横在身前,守礼的与秦蓁持有一段距离:“弟妹是来这里等人的?”
    秦蓁:“我刚从城里回来,路过此地。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对方不主动问起兄弟状况,蒋舟脸色难堪:“是清羽叫我来看你,他不放心你。昨天他留宿在山上,是他的不对。可是,只要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秦蓁摇头:“他有自己该忙的事,我不会多加干扰。”
    蒋舟快没词了,绞尽脑汁的想:“对了,今上午李秀珠上山采菇,遇到一条蛇。清羽恰好在那,救了她。村中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你别多心。还有……这是我额外想告诉你的,我瞧那李秀珠好似因为这件事,对清羽有意,你可得看牢些。”
    秦蓁很快想起来,李秀珠就是曾与箫清羽说亲的那个人。
    那次虽然她三言两语将人忽悠了回去,到底,期望了多年的郎君,不会听凭她几句话斩断情根。
    经历了一场英雄救美,火花又复燃了。
    秦蓁依旧冷淡如水:“乡邻之间遇难,自当要救,我没什么好多心的。”
    蒋舟微怔,心中说不出的梗塞。
    昨晚他听闻清羽倾诉了两句,还不敢相信,秦姑娘又漂亮又温柔,说话声音都不大声,怎么可能说什么伤人的话让他悲恸成那样。
    此刻,蒋舟莫名打了个寒颤。这可真比村妇耍泼还让人难受,说不出的冷,浸入骨子里。
    蒋舟无言了:“那,那你多保重,我要回山上了。”
    山中,大伙兴奋的展示一早上狩猎的成果,在那让人登记造册,商量下午的捕杀计划。
    箫清羽斜靠在一根歪脖树上,嘴里叼着根麦秆一晃一晃,眼睛乜着通入山上的小径。
    直到那人出现,箫清羽跳下树梢,朝那人走过去。
    裴承志也左挖右探得知了昨天的事,这会子硬凑过去,听情况。
    兄弟三单独到了一块树荫下,其中蒋舟是被硬拉来的。
    箫清羽焦急的问:“怎么样,她还好吗,说了什么,有没有打探我的状况。”
    蒋舟不想被拉来,就是怕被问这个:“呃,她还好,刚从城里回来。”
    “还有呢?”
    “没了。”真的没了。
    箫清羽一阵失落,不甘心,要蒋舟一字不落的讲给他听。
    蒋舟为难。秦姑娘那冷漠的口气,他真模仿不来。
    勉强学舌了一番,竟也让裴承志打起了哆嗦。
    “我的娘哎,怎么会有对丈夫这么不在意的人。这要是我小妾,我一定休了她!”
    裴承志立即遭到蒋舟的白眼,忙赔笑:“嘿,她又不是我小妾。不过这人啊,真是知面不知心,幸好本少爷悬崖勒马了。这娶媳妇呢,还是要娶个懂事体贴的,这冰碴子几个男人受得了冻啊。况且,清羽担心得也没错,秦蓁在生什么气嘛。”
    箫清羽默默退到树干边,倚靠着。
    她不会来找他,她大概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慢吞吞走回家中,秦蓁乍然看到,篱笆门是开着的,里屋门也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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